哄孩子是门技术活,哄得高?兴了上蹿下跳嘻嘻哈哈,哄不?高?兴了惊天地泣鬼神,国公府的牌匾都能嚎下来。
梁昭歌被围在糯米团子中间手足无措,面容焦急染了粉红,一时之间更是好看,糯米团子一个个看呆了,忽而以更猛烈的攻势扑上前去。
祝久辞在一旁看得心惊,奈何他自己细胳膊细腿哪里打得过这些?熊孩子,只能眼睁睁看着他的宝贝琴先生被孩子们层层围住,围堵得水泄不?通。
“小久……”梁昭歌已然有些?崩溃了,平日里敬人三尺远,何尝有这般接触。
祝久辞叹口气走上前,糯米团子登时如退潮一般后退三尺,同时梁昭歌也被带走了。
这根本拉不?着人,还怎谈相救!
祝久辞愤愤走到一旁石桌前坐下,翘着二郎腿思寻。
梁昭歌脸色顿时煞白,瞧见唯一的救星事不?关己高?高?挂起,一时之间失了魂。
“娘亲怎么了?”
“娘亲是不是不高?兴?”
“有人欺负娘亲吗?”
糯米团子们当真是贴心小棉袄,即刻便发现了他们美丽娘亲的变化,一个个亮着眸子凑上前问他。
梁昭歌回神?,一时有些?惊讶,从没想过这些?黏人包竟还会?关心人,心里不?觉有些?甜意。
祝久辞在一旁看见?这温馨景象,一时之间停了思考。若是趁此机会让梁昭歌感受一番世间美好似也不?错。
小孩子当真世上最可爱的小家伙,粉嫩嫩的小脸水蜜桃一般,嵌上一双亮晶晶的眸子,睫毛弯弯长长卷曲上翘,嘴巴莹莹嘟嘟,奶里奶气唤着娘亲,当真心都要萌化了。
梁昭歌眼眸颤动,试探着伸出手,指尖停在半空迟迟不?敢落下。
微风拂过庭院带来一阵梅花香,小家伙踮起脚尖,脑袋触到那人掌心。
梁昭歌一时惊叹,终于落下手按在小家伙脑袋上,掌心毛绒绒的有些?痒,熟悉的感觉让他一时回忆起小时候在山间遇见?的绒兔。
那时梁昭歌也不?过是萌娃一只,沿着溪水跑到了深山里面,四下寻不着声响,忽而草丛间窸窸窣窣,拨开绿叶一看,草窝里藏了雪白小兔。
“娘亲不公平!”
梁昭歌回神?。
旁侧几只糯米团子探着脑袋看他,争宠的意味再明显不过。
梁昭歌伸手摸摸。
既有一只糯米团子得了娘亲关怀,紧跟着就有数十只糯米团子扑上前,梁昭歌只有一双手哪里按的过来,本来温馨的场面一时之间又失控了。
祝久辞连忙冲上前,然而糯米团子争宠的情绪太过激烈,饶是他在旁侧拉开一只,紧接着便有四五只见缝插针黏过去。在祝久辞的帮助下,场面愈发混乱,糯米团子一层一层叠得更多了。
“小久。”梁昭歌委屈红了眼睛,显然下一刻要崩溃哭出来。祝久辞这回真的害怕了,若是让这群萌娃见?到他们心心念念的娘亲不顾形象大哭,不?晓得要落下多大的阴影。
“昭歌等等!我?且来!”祝久辞暂时安抚下梁昭歌拔腿便跑。
现在孩子们的注意力全在梁昭歌那里,要想把他们引开只用武力怕是不行了,得想办法寻些他们更感兴趣的引开他们。
祝久辞抱来了晶莹剔透的糖葫芦、东街的糯米糕、护国寺的炸糕,可惜一样样宝贝摆在面前,孩子们连半个眼神都不给?他。
抬眼看一下人群中央的梁昭歌,美人泪眼朦胧,泪珠就要掉下来了!
凉了凉了!童年阴影可是一辈子的事情,这怕不?是未来京城十年要有百十口人家找他麻烦!祝久辞站在包围圈外急得团团转,可就算急成热锅上的蚂蚁也分毫解不?了困境。
在糯米团子中央,梁昭歌等得有些?不?耐烦了,瞧见外面某只蠢乎乎的小公爷抱着手臂转圈,一时有些?无奈。轻轻咳一声,场面顿时安静下来。
梁昭歌不?疼不痒飘出一句道:“再不?回家,小公爷要吃人了。”
一时之间鸟兽惊散,糯米团子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之势消失在国公府外,片刻之后,三条街外传来孩子们哭嚎的声音。
祝久辞:“……”
好一个温柔和蔼的娘亲。
梁昭歌得了自由,重新寻回自己的泪水,红着眼睛走上前,“小公爷怎不救我??”
祝久辞心里叫苦,哪里是不救,何尝能想得起梁昭歌这般魔鬼手段。
前一刻还在温柔地摸孩子脑袋,下一刻就拿小公爷吓唬人家!
“你也不?怕吓着孩子。”祝久辞回头望望被撞开的国公府大门,一时心疼惊惶逃开的孩子们。
梁昭歌不?以为然低头揪自己华丽衣袖,“小公爷多可爱,有何吓人的?”
祝久辞听了脸红,这人怎么不?害臊呢。转身离开,把人晾在老榕树下反思。
走了两步,身后没有脚步声,疑惑回头一看,梁昭歌已然往府外去了。
这人!
追上前把人拽住,“哪儿去!”
梁昭歌将自己衣袖扯出来高兴道:“出府玩去。”
“不?行。”祝久辞重新拽住他衣袖,这人怎么半分长进都没有,刚刚还闹出一桩大事,几乎把半城的孩子拐来,怎么还要出去呢!
梁昭歌难得不?听他的话,“小公爷乖,等你把文?书批完,我?带你出去玩儿呀。”
祝久辞石化,这人怎么这样!
梁昭歌翩跹离去,华丽衣尾转瞬间消失在街角。
接下来的几日,梁昭歌彻底暴露了自己贪玩的本性。祝久辞本以为那日放他出去玩一天,这人也该收了心性,没有想到从此一发不?可收拾,日日都跑出去不?见?鬼影。
祝久辞坐在书房里边对着文?书唉声叹气。
叹一声,梅花落了一片。
又叹一声,积雪掉到地上。
再叹一声,乌鸦嘎嘎飞走。
一苑凄伶,空空荡荡,秋千亦在半空失了恩宠。
祝久辞不?知怎的恍然有些?同情深宫后院的妃子,半年见不?着皇上一面,当真一腔情深绵绵不知何处说。
此念一起,祝久辞打个激灵,什么乱七八糟!真不?该读那些杂书!
提笔蘸墨批了两句文书,思绪又不自觉飘到天外。
原书中小公爷自打抱回了美人,日日夜夜赖在府中不出门,奈何新鲜劲没几个月便过去了,复又出府和那些狐朋狗友进酒肆逛赌坊,将美人孤零零丢在府中胡思乱想。
如今似乎一切都倒过来了!怎么他成了日日留在府中望眼欲穿的娇滴滴美人了!
一时有些?愤怒,扔了文?书寻来信笺,给?他那帮狐朋狗友写飞信。
他们也真是不靠谱,平日里要往他府上递上三四封邀函,恨不得一天十二个时辰都让他出去鬼混,可如今,自打那日梁昭歌与他们一同宴席以后,再没有一封邀函来到国公府上,莫不是把他忘了!
飞信很快由信鸽带出去,萧岑曲惊鸿姜城子那边石沉大海,倒是夏小公子给?他了一封简短的回信。
“小公爷安好。知晓您近日繁忙,遂无打扰。春节安康,桃花月见?。”
祝久辞气得拍桌而起,哪有人用信代问春节好的,桃花月再相见那岂不?是三个月以后了!
即刻叫上阿念,随便跳上一辆马车,直直去了夏府,一路冲到观星亭把墨胖儿揪出来。
“怎回事!”
墨胖拿着毛笔哆哆嗦嗦,“梁、梁公子说,小公爷近日批改文书,让我们不要打扰您。”
祝久辞蔫了,意识到自己彻彻底底做错了,本想着把梁昭歌带出去见?世面,没想到培养出个混世魔王。这人竟在几日之间学得蔫儿坏,还买通他的朋友,不?叫他出来。
气哼哼坐下,“今日叨扰府上了。”
才不?要听那人话在府中乖乖写文?书,偏要出来玩。
墨胖儿小心翼翼凑上前:“小公爷莫怪,今日怕是不方便……”
祝久辞炸毛,竟还被拒绝了!
墨胖儿抱着毛笔欲哭无泪,看着即将发飙的小公爷,强行吞下泪水,仍然坚持了自己原则,把人恭恭敬敬赶了出去。
祝久辞飘到大街上有些?恍惚。
墨胖子算是他们一行人中最好说话的,如今他拿出小公爷的威严都没能留在夏府,当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
不?甘心乘了马车跑去校场,广袤无垠的大地上壮士齐齐训练,震撼无比。祝久辞熟门熟路在校场西侧寻到曲小将军,高?兴冲上前。
曲惊鸿虽然是少年将军,却是他们一行人中最温柔的一个,再加上受国公爷恩惠指导,平日对小公爷最是恭敬,几乎到了说一不?二有求必应的地步,此番来寻,定然能被收留。
夕阳浅淡洒落,草场一片金黄。曲惊鸿旋身舞剑潇洒无比,似是得了新的宝剑,动作愈发轻盈干脆,祝久辞在不远不?近处唤他,恍然名剑一亮,惊涛骇浪,沙场铁血煞气排山倒海而来,祝久辞吓得软了腿,连滚带爬跑出校场,背后一身冷汗。
万没想到曲惊鸿近日得了新剑,这剑痴遇上宝剑哪还有常人心思,不?把他当靶子就不错了。祝久辞果断放弃曲小将军,一人坐在干枯的桃树下掰着手指头数自己的小伙伴,萧府那边没有拜帖是不能去了,姜城子整日游街串巷,肯定不?在府中……
一番思索下来,竟是一个人也没了。万万没想到称霸一世叱咤京城的小公爷竟然举目无亲,无家可归。枉他身后一长街的酒肉朋友,没想到关键时刻一个人也靠不?住。
祝久辞弃了马车,让阿念随车夫回去。京城难得冬日暖阳,虽一人行在街上有些?孤单,但难得静下心来看这番美景。黄昏染进雪地,一时之间金黄灿烂,白玉晶莹。
街巷尽头出现一火红身影,少年骑马,卓尔不?凡。
黑靴踩住马蹬,劲瘦小腿被黑缎紧紧束住,缚出优美长腿,往上看去窄腰宽肩,背脊挺直,下额微微扬起,骄傲不可一世。
“祝晏宁!”
祝久辞这才老眼昏花瞧见马背上那人面容,“陈世子……”
顿时觉得骑马少年不帅了。
陈清焰自是不知道他心里想的什么,马鞭甩向旁侧,白雪纷扬洒向天空。
“呵,圣上不?是收回旨意了?莫不是小公爷十几年走路惯了,马车反而坐不?得?”陈清焰冷笑。
祝久辞懒得与他争论,扭头便走。
陈清焰驾马赶上,一拽缰绳红枣马强势横在面前,盛烈夕阳从他背后打下,居高?临下看他。
“小公爷当真好教养,国公府的礼仪便是如此吗?”
祝久辞恹恹抬眼,随他怎么说去,激将法在他这里可不管用,京城人人都知道小公爷的秉性全然代表不了国公府,若想凭借这一条激他在街上大打出手,陈清焰的小算盘可万般打错了。
转眼瞧见那人怀中的牛皮纸包,祝久辞秉着礼仪问道:“陈世子可是身体?不?适?”
陈清焰大惊,旋即抱紧怀中药包愤愤看他:“关你何事!”
祝久辞心中觉得好笑,此人当真炸|药包一点就着,凭他这火热性子,竟还敢对别人使激将法,当真蠢之如笨鼠。
“原来这便是陈家礼仪。”祝久辞轻飘飘道。
一句话彻底激怒了陈清焰,抬手扬起鞭子,怀中的牛皮纸包登时掉下去,祝久辞弯身捡起来。
“药包。”祝久辞拍干净沾染的泥雪道。
“还给?我?!”陈清焰怒吼,“都是因为你!害得我?没买到地毯,冬日寒凉惹了风寒!”
祝久辞一时无语,这人非在地毯一事上过不?去了么!
一年四季十二个月,哪天不?能去月氏订上一条。偏偏自己不?去买,还把罪责赖到旁人头上,从没见?过这般无赖的人。
夕阳渐沉,天色也不?早了,祝久辞无心与他在这争执,将药包扔到他怀中转身离开。
陈清焰冷哼一声,缰绳一抽,红枣马擦着祝久辞肩头离开,转眼间火红的身影消失在街巷尽头。
祝久辞摇摇头接着往前走,那人不?过是心智未长全的孩子罢了,自不会?与他计较。不?过话说回来,吏部尚书当真对他儿子溺爱过分,小小风寒竟求得太医院的药,这般护在掌中宠溺,也不?知将来谁才是京城霸王。
慢慢悠悠沿着巷子回到国公府,推开大门,一下子撞进梁昭歌惊慌的眼神。
那人失而复得一般冲上前紧紧抱住他,声音竟有些?颤抖:“小公爷去哪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