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雾反射性紧了紧喉咙,她的一只手还被陆归龄拉住，只能眼睁睁看着晏钺幻化成一团玄黑流沙，随着风势浸染结界,一下就没入密界中。
“……！怎么回事！”
覃秋分明告诉过她，这密界只有冥族人才能自由出入,晏钺若想?进?入，只有强行攻破结界,根本不会?像现在这样与之相融。
密界上水纹流动，半分破碎的迹象也没有。
薛拙的血可以助她出来,覃秋也曾隐晦提过,这血似乎还有更大的秘密,而?晏钺能悄无声息闯入密界……
难不成她身?上也有薛拙的血？！
姜雾皱起眉，想?起了昨日看到晏钺时，察觉出他身?上有些问题，可薛拙一口否认,还说晏钺早已百毒不侵，根本不会?有折损修为的情况。
但若是身?上没有旧伤，实力深不可测的魔尊晏钺，又怎么会?费尽心思布下这么些棋局。
魔界向来崇奉实力为尊，她若直接动手清缴部下，显然也不会?有人说些什么。
况且看他们方才动手的架势,陆归龄根本就还没使?出全力,晏钺怎么会?突然吐血……？
除了她身?上早就有了旧伤以外,再没有其他的解释更为合理了。
覃秋曾说薛拙是被迫进?入了轮转台,至于他为何会?被迫——
姜雾的眼睛凝在密界上，堂堂魔界至尊，能畅通无阻的进?入冥族人设下的结界,怎么看这都与数年前的旧事有关。
虽然是晏钺布下了错综复杂的陷阱，可姜雾的直觉告诉她，晏钺与薛拙的事，并没有那么简单。
若有可能，薛拙少时的被迫，恐怕与晏钺脱不了关系。
但事实究竟如何，除了晏钺，也只有薛占星清楚了。
而?那个覃秋，她只言片语中透露出来的信息，或许根本就是错误的。
暮雨微凉，空中的气息湿润轻薄，带着浓厚的血腥味儿，拉回了姜雾的思绪。
瞳仁儿随着神思意动，姜雾移转视线，待看往肩侧时，这才猛然察觉出陆归龄还在近旁。
她连忙挣脱开手，离了稍远的距离。
陆归龄放下手，袖子里的手磋磨着指尖，他面上仍是一派八风不动的淡然。
魔尊一走?，底下魔族军心涣散，四处逃窜，各门各派的修士见此情况，立马趁此良机，迅速列阵斩杀群魔。
姜雾握紧刀，横在身?前，眼睛扫过底下厮杀场面，声音有些冷。
“你早有预谋要让他们过来？”
陆归龄提着玄剑，未动分毫。
“魔族狡诈，我担心你的安危。”
“担心？陆归龄，你睁大眼睛看看清楚！底下躺着的不仅仅只有魔族，还有各宗门的弟子！你贸然让他们进?魔都，不是送死是什么？！”
姜雾抿着唇，努力压下心间的浮躁，奈何丹田之中像是有一股乱窜的火气，体?内元婴也跳脱得欢腾。
雨势渐密，俄而?天空中惊雷一响，电光忽闪，一瞬间照亮陆归龄的脸，雪白得如同颔下衣襟。
“姜雾，你只差一点就死了。”
他垂下眼，细密的鸦睫掩住瞳仁儿。
“我不会?让你死。我不能坐以待毙，我必须要杀了他们。”
又是一阵巨雷，轰然响彻云霄。
那道白色衣袍如飘然的鸿毛，姜雾没有看清他的身?影，却直觉般冲向密界，拦在陆归龄剑光落下的瞬间。
“你干什么？！”
陆归龄举着剑，分明的指骨修长如玉。
“我要杀了他。”
天色昏暗，姜雾根本看不清他的眼睛，她只感觉到现下的陆归龄很?不同，完全没有半点儿往日里光风霁月的持重端方。
即使?他的声音很?平静，即使?他仍认得出她。
“杀他……？你要杀了谁。”
姜雾盯着那道身?影，微微侧着刀锋，雨珠流离，冰凉的刃身?积蓄起一串串雨水。
“是晏钺，还是……阿拙。”
“轰——！”
电闪雷鸣，天色在那一瞬间亮如极昼，露出了陆归龄的眼，他望着她，眼眸又沉又黑。
姜雾在那短短的几秒间，有了答案。
她不做迟疑，身?形与陆归龄几近同时消失，然后抵着他的剑锋，出现在密界的另一方。
“姜雾。”剑气吹开他肩头的落发?，陆归龄的眼眸微微现出些鸦青色泽。
“停下，陆归龄。”
姜雾知?道，要拦住一个剑修的剑，难如登天，况且面前这人还是十四州一等一的剑修，让他收手，除非是紫微亲临，或许还有些可能。
可薛拙是为救她，才被困在这里，晏钺进?去了，若真是她心中那般猜想?，大概也不会?有什么威胁。
只要薛占星及时赶到，陆归龄要想?把这处地方铲平了，姜雾都不会?多?说一句话。
青年手中的剑没有退却分毫，反而?相比之前，杀气肆意得更加凶猛。
姜雾冷喝一声，“别发?疯了！陆归龄！”
陆归龄抿紧唇角，手腕一转，玉色的剑珥欲打?在姜雾手臂上，迫使?她脱手长刀，就此让路。
姜雾怎会?轻易让他得逞？她扬起明亮的刀锋一晃，立时格开他的剑。
玄剑与雪刀相撞，发?出刺耳的铮鸣，声音悠长，使?得越来越多?的修士消灭魔族后，慌忙从?街角各处奔至过来。
首当其冲的，自然是心心念念自家师父的叶浣，她早在姜雾出现时就注意到了，碍着身?旁谢长宁一直横加阻挠，她才没立马上去嘘寒问暖。
当然了，这会?儿谢长宁也亦步亦趋跟在她身?后。
叶浣寒声推开了他的手。
“还要我说几遍？你别碰我。”
谢长宁眨巴眨巴眼睛，那双漂亮的桃花眼有几分委屈。
“我这不是怕有埋伏……你看你要来壬州也不说一声，这一路上可遇到什么危险了？”
叶浣白了他一眼，接着凝神看向半空中两?道身?影，皱紧了眉头。
九重仙门向来就有收集苍山情报的习惯，所以当谢长宁同吕冯玉率大批弟子下山时，叶浣就猜到了几分，大概是姜雾那边有情况。
她不由分说请秦嵘拨了一批弟子，暗自跟了上去。
也不知?道苍山出了什么状况，十四州各宗门闻讯赶来，一路上赶赴壬州的修士愈来愈多?，不知?道的还以为壬州结界出了什么状况。
可谁知?道一到这儿，就是黑压压的魔族大军，不时还有沾满血水的碎肢从?中央横飞出来，等那一圈被一道迅白的剑光扫落后，叶浣等人才看清楚执剑玉立的青年。
大家都心照不宣的闭了嘴巴，谁都没有胆子上赶着去问青年如何得知?此处魔都，毕竟任谁看到陆归龄玄剑滴血的模样，都会?忍不住心惊胆战。
叶浣虽然不怕他，但也不是傻子，她来此的目的只为寻到姜雾，别的事一概不归她管。
好?不容易瞥见姜雾出来，却没想?到陆归龄现今与她打?了起来。
叶浣握紧了手心，她不知?道到底是因为什么，致使?二人大动干戈，但有一点她很?清楚，现在的姜雾，根本打?不过他。
谢长宁顺着她的目光看去，瞅了小半会?儿，越看越觉得自家师尊有些不对劲，稳妥起见，他连忙拉回叶浣的注意。
“叶师妹，叶师妹，你别担心，我师尊向来是个有分寸的人，他与元君的冲突应该只是一时的……”
他话还没说完，就听到“锃——”的一声脆响。
陆归龄的剑划过美人手中长刀，紧接着尖刃挑开她云鬓上的素簪。
长发?如泻，碎裂的花簪从?发?丝上滚落，不急不缓的，徐徐掉进?地上的泥水。
风中雨丝漫漫，尽数扑满姜雾及臀的乌发?，她垂下手中的刀，静静看向陆归龄。
这会?儿的他，似乎才终于回过了神，陆归龄张了张嘴，淡色的唇角绷开，乍然裂出一丝细小的血口。
“我……”
“终于肯停了？”
姜雾披散满肩的长发?被吹起，招摇在风雨中，衬得她那截细腰更加盈盈不可一握。
雨珠打?在她手背上，流下一道透明的水痕，陆归龄动了动眼眸，在看向她手背的一瞬间，停住了。
昨夜烛花微爆的窗下，她也是用这双纤细的手，覆在另一个男人身?上，那般亲密，那般……令人折磨。
姜雾直觉他身?上发?生了什么事，不然他不可能表现得这般魔怔。
没等她细想?下去，眨眼间青年的身?影顷刻消失。
姜雾猛然出了身?冷汗，她铆足了力气，疯狂馋食丹田内灵根的灵力，提刀逼近那道决绝的白光。
恍然天色乍变。
漫天白光落在天地间，破开未明的永夜，剑影寥落，于风声雨声中，姜雾压住那柄剑，对上了他的眼。
“退后！”
或许她眼中的神色太过执着，陆归龄松懈了几分力道，他数度垂下眼，又抬起眸子看她。
寂寂良久，他开了口。
“姜雾，在你心里，他就那么重要？”
“是。”
姜雾没有避开他的询问，反而?抵上他的剑锋，将?陆归龄推却数步。
“陆归龄，你想?缴杀魔族，我不会?拦你，但阿拙，我绝不会?放任你杀他。”
张扬的乌发?四散飞舞，缭绕间飞掠过她的眼睫，遮住了一瞬清幽。
“姜雾。”
陆归龄盯着她，或许是刀光剑影中太过恍惚，那双眼眸微微含着湿润的薄光。
“那我呢。告诉我，在你心里，我又在何处。”
作者有话要说：继续揪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