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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仙人抚我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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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缓二十八岁时,天子宠爱了一个舞姬。

这本也是稀松平常的小事,帝王之?爱怎么会有长久之?时呢?

她的母亲垂着珠帘,手里握着玉玺,将内宫事权送给了襄城。

她的眼再也止步不了这宫墙围着的天地,宣政殿的一端是玄金九龙椅,另一端是一眼看不到尽头的万民朝拜。

似乎是岁月描补了裂痕,天子渐渐开始倚重巫族。

叩天阍内玄金的旌旗常年不倒,烛火幽明,映着折玉未起波澜的眉眼。

天子披着混混烛光,试图将浮肿的双目聚在面容依旧的国师身上。

“万物总有尽时,卿何以观?”

“甚善。”

“卿沐雪而来,风华难争,然朕老矣,何及卿颜色不改。”

“臣惶恐。”

广袖轻拢,华茂春松的国师垂下眉眼,淡淡回应。

时光不曾在他身上留下痕迹,惟有那捧银发蜿蜒而?下,缠在了袖角。

天子却笑了起来,“我儿若在,孰与卿美?”

他眼下那对青痕霎时浮露,折玉看着天子眉间缭绕不散的死气,掩在袖中的指尖轻点。

最后那点岌岌可危的帝运,也要倾颓了。

巫族的车架驶离内宫时,正是敬太子被埋泰山脚下,披头散发的天子赤红着双目,神情癫狂,“吾以十国重礼相赠,吾儿可回人间?”

从千里之?外带来的茶汤将将煨好,受封国师之?衔的郎君寡淡着眉眼,不曾顾忌颈上锋利的宝剑,“不可,陛下。”

没有了太子的王朝终将付之?一炬,皇室飘摇,天子默认了皇后过继燕王世子,久卧成病的燕王欢欣咽下最后一口气。

他是天子最后一支近脉,也是谢氏皇权紧攥不放的救命稻草。

世子的庶弟被燕王后抱上了王位,这位出身楚国的王姬可没有皇后那样雄韬伟略。

她恨着自己的丈夫,也恨着皇后,是他们抢走了她唯一的儿子,抢走了她汲汲营营跪向?父亲祈求放过燕国的勇气。

漫道荒野,被人追杀的燕王姬慌不择路逃出紫荆林,甫一抬头跌入前来贺寿的公子雅怀中,由此成就一段姻缘美谈。

燕王后舒缓着笑意,亲手将庶女交付在自己的子侄手中,如同多年后,看着燕宫血脉殂落,公子雅温和着笑意,为她备上一杯清水,亲手送给了总角之?年的燕王。

大概是谢氏命数早已写尽,燕王一脉的身子骨遭不起大风大浪。

万里之?遥的小太子坠入太液池,不待医治就咽了气,皇后哭着她的余生尊荣逝如覆水,燕太后捏着长兄送来的消息,滚下热泪心如死灰。

燕王姬体虚难产,弥留之?际生下一个女婴。

她或许已经猜到了自己丈夫送给燕国的厚礼,死时勒令部曲闭紧府门,任由公子雅立在石阶下吹了一夜凉风。

这个女婴比她的舅舅命好,许是得了楚人身强力壮的血脉,挨了一夜饥饿也活了下来。

待士兵连夜破了七重王姬府门,公子雅才从满屋子的血气中抱回了这个孩子。

她的母亲衣裳整洁,安静的躺在床侧,脚榻上蜷卧着早已死去的忠仆。

地上散着大片大片的紫荆花,她沾着血污的手臂随意乱舞,只一张脸干净白嫩,咧着小嘴笑着。

这个孩子,成了燕宫王室最后的血脉,燕太后抱着她,走着数年前似曾相识的道?路,坐上了大殿高处的王座,丹陛之?下是她的父亲,辅国重臣嬴雅。

诸侯治下,各自的王权更迭难有异议,王姬临朝,不过是万般无奈的下下之?策,一旦有合适的嗣子,新的王位随即诞生。

但?天子不同。

如若皇后想推襄城即位,没有扶持她的诸侯,百国争议不可避免。

遥想当年她垂帘之?初,谏议大夫梗着脖子,老脸气得通红,大骂:“牝鸡司晨,惟家之索,可乎?可乎?!”

更遑论趁此机会起兵谋反的定不在少数,尤以齐楚二国为甚,他们蠢蠢欲动的反心,早已路人皆知。

齐王猖獗,天子内宫也布有他的眼线,饶是皇后筛了一圈又一圈的侍儿,也依然没保住弱小的太子。

普天之?下,泱泱宗室,竟再也找不出一位能堵住各诸侯悠悠之?口的嗣子。

只待天子一崩,百国争鸣。

皇后看着垂垂老矣的父亲,努力忽视掉当年秦美人之?事的不适,恳切道?:“襄城也是天子的血脉,父亲何必舍近求远?”

齐王出手一击,是压垮诸侯的最后一根稻草。

秦国主眯着混浊的双目,朝着他的女儿笑道?:“皇后如果能名正言顺的守住天下,秦国自然依然爱重您。”

食邑万户的襄城公主,下嫁给了霍老将军的次子霍决。

头一个公主成婚八年都没动静,膝下养着的孩子甚至还不是国师的种?。

朝臣们看着国师清心寡欲的脸,嗫嚅了一个又一个嘴巴,憋得脸都青了,还是没厚着脸皮去问人为啥生不出孩子。

要是根源出在自家公主身上,这不是狠狠扇自己脸吗。

本以为皇后将襄城公主养到至今,是有什么深意,结果一转眼人就嫁给了霍决。

谏议大夫摸着自己长长的胡子,看着霍家一水的和尚兵,笑眯眯改了做派,直言皇后择的主婿甚佳。

谏议大夫心里想的什么,也是皇后心里想的。

她殷切的盼望着,霍家多子的福运能降临在自己女儿身上。

想来是谢氏命不该绝,襄城成婚后的三月,就传出了有孕的消息。

皇后扶着她的腰,赏赐络绎不绝的传入霍府,这还不够,皇后甚至夸张到派了八名麾下近侍,拱卫在襄城身侧,并严苛命令她们,除了卧榻之?上,平日里无论何时何地,都要死守在襄城身侧。

要不是襄城还保有理智,劝下了她母亲意图让她长住深宫的想法,只怕下一刻天子就会起草废后的敕谕。

她的父亲虽然已经快是知天命的寿数,可这并不能让一个帝王承认自己的老去。

皇后明晃晃的分党之?嫌,已经快要掩盖不住她觊觎帝位的野心。

更何况,她父亲还没死呢,谁都不能保证下一刻天子的内宫会不会蹦出一个皇子。

襄城这样想着,挺着五个月大的肚子歪在宽敞的卧榻上,旁边是垂垂欲坠的池柳,其下是蜿蜒流淌的曲池。

吕叶被她母亲派到了身边照顾,襄城散着长发,由着她轻缓的梳弄。

远处是马蹄哒哒的声响,银甲撞在马鞍上,声音清鸣,有些像幼时贪玩的九连环。

襄城没睁开眼,只感受到眼皮上喷着的灼热气息,下一刻,粗糙的胡茬扎在她柔嫩的脸颊上。

“滚。”

襄城瞪着他,一脚踹了过去。

吕叶惊得呼吸都停滞了,生怕她一个不稳摔下榻去,惊着身子。

旁边站着的八名女婢也都连忙就要簇拥上来,谁也不敢保证这位主子会不会摔下去,会不会流血。

但?是谁都可以保证,但?凡襄城流了一滴血,她们八个脑袋都不够皇后砍得。

那男人却笑了,他握住那节莹白如玉的脚踝,粗糙的指腹摩挲游走,一把揉了揉襄城垂着的小腿肚。

“殿下,多日不见,臣甚思矣。”

襄城半阖着眼,舒服的哼哼了几声,由着霍决给她褪了鞋袜,露出粉嫩的脚趾。

温热的湿意沾染上趾间,池风一拂,襄城激得打了个寒颤。

她似乎颇为恼怒,小腿用力又挣了挣,蹬着那身银甲,怒喝:“脏污岂能近身,给孤滚开!”

吕叶方才被人一连串的行为震得目瞪口呆,现下缓过神来,连忙上前劝道?:“殿下如今易怒,受不得惊吓,身子也不比以往,受不住寒凉……”

她住了嘴,看着那位霍小将军抬手扯了肩腰上的束带,那身披坚执锐满是风尘的银甲如轰然倒塌的高楼,哗啦啦铺了一地。

他似笑非笑的盯着襄城,粗糙的手指搭在洁白的寝衣上,“殿下,可还要褪?”

窝在软榻上的公主闭眼没理他,那双弯眉春山如黛,乌黑的鸦睫振翅欲飞。

下一瞬,又惊又怒的娇呼,吕叶连同其他八名女婢顺从地转过身,眼观鼻鼻观心,恨不能让相国寺的高僧过来,对着她们念一遍般若波罗蜜心经。

与此同时,皇后也收到了一个让她心惊的消息。

颇得荣宠的舞姬褒许有孕了,天子大喜过望,立刻封她为夫人,赐字‘如’。

“混账!”皇后连掴十四人,抖着手喘着气跌坐在地上,

“如夫人,如夫人?!我这么做到底是为了谁!我为了他的皇位,将嫮儿嫁给了粗鄙的武夫,他呢?!捯饬了一个如夫人,就想要代替我的位置!告诉他!做梦!他这是在做梦!”

她早就察觉了谢邈的不满,可谁又能安然从那个位置上心甘情愿的走下来呢。

这不怪她,要怪只能怪他们的儿子死得太早。

伏在地上的侍儿抖如筛糖,吕叶不在,万春殿里谁都不敢上去拦着这位已经有些魔怔的主子。

只能紧闭着双眼,若是有可能,还想紧闭着耳朵,谁都不知道下一瞬,皇后会不会让人把他们拖下去砍了,以埋她刚刚荒唐的言行。

这般大的动静,早就传进谢邈的耳朵里。

他冷笑了一声,光着身子披上寝衣,撑着榻侧吐香的金兽起身,转头一把挥落个干净。

他子嗣缘薄,御极数十载也只得了两儿两女,宫中怀孕的嫔妃甚少,能安然生下来的更是寥寥无几,除了当年的湘夫人生下了一个儿子,其他的不是摔跤落胎,就是误食小产。

最初他也没去多想,当年诸侯之争四起,他也曾是想要大展宏图平定山河的明君,宫闱之事甚少过问,等到他回过神时,宫里去的孩子七七八八,最后只有皇后所出的一儿二女站住了脚。

为了与诸侯斡旋,他淡去了追究皇后的心思,可这也让她愈发猖狂,干政八年,竟让她养出了胆大包天的心思。

谢邈可以容忍她残害嫔妃,可以不追究她手上沾了他多少孩子的鲜血,也可以让她摄政理国,去面对他根本不想见到的诸侯。

但?这并不代表他可以容忍皇后滋生的不臣之心,她有多盼望襄城腹中的嗣子,也就有多渴望盼着他死。

她的一切都是他给的。

谢邈拉过床上女人的长发,沉沉的睇着那副惶恐娇容,他想着,这样的表情已是皇后许久不曾拥有的了,他要让皇后记住,他才是这个天下的主人。

“告诉国师,朕需要这个孩子。”

作者有话要说:沧桑点烟。

进度条如果有五倍速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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