柔柔的清风吹过,空气中飞落下大片发?白的烟灰。
姜雾眼神一凛,搂紧了靠在怀中的少女?,她的脸埋在丛丛乌发?下,浮空三尺上,赫然撑起了一个?水光透亮的灵罩。
烟灰湮灭在水纹中,灵罩上又恢复了清明。
“奉劝阁下赶紧让开,别误了我的要事。”
他侧着脑袋,垂下的眼睫里暗光流溢,像是含着颗璀璨夺目的琉璃珠。
“让开?好狂妄的语气,你闯入我家的门,还企图我给你让路,说说吧,又是哪家的狂悖女?郎?”
他家……?
姜雾扣着叶浣的脑袋,气息平稳,“你就是叶家的那个?庶子?”
一听?到这个?称呼,他的脸色阴沉了下来,手上把?玩的碧绿烟杆也陡然停下,姜雾盯着他倏忽望来的眼眸,面容平静。
他突兀一笑,声音有?些轻,而后撑着朱栏,纵身一跃,华丽的锦袍在空中翻舞,像秋日黄昏下飘转的红枫。
天边火红的夕阳即将没落,最后一丝金边镀在他脸侧,姜雾看清了那双藏在眼睫下的瞳眸,黑色中沉甸着幽暗的赤红。
周围都是训练有?素的府卫,他们拱卫在少年身侧,只要姜雾一有?动作,即刻上前诛杀。
姜雾不能浪费时间,她沉下脸,冷声,“怎么?实话不好听??叶小郎君,我劝你不要逼我出手。”
他嗤笑一声,艳丽的面庞满是张扬不屑。
“一个?元婴期的修士,哪来的底气如此?猖狂!我今天就来教?教?你,口出狂言的下场是什么。来人?,把?她给我捆起来,扔进娑罗舍,给我那丛宝贝添添花肥。”
“是!”立时就有?府卫应下,执起武器就要冲上来。
姜雾也是沉住了气,手上聚起霜光,眼看着蓄势待发?,却在下一秒被醒来的少女?打断。
叶浣嘤咛一声,抬起了脸。
“……师父?”
她刚说完,修士的本?能就察觉出不对,叶浣连忙咬住下唇,抬起眼逡巡眼前景色,瞳仁儿逐渐有?些扩大。
这是……
“商陵?!”
叶浣再也顾不得心口阵痛,她轻轻抽了口气,一边颤抖着手,一边撑着姜雾的手臂转身,看清了里三层外三层的重兵。
正打算冲上来拼杀一场的府卫显然也没想到,这个?来历不明的美?人?儿,怀里搂着的一位姑娘,居然是他们离府多日的嫡娘子。
叶浣很聪明,一眼就知晓发?生了什么,她冷着面目,即使容色苍白,任谁看到她那双乌黑的眼睛,都忍不住双股打颤。
只因在这里的人?,大多都曾听?候叶纵云的命令,深知这位家主?的铁血手腕。叶浣有?一双同他很相像的瑞凤眼,自然而然的,总会让府卫想起那个?令人?胆寒的男人?。
“是,是女?郎……”
“女?郎怎么弄成这样了!……”
“是啊,不是说拜入了九重仙门吗?”
“那她身边这个?女?人?岂不是……”
叶浣面无表情的看着对面那个?少年,眉目冰冷。
“叶洧,你放肆。”
她只淡淡说了这一句话,方才还手拿武器摇摆不定的府卫皆都放下了手,其中一名带着面具的人?率先单膝跪下,低下头恭敬说道:
“女?郎。”
姜雾挑挑眉,这才发?现原来是名女?子。
她一带头,呼啦啦的人?群立马有?样学样,恢弘的声音直穿云霄。
“女?郎!”
只有?少数几个?黑衣男子立在叶洧身侧,没有?学着那些人?跪迎叶浣。
叶洧显然气得有?些失去理智,他刚想要开口说些什么,却被他身侧的男子拦下。
“少主?,不可。”他劝着叶洧仅存的几丝清醒,低声道:“还是赶紧去找长老吧,他们不会不管这些事的。女?郎再怎么尊贵,也只是一个?女?儿身,与您不可相提并论的。”
“看好她们!”叶洧甩过袖子,他临走前回望了眼脸色苍白的叶浣,低声吩咐左右:“她回来肯定是有?什么东西需要叶家帮忙,记住,一有?动静就立刻回禀我。”
“是。”那几名男子跟着他,一同迅速离开了院落。
叶洧刚一走,叶浣就撑不住软了身子,倚靠在姜雾身上,方才领头的那女?子立马上前握起她的手腕。
不出三息,她立马抱起叶浣,飞身直奔内庭,姜雾跟在她身后,见她迅速进入了一处布置华丽精致的闺房。
想来这便是小徒儿的闺阁了。
“……怎么回事!”待放妥了叶浣,她才开了口,语气中难掩诧异与着急,“女?郎的身子怎么亏损的如此?严重!”
姜雾这会儿倒不着急了,她一挑眉毛,神色有?几分淡淡的打量。
“你又是谁?不是那小子的亲卫?”
她揭下面具,露出了一张温柔的圆脸,只眉骨上有?一条深疤,一直延伸到眼角。
“我叫唐姑,统领府卫第七骑,只忠于家主?,并非他人?的亲卫。”
“唐……你跟唐无咎什么关系?”姜雾弯弯唇,丝毫不在意她眼中流露出的戒备,“浣儿方才唤我一声师父,我的身份你应该清楚,不必再质疑我为?什么会知道叶纵云的老家底吧?”
她收叶浣为?徒,十四?州但凡有?点闲钱买了《仙门录》的,都应该清楚。
唐姑若真?为?唐家旧人?,自然也该清楚,叶纵云与她年少时的那点损人?交情。
“是,我曾为?唐家家仆,后来得幸被家主?收留,女?郎从小就由我服侍长大,”唐姑果然笑了起来,圆圆的脸蛋上笑意柔和,“元君,现在可以说说,到底发?生了什么吗?”
“具体发?生了什么,我现在还不能说,因为?我也没有?弄明白,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姜雾摇头,接着搂紧了叶浣,掌心霜光徐徐渡在她背心,企图降低她身上的疼痛。
“不过,我确实需要一味药,一味救她命的药。”
“什么药?”唐姑紧了紧喉咙。
“云挽月。”姜雾抬起眼看她,瞳眸清凌如冰,带着不容忽视的笃定,“叶纵云曾在洗秋池留下一株云挽月,我需要它。”
唐姑一瞬间惊大了瞳孔,她连忙挥下一道灵力,将整个?房间困锁在结界内。
姜雾虚起眼,这才发?现她化神境的实力,不过看样子状态不稳,应该是近段时日不久才晋升的。
这叶家,真?是卧虎藏龙啊。叶纵云到底还留了多少……后手。
唐姑凌厉的看着她,“你是如何得知此?物的?!说!”
姜雾失笑,她指了指床上濒死的叶浣,又点点自己的鼻尖。
“我哪有?闲工夫忽悠你?况且……若非叶纵云亲口告诉我,我又怎么知道这个?东西的存在。”
“不可能!”唐姑语气坚决,“家主?早在七年前就已仙逝,怎么可能亲口告诉你!”
“他到底去没去世,你心里清楚,何必要我多说?”姜雾垂下眼,凝神再推了一股灵力进去,“至于可不可能……唐姑,你是想耗在这里,眼睁睁看着浣儿死吗?!”
唐姑气息一滞,圆脸上没有?笑意时,那道深刻的刀痕趴在那儿,衬得整个?人?颇为?阴鸷凌厉。
她抿了抿唇,抬手屈拢二指,点在叶浣的眉心,发?现她体内攒动着一股熟悉的火焰,正在不遗余力的焚烧着她的奇经八脉。
这是……旭金天火!叶纵云的本?命火焰!
唐姑终于相信了,姜雾所?说的事,她深深望了一眼低垂眉目的女?人?,从浮空抓来一枚嵌着紫色宝石的灵戒。
她将灵戒带入叶浣的手指中,接着推入灵力,不一会儿就看见一道明黄色的气流从宝石里飘出,环绕着叶浣身体,顺着少女?鼻息涌入体内。
整个?过程持续不到一刻钟,姜雾早已收了手,静看叶浣的面色从苍白渐渐变为?红润。
“好了。”
唐姑收了手,强行催动灵戒中的洗秋池,使得她十分疲惫,即使叶浣修为?不高,可她总感觉少女?的识海比她还要厚瀚,似是藏了一个?活了数百年行将就木的灵魂。
姜雾仔细把?了把?脉象,察觉出叶浣的确无虞后,才如释重负般感激一笑,“劳烦了。”
唐姑摇了摇头,看着睡榻上的少女?,声音极轻,“这本?来就是给夫人?备的灵药,如今女?郎用?了,也算不枉费家主?当年的一片心血。”
乍然听?到她提起这一往事,姜雾顿了顿扶住叶浣的手,她仍垂着眉目,状似无意的问道:
“满月去世这么多年,他还不死心么?”
“怎么会!”
唐姑的神情有?些激动,她哀戚着双眼,眉角上的刀疤也有?些恹恹,
“当年夫人?……家主?遍寻秘药,只为?求再见夫人?一眼,可是人?死又如何复生呢?他喂了七年的心头血,好不容易养出了三朵秘药,可是夫人?终究还是没有?醒过来。”
“长老们逼着他把?夫人?埋了,他们只看到了家主?的执拗,却不知道埋了夫人?,也相当于埋了他。我是看着他长大的,当年娘子去世时,他就是这个?样子,他那个?父亲,到死也在算计他,可悲!可悲啊!”
唐姑口中的那个?娘子,估计就是叶纵云的母亲唐雪缕,这么说,这个?唐姑还真?是唐家的旧人?。能在势力交错复杂的叶家混到现在这个?位置,可见当年叶纵云的手段不凡。
姜雾掠过这些心思,眼眸划过她脸色的悲戚,淡淡说道:
“既然爱得这么死去活来,那府里的那个?庶子又从何解释?唐姑,你是一个?女?人?,自然清楚女?人?的心思。有?些东西,失去了就是失去了,没有?重来一次的机会,叶纵云毁诺在先,如今又何必摆出一副伤心人?的架势。”
她说得字字珠玑,唐姑的脸色一下愣住了,许是想起了什么,她盯着姜雾脸上不加掩饰的冷淡,挣扎几番,然后皱着眉迟疑道:
“叶洧……并非家主?之子。”
作者有话要说:激动,我停滞多年的剧情君又能动一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