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久辞冷哼一声把埋在衣襟前的人揪起来:“昭歌莫不是心虚了?”
梁昭歌眸子一晃又埋回?去。
“没有。”嗓音闷闷。
“既不心?虚,我那帮朋友怎么一个个都向着你去了?”
梁昭歌拿衣衫捂住耳朵:“小公爷好生冤枉,不?是你教我桃花潭水、义结金兰、礼尚往来么?”
祝久辞道:“那为何昭歌就不记得后半句两肋插刀在所不?辞呢?”
梁昭歌没了声。
祝久辞得意洋洋大获全胜,正盘算着怎么收拾这人,梁昭歌的手不?安分在他衣前摸索,突然摸着一样物什不?动了。
“是什么?”梁昭歌捏起衣襟仔细描摹那物什的轮廓。祝久辞还没反应过来,梁昭歌已顺着领口伸进去了。
“昭歌!”
梁昭歌极快地抽出手,竟是将那木簪取了出来。
木质圆润,曲线流转,极佳的雕工衬在梁昭歌纤细的指尖上似是极好的黄花梨木。
“拿来。”祝久辞无奈。
梁昭歌旋身起来,盈盈走到窗前对着光线看那木簪,不?觉赞叹道:“好生精巧,寻常木雕铺子哪有这等手艺,小公爷从哪里寻到的?”
祝久辞道:“是裴——”
梁昭歌突然亮着眼睛凑过来:“小公爷送给?我的吗?”
祝久哑然失笑,伸手敲在他额头:“真够贪心,什么都是你的?”
“那这是?”
“旁人送与我的,快还回?来。”祝久辞伸手。
梁昭歌一顿,重新看向木簪,眉头瞬间皱起来。指尖捏着木簪有些青白,忽而探身靠近祝久辞,鼻尖挨着他?脖颈嗅了嗅。
祝久辞嫌痒,笑着把他?推开。
梁昭歌突然冷了脸:“裴珩!”
祝久辞吓一跳,转而捏他鼻子:“狗鼻子吗?”
梁昭歌却没被他这一动作安慰到,不?高兴地将木簪塞回?他?怀中:“雕工甚是粗糙,小公爷若是喜欢,我今晚就能给你刻出三件来。”
祝久辞笑着摆手:“我要那么多木簪干什么,别闹。”
梁昭歌面容冷下,看一眼祝久辞,忽然站起身从旁边拿来大氅扔到他身上,俯身把人裹着抱起来。
“你作甚?”
梁昭歌抱着他?大踏步出去,一脚踢开门迈进院中,冷风瞬间裹挟。
站在院中的阿念被这气势汹汹的举动吓得呆愣住,站在原地张口结舌:“梁、梁公子?”
梁昭歌没看他?,大步流星从旁侧擦身而过。
祝久辞冲阿念挥手让他回?屋去,转而抬头去看梁昭歌,完美的下颌线连着皙白的脖颈,那人抿着薄唇,全然生气的模样。
“昭歌怎么了?”
梁昭歌眼睛看着前方,面目一片冷然。
祝久辞不?晓得哪里惹到这人了,不?过也是头一回?看到了梁昭歌如?此面目森冷,一时竟也吃惊得说不出话来。
梁昭歌一路带着他?出了西苑,拐道走过林间小路直直进了玉石庭,推开门扇,雾气飘渺,祝久辞来不及惊呼,已然被梁昭歌和衣放进了浴池里。
繁重的冬日衣物瞬间吸水变得沉重,直直拽着他?往池底去,梁昭歌探身抓住他的肩膀,一双凤眸死死盯住他?眼睛。
“抓好了。”他?扶着祝久辞抓在池壁,自己转身离开。
“梁昭歌!”祝久辞在水中大喊,饶是费力抓着池壁仍是要往下滑,“这是作甚?快回来!”
梁昭歌啪一声关上房门,隐约透过门缝见他?身影在门前停了半刻,紧接着是金属撞击木门的声音,那人竟是落了锁。
祝久辞无语,只好一边靠着壁沿一边费力地把身上的外罩脱下去。
大氅早已吸足了水分沉在水底,脚踩在上面绵绵软软。他?慢慢悠悠解开身上盘扣脱掉外褂,待了半晌还是觉得热,又一件件将?中衣衬裳脱掉,只留了一件雪白亵衣。
祝久辞眯着眼睛趴在池沿,虽说想不清那人诡异行径,但泡在这里半晌竟是体会到了冬日泡泉的舒适,于是再没牢骚那人小脾性。
一室氤氲,水汽弥散。三两件绸裳飘在水面,祝久辞懒得去捡,惬意趴在池沿,亵衣领口大敞,露出因热气泛了粉红的肌肤,锁骨处积了不?少水珠,颈上黏了三两发丝。
木门响动,梁昭歌推开门进来,一瞬愣在原地晃神。
“昭歌?”祝久辞听见响动,慵懒抬起眸子唤他。
梁昭歌红了脸,迈步走上前,往偌大的池子中丢下一截梅花枝。
丹红梅花霎时落在水中激起一阵水花,就在要沉下去的时候又翻腾而起,堪堪在水面震荡数下,终是平静漂浮。
祝久辞捏起树枝不?满道:“你折那可怜梅花做什么?”
梁昭歌在池边跪坐下来,衣尾浸到水里瞬间染透了,绸缎颜色变得深重。
“梅花香,给?小公爷作花浴。”
祝久辞心?疼梅树,西苑里本就那一株,如?今还被这人剪掉寸尺长的一截枝桠,岂不?是孤家寡人还落得秃头!
他?心?疼道:“便是花浴也该找管家寻些干花瓣来,哪有剪新鲜枝儿的?”
梁昭歌抬手按住他肩膀,祝久辞登时被压进水里。
“等不?及了。”岸上的人说。
“什么?”祝久辞挣扎出水面,面上染了水汽。
梁昭歌冷着脸将木勺中的水倾倒而下,在祝久辞的尖叫声中他缓缓道:“小公爷不好闻。”
祝久辞崩溃抹掉面上的水,好半天才从骤然降临的暴雨中反应过来,愤愤上前抓住梁昭歌:“你做什么!”
梁昭歌抓了皂角糊在他头上,十个指尖开始揉他?墨发。
“替小公爷洗洗,一会儿便好闻了。”
祝久辞顾不得满头皂角沫子抬手臂嗅嗅,哪有什么味道!
梁昭歌却不理会他?,径自拿了各色皂角胰子往他?头上糊,糊完了墨发又去抓他?脖颈,祝久辞痒得呛水。
“昭歌别碰那里,痒。”
梁昭歌不?听他的,冰凉指尖像滑蛇一般缠绕他?脖颈,祝久辞在水中行动不便,无论如何挣脱不开。
“小公爷且忍忍,片刻就好。”梁昭歌有些急切,似是一刻也忍受不?住他身上味道。抹了皂角的指尖转而顺着手臂下去,在臂弯处打个璇,而后缠腻在手心?,仔仔细细将?他?十个指尖洗净。
祝久辞被揉捏得懵了,傻乎乎飘在水面上被梁昭歌翻来覆去打泡泡。
梁昭歌又舀来一勺水,哗啦倒下,祝久辞总算脱离了那黏腻的触感。
“好了?”祝久辞抹开脸上的墨发。
梁昭歌凑近嗅他?,总算点点头。
“什么毛病?”祝久辞手臂撑在岸上坐起身,热水瞬间顺着身子落下去,亵衣沾到身上。
梁昭歌呼吸一窒,慌乱取长巾来把人裹上,忽然又打横抱起一路跑回?西苑,将?人扔到榻上,里里外外裹了数层衾被,总算看不?见那人柔软的腰身。
祝久辞闷在被子里几乎窒息,蚕蛹一样裹在被子中打滚,“梁昭歌你放我出来!太过分了!”
梁昭歌伸指尖戳戳蚕蛹,红着脸托着下巴胡思乱想。
“不?行,小公爷不能出来。”
“为什么啊!”蚕蛹崩溃。
“因为……”梁昭歌低头捏指尖,因为害羞。
祝久辞听不到答话只好来来回回?翻滚,结果衾被越滚越紧,几乎把自己勒得喘不?上气来,许是上半身用力过猛,水滑的绸被尽数蹭上去,露出了粉红白皙的脚趾。
梁昭歌瞥眼瞧见了,忽然受惊一般跳起来,红着耳朵躲到软帐后面不敢探头。
榻上祝久辞一个人翻来覆去,没了那人阻挡直直往榻沿滚去,半个身子落到榻铺外面,梁昭歌连忙冲上前接住。
祝久辞感受到一瞬震动,但绸被太厚感官不?敏感,闷着声音问他:“我掉下去了?”
梁昭歌挨着榻铺坐到地上,怀中抱着蚕蛹道:“没有。”
蚕蛹动了动,奇怪道:“我怎么动不了?”
梁昭歌抱紧他?,骗他?道:“小公爷卡在榻柱里了。”
祝久辞:“……”
“快救我出来啊!”
梁昭歌腾出手敲敲柱子遗憾道:“拔不?出来,许是要寻管家拆床了。”
祝久辞崩溃:“昭歌还不?去?”
梁昭歌向后靠在床沿又紧了紧怀中的宝贝,眯起眼睛道:“天已黑,怎好麻烦管家。小公爷不若在此歇上一晚,等明日管家来寻可好?”
祝久辞大惊,求生欲登时强烈,拼命扭动身子,抱着他?的梁昭歌却面容越来越红,失神之间,竟是没抓住祝久辞,那人从衾被中探出脑袋,一时之间,四目相对。
“昭歌。”
“嗯。”
“你不?是说我卡在柱子里了吗?”
“嗯。”梁昭歌重新抱住他?,“卡住了。”
时间静谧了半刻,祝久辞炸锅,伸爪子捏住梁昭歌脖颈,“太过分了!”湿透的墨发散下去落到梁昭歌面容上,刺得他?闭上眼睛。
“我错了。”某人嘟囔。
“道歉没用!”
梁昭歌闭着眼睛起身,小心将?祝久辞放到榻上,随手取来软绸细细擦他墨发。
绸缎并不吸水,但是祝久辞的墨发娇养惯了,若是拿软布擦,第二日定要炸毛打结,梁昭歌每每只好拿绸子一点一点沾去水分。夏日还好,也算干得快,冬日却是要一个时辰才能擦完,有时天色晚了祝久辞几乎睡着,梁昭歌便等墨发擦干后小心?将?人抱到榻上,哄着那人睡安稳以后再拿玉梳替那人顺发。
今日确乎是惹到小祖宗了,祝久辞提着衾被站在榻上,比梁昭歌高了些,气哼哼俯视他?。
“小公爷坐下来,昭歌替你擦发。”
“不?要!”
“不?擦干要着凉。”
“不?用你,唤阿念来。”
梁昭歌身形一晃,接着道:“阿念睡着了。”
“骗人!”
梁昭歌牵他衣袖:“小公爷莫不?是忘了阿念患那梦行症,现下叫人岂不?是折磨他。”
祝久辞没了声,确实有点心疼:“那别的仆——”
梁昭歌忽然踮脚尖按住他的脑袋,“小公爷不坐下来也行,昭歌总能够着。”
祝久辞安静了,看着这人微微探身的举动,心?里软得一塌糊涂。
他?总是这般温柔。
偏是惹他气得发疯也能不动声色就把人的怒火尽数堵回去,半句话也说不出来。
二人就这样一高一低站在榻前直到头发擦得半干,梁昭歌将?名贵的绸缎丢到地上,牵着祝久辞坐下。
“小公爷消气了?”
祝久辞扭头。
梁昭歌瞧见他?消气,转而仰头盯着绫罗软帐道:“明日正月上辛——”
祝久辞脸色瞬间褪得煞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