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久辞是被热醒的,暖室中银骨炭烧得火热,潮热丝丝缠缠顺着亵衣裹挟周身,若不是窗外映出苑中仍有残雪,祝久辞当真要以为如?今是盛夏暑日,万不?是那寒冬腊月。
侧身一抓,榻铺空空,冰美人不知所踪,怪不知他今日被热醒,这天然冰抱枕不?在,他?自是受不住银骨炭的热浪。梁昭歌一年四季周身寒凉,哪怕用最好的银骨炭再盖上三四层锦被仍抵不住手脚冰凉,平日里只消他?睡在身侧,祝久辞便觉清凉舒朗如?在清水河畔。夏季暑热时最是舒服,而冬天亦不寒凉,恰好抵住了银骨炭的燥热,可以说美人真乃安眠的宝贝。
祝久辞擦去额间薄汗难受起身,衾被滑下去,这才觉得脊背冰凉一片,竟也出汗了。探头向榻铺外张望,小室冷清,哪有那人踪影。他?缩回去环抱起双膝,面容埋进锦绸里。昨日醉仙楼贪杯,引得一番酣睡,虽然第二日头不?疼,却也什么?都不记得。前一刻还在举杯碰盏,下一刻就在榻铺醒来,关键是梁昭歌还不?见踪影,当真如?入云雾,怔愣半晌想不明白自己身在何方。
一人赖在榻铺上等仆人进来伺候,结果等了半晌也没有人来,果然西苑仆从全被惯坏了。祝久辞不?情不?愿自己动手,好不容易穿上繁重衣物,踢了一双软靴跑出去,推开门一看,西苑空空寂寥,一株腊梅孤零零立于庭院,九曲游廊槐树小桌都不见那人影,连水亭秋千也独独在空中晃悠。
倒是奇了。
阿念抱着软绸进苑,瞧见祝久辞站在亭下发?呆连忙赶上前问安。
“小公爷今日起得早。”
祝久辞看了看天色,这人怕不?是对“早”字有何误解,不?过懒得与他聊这番闲话,仔细询问梁昭歌去向。
“梁公子不?是去了萧府?”
祝久辞惊讶:“我怎么不?知!”
阿念挠挠脑袋,“梁公子确实一大早乘了马车去呀。”
知晓了那人去向祝久辞放下心来,虽说惊叹于梁昭歌会自己主动出府,但那人想去哪里祝久辞自是不会插手去管,若是梁昭歌能多多出府敞开心扉广交好友,那更是再好不过的事情。
转身爬到美人的宝贝秋千上,正好趁着那人不?在好好戏耍一番。往常祝久辞一露出贪图秋千的表情,梁昭歌便盈盈凑上前,嘴中说着替他晃秋千,小动作却全是自己宝贝被别人占去的不?乐意,到头来都是以祝久辞推着美人荡秋千告终,自己一次也没玩过!
高?高?兴兴爬上去晃两圈,突然想起来萧府没有拜帖哪能进得去门,若是美人孤零零站在萧府外岂不?可怜!祝久辞没了玩耍心思,跳下秋千就要去寻人,阿念跟在后面叫住他?:“小公爷且放心,早以大司乐身份递上拜帖了。”
祝久辞顿住脚步,这人去萧府竟不?是心血来潮?能让梁昭歌记挂上,也不?知有什么?天大的事情。
闷闷不乐拐去书房,批改一条文书顿时觉得白纸黑字甚是无趣,今日连那玄墨也捣乱,甚不?趁手,写得颇为拧涩。虽说平日里美人在旁侧烦扰得他?完全不能集中精力,但至少幽幽冷香萦绕,还磨得一手好墨,总能让人心情舒适。如?今人不在身旁,剩得自己独自面对小山一般的文书,这才意识到佳人在侧替他挡了多少无?聊,一时置笔想念。
午膳临近,祝久辞堪堪写完半页公文,这番效率着实不?忍直视,眉头一蹙干脆随手扔开不?写了,眼巴巴盯着雕花窗等人回来。不?知过了许久,总算看见院门响动,美人盈盈旋身进来。
祝久辞心下大喜,推开窗户就要跳出去,恍然瞥见梁昭歌神秘兮兮地往房中跑,怀中似还藏了什么?物件,他?连忙跳出去将人拦住。
“藏了什么?宝贝?”
梁昭歌面色紧张,紧紧抱着衣袖直摇头:“没、没什么?!”
祝久辞狐疑,分明是藏了宝贝!不?过似也不?好逼着询问,侧身放了人过去,梁昭歌极快跑开,都没舍得给他?一个眼神。祝久辞盯着美人翩翩背影,一时感叹昨日带他?出去见友当真立竿见影,不?仅一夜之间学会自己主动出府,还有了自己的小秘密。
鼻尖哼出一口气,跟上美人脚步。
进了书房,只见梁昭歌呆愣站在偏室前迟迟不?肯进去,背影有些可怜,孤零零像是突然没了家一样。
祝久辞觉得有些好笑,赶上前一看才想起来书房的小偏室已修缮完毕,前几日忙活小年诸多杂事,他?把这事忘得一干二净,此番修造偏室斥费巨资,堪堪破了西苑整饬记录,一室金光闪闪绫罗珠宝,梁昭歌这只花孔雀定?然欣喜,得意洋洋准备给他?介绍,只瞧见美人面色苍白,咬着下唇极其委屈模样。
“怎的了?”
祝久辞不?知梁昭歌为何委屈,这小小偏室替他收拾得金碧辉煌如?入殿堂,玉瓷书画,红木宝阁,软香罗帐,紫檀砂炉,哪样不是造价高昂的宝贝。而且由于这偏室闭塞,他?特意在南面打通了两扇雕花窗,阳光分毫不差洒落进去,正午光线竟是比书房还要好。
梁昭歌转身看他?,泪珠在眼眸里打?转:“怎成这般模样了?”
祝久辞心下一惊,难道这金碧辉煌的偏室不符合美人审美!
咽下口水小心翼翼道:“不?喜欢?”
梁昭歌心中乱成一团不知说什么?,磨蹭半晌道:“不?喜。”
他?将怀中宝贝揣紧,腾出一只手去摸偏室的木门,这扇木门也不?似最初那般简陋,如?今换成了雕花镂空红木屏门,隐隐约约能瞧见里边景象,哪里还是当初的小黑屋模样,分明是隔出的一番美景。
梁昭歌旋身,心间拧巴得几乎滴出水来。
哪有书中所?说的缠绵悱恻故事,什么?为锁一人造了半尺粗的铜锁,将一隅黑室打造得密不?透风,连半扇窗户都没有。如?今放眼望去,两扇双开木窗透进阳光,金碧辉煌大放光明,哪还有小黑屋的意思。
祝久辞在一旁着急,连忙补救道:“莫不是昭歌不?喜金色?”
梁昭歌眼眸一颤。
金色二字在心间翩跹飘过,一时间头脑里又翻过几页话本。
探身仔仔细细盯着面前小人看,一双眸子中全是他一人倒影,心尖恍然一颤,莫不是这人要金屋藏娇?
回眸一看,确实金屋。
面容登时攀上红意,梁昭歌揣着怀中宝贝扭身子。
祝久辞对面前美人转瞬间的变化?震惊不?已,明明方才还吊着脸老大不高?兴,怎么一转眼又喜欢了?
算了,美人的心思哪能猜到,总归这人喜欢就好,不?然他还真没有财力再?给美人造一间暖室来。
梁昭歌美滋滋进了金屋,随手将那雕花木门关上,祝久辞又被拦在外面。
祝久辞:“……”
这般小气!
*
这几日梁昭歌总是大早上就出府,临近午膳才回来,往往怀中还抱着东西神秘兮兮的,祝久辞若探身观望,那人便惊惶跑开。
回到房中就钻进他?那小金屋子,藏身其间许久都不出来。
祝久辞有几次好奇,背着手探身靠近金屋透过镂空雕花向里张望,梁昭歌便藏到软帐后面不让他瞧,当真故意躲着一般。
若不是京城火|药库管制森严,祝久辞当真以为梁昭歌在里面捣鼓出什么?惊天阴谋。
如?此躲猫猫游戏持续了几日,祝久辞渐渐发?觉许久没见梁昭歌了!早上不?见人影,白日又藏进金屋,虽说二人一直待在同一屋檐下,细细盘算下来,每日待在一起的时刻连一个时辰都不到。
忍耐几日以后,祝久辞终于受不住美人冷落,怒气冲冲闯进金屋,将绫罗软帐间的惊惶美人揪出来,还没来得及声讨,梁昭歌已然再次钻进绸缎后面,露出半侧容颜。
“不?是小公爷要我藏的么?,怎还进来寻?”
祝久辞哪里听得懂这人胡话,跑上前将金绣绸帐向两侧一掀,登时金羽飞扬满室金光,梁昭歌周身左右没了遮挡,只得乖乖被祝久辞抓住。
“玩儿开心了?”祝久辞开始秋后算账,这人自学会出府,还真没有一日不出去的!出府也就算了,怎还日日往那萧府跑!
萧老将军也是,怎也不?拦人,往日他要拜会萧府,拜帖没送进去就被萧老将军扔出来,哪有梁昭歌这般容易天天上门的!
梁昭歌摇头,没玩,是办正事。
祝久辞哼一声,这人果然翅膀硬了,分明玩得很?开心,还摇头!莫不是要得寸进尺掌握自己小天地,有朝一日等羽翼舒展飞出国公府去?
连忙坐下来抓住梁昭歌手臂,祝久辞套他?话:“玩得不?开心怎还日日出去?”
梁昭歌低头如?实回答:“寻了几样东西……”
祝久辞哼哼一笑,站起身挡在梁昭歌面前,俯身压下气势,冷冷道:“有何不?能让我瞧的?”
梁昭歌被他这般气势压红了脸,支吾道:“小公爷想看也不?是不行,毕竟……”
他?侧身取来一包裹,掀开层层软绸露出一角白布。
他?将那宝贝白布取出来递上前,“毕竟也是小公爷的东西。”
祝久辞盯着美人手中的破布看了半晌也没瞧出门道,这一块破白布有何好藏的!
梁昭歌递到他怀中,温柔道:“这是你儿时的尿布,小公爷可还记得?”
作者有话要说:小久: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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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脑回路永远不在一条线上2.0》
美人:金屋藏娇嘤嘤嘤~
小久:怎么总是躲猫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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