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想起来了。
第一夜的梦中，顾七七正是着了一身男装，只不过那时并不在青椤峰，而是在何家村——
何？！
是那个姓何的刀修！
姜雾一瞬间就想通了关键点。
当日绯林裂缝出现纰漏，大量魔气跑了出来，离之最近的村落便是何家村。按照秦嵘的意思，全村应是都被魔气侵染了。
何刀修毫发无损根本不是他修了灵力，而是顾七七暗中帮他化解了魔气！
梦里顾七七确实也曾入苍山修行了几年，就是在那几年，她跟谢长宁越走越近，以至于后来顾七七女儿身败露，被苍山以门规处置赶下了山，谢长宁为此道心不稳，渡劫时差点陨落。
更别提后来，为了这个女人，谢长宁一剑劈了三生石，只为同叶浣解契，又伙同魔界颠覆了十四州山河。
顾七七欲上苍山，根本就是早有预谋！
姜雾立刻不由分说，手指着少年，道：“此人必须留在我九重仙门上！”
这话一出，全场噤声了片刻，苍山那群剑修愣是动作都停住了，脸上均是一番不可置信。
简直不敢相信这还是那个死要面子、为了少时的一番输赢嫉恨了自家真君一百多年的奉壹元君？
陆归龄眉心轻拧，浮出一个小小的褶皱，他偏头，今日头一回把目光完完全全聚在身侧。
“顾青已入我苍山，元君慎言。”
姜雾气息一滞。
是的，现在除了她，没人知道顾七七是个正儿八经的魔，陆归龄不听她的，也是情理之中。
顾七七原身是魔界九幽河旁的一株曼珠沙华，姜雾并不知道她怎么就变成了男子模样，还没让陆归龄发现，也许……也许是‘那个人’在帮她？
在梦里，顾七七常常同一个看不见的人在交流，虽然这人从未出现过，可姜雾总觉得顾七七的识海里，一定还住着另一个人。
这个‘人’的修为可能十分强大，强到现在都能让陆归龄看不出顾七七的真身。
难道此‘人’是其它四位尊者中的某一人？
叶浣疑惑的看着姜雾，她师父虽说是个要强的人，可并没有到看了人一眼后就非要不可的蛮横地步，难不成……师父她也？
不，这不可能。
下一息，叶浣又微微摇头否定了这个想法。
如果真是这样，早在青椤峰的时候姜雾就能把她认出来了，且依她的脾气，只怕顾七七早些日子就要暴露身份被姜雾斩了。
可如果不是，那姜雾今日的种种反常又如何解释。
上辈子的姜雾，可没有出现过在道场上跟玉虚真君抢人的局面。
她也是后来听人说起，那一年的仙门大比举办的很是平凡。顾七七也不是朝会上被人看中的，而是离场时遇上了苍山某位入幕之宾，成了他的徒弟上了苍山，后来又被吕冯玉看中，拜入苍山剑门。
顾七七一路走来，顺风顺水的都能让人怀疑是不是天道偏宠。
可是天道怎么会帮一个魔呢？
叶浣张了张嘴，打算先把人劝下。毕竟陆归龄亲自带人过来收顾七七入门，是她也始料未及的事。
似乎很多事……都跟上辈子不一样了。
“师父，您的意思是说苍山诸位离去匆忙，不如先歇息片刻，留候此处行了大宴再走？”
姜雾终于缓过了神。
叶浣很聪明，她不动声色就解了凝固的气氛，姜雾回身看了她一眼，梦里那般清晰的记忆又涌入眼前。
她仿佛看见了叶浣坠入无妄海，手脚的鲜血浸透了那一方蔚蓝的海水。她捧在手心里的小徒弟，活生生被顾七七座下一女魔的魔蜥咬死，分尸而亡。
姜雾终是按住了暴躁的心思。
冷风将她的乌发吹得四处乱舞，裙摆像一团燃烧的烈火，姜雾冷着脸，眼角都裹上一层薄薄的寒冰。
“我徒儿说得对，真君此番行路匆匆，恐早已疲惫，不如留步一二，待大宴之后再行，也未尝不可。”
缓兵之计，她用得不少，现在用起来也是熟稔得很。
只要陆归龄带人留下，这余下的几个钟头里，她总会有时间把顾七七弄‘失踪’的。
陆归龄眉头越皱越深，他眼神少见的掺了几分疑惑。
姜雾可从来都不会邀请他好好的吃一顿饭。而且观她今日言行，倒与平日里有些不同，像是……多了几分束手束脚的‘压制’。
仿佛有什么事一般，压在了她头顶，迫使她不得不折颈低头。
袖尾的仙鹤活灵活现，被冷风吹得鼓了起来，脚踩白莲的青年微垂着眼，他静默半晌，侧身看着姜雾，鸦青的眼眸映满清冽的池水。
“不必。”
姜雾梗了一口气，差点没缓上来。
那双眼眸轻轻落在她身上，一息间又移回了远方，姜雾额上却冒出细密的冷汗，长睫掩下，前几日结婴失败的后遗症又冒了出来，喉间慢慢涌动着腥甜的气息。
陆归龄想要带顾青回去的意图，很坚定，上一次看他这么执着的时候，还是当年入摩诃镜二人为夺秘宝大打出手。
那时节，两个人都各怀尊师的心思，却都技差一筹，没有及时破开摩诃镜。出来时，陆归龄顿悟剑心，直踏化神。而姜雾止步结丹大后期，这么些年来，再不进分毫。
姜雾深吸口气，竭力按下喉头细碎的痒意。
若谢长宁再一次被顾七七蛊惑，又来重蹈梦中的覆辙，意图害她仙门上下——
那就只能斩草除根了！
姜雾看着始终立在苍山弟子一众的白袍少年郎，目色渐冷。
再等等，再等三个月。等她结婴入了即将开启的西北秘境，解决完师父之事，那时再上苍山。
这一世，他谢长宁休想再染指叶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