祝久辞抱了蜜罐回去,刚一推开雕花木门氤氲水气扑面而来,满室雾气迷蒙,他拨开白雾走过去,美人裸背若隐若现。
皙白脊背瘦削无肉,蝴蝶骨分明,三?两丝墨发沾染几?珠水露旖旎沾在背脊,似那精细工笔画的流转线条勾边萦绕其上,轰然一声耳鸣,脑海纷繁思绪炸开,祝久辞瞬间抱着蜜罐蹿出屋外,头脑中嗡然一片空白,唯独知晓自己冲撞了美人沐浴。
猫着身子在雕花窗外探出头,只见屋内梁昭歌身影一动,露出绝美侧颜,“怎么不进来?”
祝久辞慌乱蹲下去抱着冰冰瓷罐埋头。冬日凉风顺廊拂来,发丝在面前飘动。他在窗下蹲了许久才反应过来,既然都被里屋那人发现了,自己傻蹲在这里岂不是掩耳盗铃,连忙站起身,二话没说直接翻窗进去。
一室水雾,佳人在浴,他翻窗进来的举动当真登徒浪子。
抱着蜜罐上前,瞧见了桶中漆黑药汁晃荡,原来梁昭歌在做药浴。祝久辞放下心来,既是治病救人,那便没了那份美人浴水的旖旎。
梁昭歌探身望地下蜜罐,指尖捏着桶沿,水珠落下去,疑惑道:“那是何物?”
祝久辞贼兮兮往美人丹唇上一抹,后者惊慌愣住,还未等红意攀上脸颊,舔了舔红唇尝到甜意,眼眸亮起来。
“糖?”
祝久辞点头,“小年吃灶糖,昭歌还要么?”
“小公爷吃了?”
“嗯。”
梁昭歌仍探着身子够那糖罐,祝久辞只好弯身抱起来递给他。后者揪开红塞子丢到一旁,祝久辞在一旁看得?心惊,生怕他手一抖就把宝贵蜜糖全倒进苦涩药汁里面。
佳人怀抱琉璃瓶身,周身仙气蒸腾,美眸流转,丹唇皓齿,纤纤指尖扶着瓶口,一点红意,当真美卷。
祝久辞看痴了,迷茫中隐约听见有人唤他,还未应声,柔嫩指尖擦过薄唇,甜蜜顿时涌入。
“甜吗?”梁昭歌笑?着问他,指尖晶莹剔透,染了一点糖浆。
祝久辞瞬间羞得?通红,浑身滚烫直直从脚底烧到头顶,僵直站在原地,唯独唇齿间的甜腻丝丝流转。
“不甜吗?”梁昭歌久久没等到他答话,歪头盯着自己指尖疑惑,忽而含到嘴里。
祝久辞的头脑顿时炸成一片白茫,视野中唯独那丹红唇齿藏了半截皙白纤指,一点莹莹糖浆顺着指尖淌下。
美人咬着食指抬头,“极甜的。”
祝久辞踉跄几?步,后背撞到仙鹤红木椸架,满是美人熏香的衣裳落到他头上,幽幽冷香不由分说笼罩全身,强势钻进鼻间,冲撞血肉。
惊慌之下胡乱掀扯衣物,可那层层叠覆的华贵衣裳真好似天罗地网一般,他挣扎半晌无论如何探不出头去。
“小公爷!”
祝久辞听出梁昭歌有点生气,一时更加手忙脚乱,美人如此爱干净,他的脏手却按在美人熏香衣物上闹得一团糟,这?还得?了!
终于从层层蒙布间寻到光亮,探出头呼吸到新鲜空气,祝久辞连忙抱着衣物上前,上好绸缎已然皱皱巴巴,边角染了一点糖浆。
梁昭歌愤愤看他,祝久辞欲哭无泪。
“昭歌……”祝久辞唤他。
“小公爷惯会捣乱,这?是为明日见友人准备的,如今被小公爷整成这?副模样,还怎么见人?”
祝久辞听了更加惊慌,本以为还要费好一番口舌才能拉着梁昭歌去见他那帮朋友,没想到如今轻而易举答应,可现下又被他整得一团糟。美人如此爱美,若是没有称心合适的衣裳如何出得门去。
“昭歌且说,都听你的。”祝久辞摆足了道歉诚意。
梁昭歌看着他,美眸一转故意道,“那便劳小公爷洗干净吧。”
祝久辞呼一口气,总归不是让他深更半夜到绸缎坊去求那衣裳。
唤仆从端来一盆温水,祝久辞乖乖蹲在浴桶旁边开始洗衣服。
名贵绸缎入了水当真滑蛇钻进溪底不见踪影,稍不留意就从指尖溜走,他亦不敢用力,只能一点点在水中荡着衣绸。华丽绸缎舞于水下,似是那日秋千高扬时微风拂袖凌空翻腾,一时美艳无双,几?乎想象得?出梁昭歌穿上时的样子。
边角沾染的一点糖浆早已顺水化去,绸缎名贵艳丽泛着缎光,水波荡漾下显出一番高贵典雅,潋滟四方。祝久辞红了脸,将美人华衣盛景从脑海中赶出去,垂头认真清洗。
四下热气氤氲,药桶中的热气不时侵袭,丝丝缠缠钻进他脖颈,扰得他浑身冒汗,半蹲的双腿亦开始发酸,指尖泡进水里,绸缎从指缝间滑出来,祝久辞觉出不对劲来,若是今夜洗干净,明天哪里能干透,这?人分明是故意整他,抬眼,正对上梁昭歌坏笑眼神。
祝久辞知晓被他耍了,愤愤站起身。
梁昭歌也?不着急,倚着药桶盈盈福身,“谢小公爷。”
“你怎这样!”
“小公爷不是说都听昭歌的?”
祝久辞词穷,弯腰从水盆中拎起湿哒哒的绸缎声讨:“既知明天穿不了,还诓我洗它?”
梁昭歌笑?眯眯道:“虽明日穿不了,可后日还能穿。小公爷亲手洗的衣裳,昭歌定好生供起来,焚香顶礼,沐浴净身,而后再穿可好?”
祝久辞被他花言巧语蒙混过去,气鼓鼓转身去晾衣裳。绸缎名贵,浆洗不得?,只能清水摆透晾于长架,亦不能热碳熏烤,不能徒手拧干,还得?时不时照看,谨防晾晒不匀有了皱褶。
小年夜闲来无事,祝久辞便拉来榆木圈椅坐在长架旁边盯着绸缎看。相隔半步,梁昭歌倚着桶壁药浴。
“小公爷。”
“作甚?”祝久辞没好气道,睁眼瞧见白雾朦朦胧胧往这?边散,一席绸缎怕是猴年马月才能干了。
“东侧有一小盘,劳小公爷拿来。”梁昭歌趴着桶沿,手臂肌肤白如牛乳,轻压在木壁上,几?乎就要滑腻流下去。
祝久辞咬牙不看那番摄人心魂的景象,木愣愣走过去拿起木盘子,直直走回去递给梁昭歌。
那人没接。
祝久辞又递。
还是不接。
“昭歌。”祝久辞脾性磨没了。
“小公爷瞧瞧?”
祝久辞抬眼,美人醖红艳颜映入眼帘,乍然惊得?人神魂颠倒,呼吸滞住。
梁昭歌抬手按住他脑袋,温热带着湿意的指尖点在额头,“看木盘,小久。”
祝久辞回神,看清木盘物件差点一把丢出去。
“不行。”
“如何不行?”梁昭歌收回手,纤纤指尖在水中拨弄,黑墨涟漪荡出去,击撞桶壁又折回来与紧随其后的涟漪相撞。
“胡闹。”祝久辞将木盘远远放到一旁。
“可我的手不好看。”梁昭歌靠着桶壁伸出纤指在面前晃,“惨白没有血色。”
祝久辞看过去,纤指青葱如玉,旁人艳羡不来的纤指在他眼中成了难看,若当真让满京城少女听见,一人一只红绣针线包就能埋了梁昭歌。
“上次不是染过了?”祝久辞劝他。
“好看吧!”梁昭歌扑过来,身子撞在桶沿,激出去一滩水。
祝久辞扶住他,古板夫子模样道:“过于美艳。”
梁昭歌亮着眸子看他,“小公爷最好了,替昭歌染吧。”
“不然明日如何面见友人……”
“都说素手闻心,若是让旁人瞧去这?一双素手,怕也?打?心底里瞧不起我。”
祝久辞被磋磨得发疯,终于熬不住答应。转身取来木盘,将凤尾花撕碎了丢进白瓷罐,拿玉锤捣起来。
“捣细些。”梁昭歌在一旁监工。
祝久辞生气瞪他,后者立时乖乖不说话了。
红色浆汁捣出来,竟是比那日还要艳丽,丹红歃血当真恣意妄为,恃美行凶。
油绿叶子复又裹上美人十个指尖,梁昭歌高兴地晃悠身子。
祝久辞看着忍不住问:“怎又有兴致染那蔻丹了?”
梁昭歌看过来,“给小公爷撑场面。”
祝久辞以为自己听错了。
翌日,看见梁昭歌盛装潋滟涂施粉黛,盈盈立于檐下艳杀四方,祝久辞这?才想起来昨夜朦胧间那人所言撑场面不是假话。
梁昭歌低头整理衣袖,卷云暗纹丹红锦袍,白绒雪披,怀抱暖手卧炉,白绒昭君帽遮住面容,眉心一点梅花妆若隐若现。
祝久辞把踏出门的花孔雀拉回来,“作甚!”
梁昭歌依然昨日那句话,“给小公爷撑场面。”
祝久辞哭笑不得?道:“撑何场面?”
梁昭歌牵起他的手包进温暖卧炉,拍拍他手背安慰,“不都是这般?主家带人出去,若是妆丑了是要给主家丢脸的。”
祝久辞跳脚,从他怀中挣脱出来,探身掀开美人昭君帽,露出一张精致妆容的小脸,凤眸染了胭脂,红意飞入鬓角,眉山如黛,丹唇莹亮,岂止略施粉黛,分明浓妆盛艳。
这?人小心思又转到哪里去了,甚么主家,甚么丢人,好端端的美人脑子里都装了些什么浆糊!
“不好看吗?”梁昭歌牵着他手晃悠。
祝久辞扶额,不知道从何说起。“你从哪听来的这?些?”
梁昭歌思考,“书上看的。”
祝久辞炸毛,什么书讲这?些奇怪话语,不过现在修饬也来不及了,午时将近,如何赶得及督着美人洗脸换衣,那帮狐朋狗友等急了可是要炸锅的。
牵着花孔雀出去,祝久辞恨不得?寻个面纱把自己裹住。所到之处,鸟兽惊散,一片倒吸冷气的声音。大街小巷的孩童不乱跑了,呆呆拿着糖葫芦怔愣,过往行人左脚踩到右脚跌到旁人身上,挑担的老夫顿住脚步,担子朝一边倒去,压弯了身形。
祝久辞怒气冲冲把人塞进马车,阻了一长街的视线。
进得?马车,又瞧见那人不安分地去掀车帘,祝久辞扑上前把人按住,“乖乖呆着!”
梁昭歌收回手,小媳妇模样端正做好,当真一动不动,除了眸子胡乱转悠。
祝久辞头疼,今日本意是把梁昭歌正式介绍给那帮朋友,总归他不能一辈子闷在府中不见人,他那般单纯心性,若是不出去与人来往,不知何时又要把自己拐进死胡同去。上回青山茶庄一事算是失策,祝久辞这?几?日盘算明白,还得?从熟悉的人开始。他此举也?并非逼迫梁昭歌,而是身于人间烟火,不得?不面对。总归有祝久辞牵着他往前走,若他哪日当真不乐意了,一把抱回来了事。
梁昭歌怀着卧炉伸出白皙手指,蔻丹美艳不可方物,颜色倒不似那日那般鲜亮,许是一晚上时间太短,但颜色浅淡反而衬得玉指柔荑肤如凝脂,一抹春色,拨人心弦。
祝久辞看得?痴住,梁昭歌自己却不甚满意,“还是时辰短了。”
“若不好看,主家要生气的。”梁昭歌牵住他自己的小主家。
祝久辞崩溃,这?人怎么还在那破书里转悠。
作者有话要说:小久:呜呜,带着我家昭歌出去见世面了。
昭歌:呜呜,怕怕要抱抱。
小久:呜呜,心疼我家单纯昭歌。
书坊主:呵,看了我的话本,单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