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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7、第 87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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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雾垂着眼,唇畔上的那抹笑意还未散却,像是早已察觉到叶浣的清醒。

唐姑脸上也没有诧异之?色,她只是低着头,脸庞掩盖在阴影中。

夜已深了,窗外是连绵的月色,烛火早已悉数熄灭,鳞次栉比的房屋藏在黑夜里?,像一只只蛰伏着的睡兽。

叶浣坐起身,眼睛随着姜雾的背影望向窗外,而后神色冷淡,静静看?着唐姑。

重生以来,她的魂魄一直就未安稳过,像困虎挣扎,刺激着她的身体,而一株云挽月,将这一切都抚平了。

后者无奈一展眉,言语中不乏疼惜宠溺。

“女郎,您感觉怎么样了?”

“他视之?若命的东西?,花费在我身上,我还能有什么?”叶浣淡淡说着,“他从不允许我碰这个?东西?,也从不允许我见母亲,我才十六岁,唐姑,我也想向其他闺阁女儿一样,活得简单快乐。”

唐姑脸上的笑意悄然停住。

“女郎……”她顿着声,似乎有什么难言之?隐,“家主是疼爱着您的……至少?在您幼时,在他还清醒时,这份疼爱没有变过。”

“清醒……”

叶浣笑了,她那双形状姣好的瑞凤眼轻轻弯下,像一弧高?空冷月。

“所?以,他现在确实是疯了,对吗?”

唐姑闭了闭眼,沉声:“是,他疯了,早在夫人去?世?时的那一日起,他就疯了。云挽月是家主最后的希望,而您,是唯一能让他压抑住疯狂的良药。女郎,不要怨怪您的父亲,是叶家逼着他,走?向了这条绝路。”

寂寂无声过了良久,姜雾微侧头,余光中瞄见了少?女垂着脑袋的身影。

这会儿,她开了口,声音又轻又低。

“疯子,真?是个?疯子。这么多年过去?了,他还是喜欢随身携带着那个?香囊,他明明知道,我能一眼认出他的。无妄海,魔都……他到底还做了什么?”

叶浣轻轻摇了摇头。

“不,他不用再做些什么了。他已经拿到了他想要的东西?,他不会再做了。……他穿着那件隐身衣,那件曾有我神识的灵器,我必然会看?见他的。他早就知道了,我一定会过来的。我是师父的弟子,我怎么可能不会来呢”

这些话……姜雾蹙着眉尖,打断了少?女继续魇着的思?绪。

“浣儿,你?在说什么?”

这一声唤醒了她,叶浣抬起乌黑清透的眼眸,望着姜雾,面容有些僵硬。

此时此刻,姜雾才看?清了她眼里?深沉的悲哀。

“师父,早在无妄海那日,我就认出了他,只是我一直不敢承认,不愿去?想,我从来没有去?思?虑过他还活着。”

唐姑叹了口气,“女郎,您本?不会知道的。若您那日没有出现在无妄海海滨,若您没有认出家主,您不会再掺和进这些事里?的。”

姜雾凝着目光,锐利看?向她,“怎么说?”

去?无妄海是她临时起意,也是昆仑镜口中所?说的’妄水’之?地,按常理来说,根本?不会有人提前知道这次行踪,即便是获得机缘的陆归龄,在没有觉醒帝皇钟之?前,也是无从得知。

可听唐姑的意思?,却是叶纵云早有预谋,要来无妄海一遭。

电光火石之?间,姜雾突然想通了一切。

……无妄海潮汐,谢长宁。

“家主的本?意,只是那个?苍山弟子。”唐姑看?了一眼姜雾,不紧不慢的说着:“他安排好了一切,就等那个?弟子来到无妄海……谁知碰上了你?们。”

叶浣抿紧唇角,撑在床榻上的手慢慢缩紧,指尖用力到发?白。

的确,上辈子姜雾从没在潮汐日来到无妄海,九重仙门也甚少?踏足此地,只因这里?是苍山管辖的地界。

而她也从来没有在年少?时,踏足这里?,也从未发?生过那日在无妄海经历的事。

所?以……直至她死去?,她也不曾知晓叶纵云还活在世?间。

“他就这么想让母亲复活吗?”

唐姑很是惊讶的看?着她,看?着少?女眉目冰冷,恍惚间,竟与那时执意和离解契的夫人有了几分相像。

“女郎……”

叶浣站起身,唇色早已恢复往日的素淡,壁角明珠莹润,将她萧疏清丽的脸庞照得白皙。

“他就这么想,看?着母亲再经历一次痛苦,再重复着年轻时难以面对的过错。”

她又笑了起来,眼眸含着一团雾蒙蒙的光,看?向姜雾,嘴角的笑却有几分牵强。

“师父,他们都以为我不知道,可是我知道的。我知道母亲过得很不开心,她在紫藤树下偷偷藏了好多好多光影石,却只有我能看?到,师父,这是母亲留给我的,唯一的、痛苦的念想。”

姜雾揽住她肩头,安抚着轻拍,“浣儿,这不是你?的错。归根结底,也怪我当年没有狠心带她回山,……若我能将她留在身边,或许就不会有叶纵云这份孽缘。”

她的声音慢慢有些轻,似乎沉思?在了一段冗长的回忆中。

“他的剑很快,叶纵云拦着我,我没有办法及时唤住他。极昼的光消失了,伊水死了,小邺村也覆灭了,那会儿的满月还是个?小孩子,她缩在谷堆里?,我没有办法让她不怕他。”

“叶纵云的结界救下了满月,相比之?下,小姑娘更愿意信任这个?救了她的少?年,她不愿随我回九重仙门……我那时还很天真?,我想,叶纵云总能照顾好她的。”

叶浣低哑着声音,强忍住泪意。

“我,我不知道这些……我只清楚,母亲一直心心念念着两个?闺交好友,一位相遇在她幼时遭逢大难,一位是数次在她身陷囹圄时搭手相救。母亲并未多说,我也不曾知晓的更详细,如今想来,师父您就是母亲儿时遇着的贵人。”

姜雾哑然,低眼看?小徒儿泫然欲泣的模样,也不知该如何委婉说出,这两个?人都是她罢了。

叶浣低垂的眼睫颤抖得厉害,她仍自顾说着,“您是母亲放在心上的人,可父亲却这样害您……母亲不会接受的,她无法接受自己的生命,是靠着伤害您而得以延续。”

“这样的痛苦,她在数年前就体会过了,父亲从未真?正理解过母亲的心意,而我也不想母亲再次经历那份折磨。”

姜雾挑眉,手上拍肩的动作?却没停下,眼神望向一旁静立的唐姑。

唐姑面有无奈,“这是家主的选择,无人能置喙。夫人被晏师危挖走?了灵根,若不及时诊治,她便会如枯朽老?人一样,很快死去?。夫人为冰水双灵根,至阴至柔,世?间罕有,家主寻遍十四州,也无法再找到同样的灵根。所?以……”

“所?以,他就抓来了八十一名水灵根,八十一名冰灵根,用同样的手法挖走?了他们的灵根,炼制了九天九夜,为我母亲炼出了一个?绝无仅有的冰水双灵根。”

叶浣冷笑,眼眶中却滑出一道冰凉的泪痕,

“那可是一百六十二个?的孩子,十四州大陆要有多少?年才能诞生出近两百个?单灵根的孩童?三年?五年?十年?!可他们都死在了他的手下,还没有好好看?一看?这个?世?界,就生生折损在商陵,折损在这个?阴暗丑陋的叶家。”

“母亲没有能力反抗他,她很后悔当初跟着他回来了,若她早早就死在了外面,说不定不会发?生这么多令人作?呕的事。她体内无法摆脱的灵根,就是母亲这辈子最重的杀孽,她没有一刻不想把那东西?挖出来,可无处不在的监视如一座囚牢,困住了她,也消磨了她最后活着的希望。”

少?女扬着头,逼回了眼眶中的泪意。

“所?以,怀上我的那段时日里?,他松懈了,母亲亲手挖出了那东西?,毁了它。”

姜雾心神大震,她在这一刻终于明白了,那日薛拙在树荫下说得那句’活不长久’是什么意思?。

即便有叶纵云为她逆天改命,可满月始终还是小邺村的那个?小姑娘,她根本?无法忍受这样的自己。

天色浮白,流动的云霞缓慢攒动,像一匹匹轻透美丽的薄绢,昏聩的夜色将将褪去?,埋在记忆中的沉疴也被人一一挑起。

姜雾抬手抚去?少?女脸上的泪珠。

“浣儿,满月一定会很开心,你?其实一点也不像叶纵云,你?很像你?的母亲。”她的眼眸很少?会有这般温柔沉静,像一片温柔和煦的海。

叶浣怔怔看?着她,似乎在透过她那双清凌透澈的眼眸,望向那个?从未见过面的母亲。

就在这出神中,忽然间,一道声音从屋外传来。

“唐姑!府外闯来了一名少?年!看?样子……似乎是苍山的人!”

“苍山?”唐姑惊疑不定的看?向姜雾,“元君带来的人?”

姜雾也有些疑惑,按理说她抱着叶浣就赶往巳州商陵,应该根本?无人知晓她的行踪。

叶浣却眨了眨长睫,轻声道:“师父,许是……谢长宁。”

“他?”姜雾察觉到有点不对劲的地方,“谢长宁如何得知你?会在这里??”

“之?前在往生境中,他的剑曾沾了我几滴心头血……苍山的寻踪术,向来精准。”

她垂下眼,没有再迎上姜雾探究的目光。

上辈子在往生境中经历的事,的确又一次发?生了,唯一不同的是,谢长宁的剑没有再对向她,而是指着一只突如其来的赤蟒。

令人奇怪的是,它没有攻击顾七七,面对杀意凛然的谢长宁,它也没有执着缠斗,而是固执的盯着她,似乎决意想要她放弃石壁中的伏羲琴。

情势危急,顾七七伸出去?的手没有阻拦,叶浣不能赌,她只能引着赤蟒扑向石壁,谢长宁的剑光纷至沓来,虽然只有短短的一瞬,他就极迅速的抽回了剑身。

但?那柄流光四溢的长剑,终究还是沾了她几滴滚烫的心尖血。

血珠落在灰扑扑的琴身上,唤醒了沉睡已久的神灵,叶浣抱着那面熟悉的古琴,有些疲惫的笑了。

直至此时此刻,少?年一身风尘仆仆,手握长剑立在庭中,俊朗的眉眼难掩无措。

他望着几步之?外的白衣美人,双眼中的血丝像密织的蛛网,有些浅,更有些浓。

“元君,可曾见过我师尊?……我师尊,不见了。”

作者有话要说:陆·苍山在逃公主·归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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