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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2、第 92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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蓝天流云,英英舒卷着雾霭,翠绿的枝桠茂盛浓密,投射下?斑驳的光影。

蝉鸣吵吵闹闹,一声高过一声,倏忽从树冠上跌落,哑了声响。

树下?立着个颀长如玉的男人,群青色的衣袍露在阳光下?,他侧着一张脸,唇红眉浓,显得整个人挺拔又漂亮。

姜雾醒过来?时,模糊的视线从窗扉划过,一眼?就看见了窗侧的人影。

乌发松松挽在脑后,他仰着头,脖颈上精致的结喉露了出来?,煦暖的光铺在肩上,姜雾眯了眯眼?,却怎么也看不清他的脸。

她撑起身,低头看见了自己?身上干净崭新的白袍,以及脚踏上的一双银纹白丝履。

这是……

姜雾垂了垂眼?,她慢慢想起了失去意识前的事。

她抱着永不回?头的决心,冲进了雷云之中,即使没有那柄刀,她依然有办法引出化神雷劫。

这并不像平常一样,捱过漫长的四十九道天雷即可。

她义无反顾的扑进去了,也在那一瞬间,四十九天雷同时打在她身上。

从来?没有人这样做过,但?姜雾……似乎是赌赢了。

她活了下?来?。

可身体里的异常,又让她不自觉摊开了掌心,除了一片干净白嫩,再无其他。

她身体里没有了灵力。

明确了这个事实后,姜雾合拢手指,掐紧了指尖。

那种情况下?,她除了渡化神天劫,别无选择。若是渡劫成功,她以化神之力,兴许还能与陆归龄勉强一战。

若是失败,她也算死得其所,不会生生被人困入牢笼。

可如今,她活是活下?来?了,但?身体内像一条干涸的河流,再也不见灵力游走。

识海中也是灰蒙蒙的一片雾气,若非灵根还散发着莹莹冰光,姜雾简直就要怀疑自己?已经成为了一个凡人。

她扶着雕花木起身,趿着丝履走到窗前,穿堂风慢悠悠吹着,大开的窗扉没有阻挡她的视线,逡巡四周亭台楼阁,竟有着出奇的眼?熟。

廊桥环绕,水榭朱栏,不远处是一棵魁岸的琼树,落英阵阵,他立在树荫下?,似是察觉到了她的视线,偏头望了她一眼?。

姜雾放下?手,尽量忽略指尖的僵硬。

他保持着那个姿势,停顿了会儿,像是在思考什么,而后软化了眉眼?,露出了一个熟悉的微笑。

群青色的袍子,乌如墨玉的黑发,他侧着身子,遥遥投来?目光,模样像极了那段怎么也忘却不了的青葱年少。

姜雾几乎要控制不住自己?发颤的唇。

但?她仍垂下?了眼?,抿紧了嘴巴,一言不发的折身离去。

这样混淆视听的好?工夫,她练了很多年,早已是信手拈来?,她不会再让他察觉出一丝一毫的可趁之机。

“是我的不是,没有快一点把?蝉粘下?去。可是惊了你的好?梦?”

他过来?得很快,几乎是呼吸间,姜雾就听到了背后传来?声音。

她没有答话,阖眼?靠坐在椅子上,眉心蹙着淡淡的痕迹。

身旁那张椅子上坐了个人,衣衫窣窣,姜雾不用睁眼?,也知道是他。

“你还记得吗?夏天热气太毒,你和阿湄贪凉,总喜欢卧在亭下?,休憩时也不许旁人来?扰,那树上的知了叫得你们又气又恼,阿湄来?寻我,总要让我去粘蝉。”

他停了会儿,姜雾只感觉到有一道目光流连在她脸上,刺刺的,有些让人坐立难安。

“她身体老是不好?,吃食上管束严厉,却因?着你的缘故,能在阿嬷手上多讨几碗冰吃。她病了,又只会拉着我絮叨,那会儿年轻气盛,我总觉得她太烦人,也总那般……有些不待见你。”

“我一直没想明白,为什么独独对你有这份情绪。我总以为,是因?为阿湄,我不喜你带着她做些出格之事。可是直到那日,我在东流馆上看见你时,才忽然发觉我一直想错了什么。”

他的声音有些慢,也有些轻,仿佛沉浸在一段太过悠久的往事。

“雪太大了,我不知道你在那儿看了多久,看见你的第一眼?时,我居然想的是你冷不冷。这个念头吓住了我,也蒙上了我的双眼?,我那会儿告诉自己?,我不能这样,你同阿湄一样,只是我的妹妹。”

“我从来?没有思索过,心底那份涌动的情愫许是欢喜。我喜欢看你提弓,看你策马,看你握着一卷书简,振振有词的样子。霄云楼元夕夜,挑下?那盏花灯原本不是难事。可阿湄扬声唤着你时,我竟慌了慌神,手上的剑也拿不稳了。”

“我提着那盏花灯,却没有在楼下?看见你的身影,也不曾明白,那会儿心头的落寞,也许正是源自对你的喜欢。那份感情没有变过,只是从来?都是我熟视无睹。而当我明白时,已经太晚了。”

“那日后……我想去寻你,却被拦了下?来?,我被冠上征军前锋,要去攻打平郡……我知道,你要嫁给崔九了,我很愤怒,也很无措。我带着大军攻下?了旬黎山,我以为我会得偿所愿,但?我依然失败了。”

姜雾颤了颤嘴角,下?一刻再次绷得平直,她闭紧了双眼?,眼?睫上都浮露出浅浅的褶皱,显然不欲再说。

“那一次,我没有再见到你。现在我回?来?了,你不见见我吗?”

他顿了会儿,接着轻轻唤出两字,“阿光。”

这一声像是打开了落锁的门?,姜雾抖了抖眼?睫,缓缓睁开了眼?。

她看着他,男人脸上从最初的欣喜,慢慢转变成僵硬。

他并不明白,为什么她的眼?中清凌淡漠,没有一丝一毫多余的情绪。

“所以呢?你想告诉我什么,陆归龄。”她轻轻启唇,脸色寡淡,“玩够了吗?”

他没有说话,只是垂着眸子,脊背绷得笔直。

姜雾的眼?眸划过窗外?景色,多了几分玩味,她低眼?,展眉一笑。

“谢家……你以为变成谢今涯的模样,我就会对你好?言相待吗?你太天真了。”

陆归龄的脸色有些苍白,他好?像有些害怕她这样的笑容。

“不……我只是,我只是想让你开心些。”

“我不会开心的。”姜雾盯着他那双鸦青色的眼?睛,“你变成了他的模样又有什么用呢?你永远不会是他,你永远也不可能变成他。”

他怎么会懂得变成他呢?

那个恣意旷荡的少年郎,有着潋滟无边的桃花目,那是王神光心尖上最明媚的光。

他仍是那双不纯粹的瞳仁儿,他只能变成那个年少无情的剑君,他不可能是谢今涯。

“我可以的,只要是你希望的事。是不是他让你不开心了?那……姬空怎么样?我变成姬空……我也可以变成折玉。只要你开心,你想见到谁,我都可以变成他。”

“陆归龄,你还不明白吗?骗人的东西?当不得真。”

姜雾移开眼?,不愿再见他。

“我谁都不想见,你不用白费心思。要我开心很简单,放了我,不要出现在我眼?前。”

穿堂的风似乎是停了,视线中缤纷落下?的白英也静止在浮空中,蝉鸣声戛然而止,一切安静的不似寻常。

他不知何?时起了身,走到她跟前,缓缓蹲了下?去。

姜雾平静的看着他拉住她的手,男人的乌发垂落在地上,整个人透出一股莫名的脆弱。

陆归龄慢慢收拢了掌心,指尖用力到发白。

“阿雾,别这样。”

姜雾没有办法挣脱开那只手,她只能垂低了眉目,静静坐在那儿,像一尊没有表情的石像。

谁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陆归龄的手开始发抖,他嘶哑着声音,如同在悬崖之巅摧折风雨。

“我说了,别这样。”

乌发变成了寸寸霜白,连带着他颤巍眼?睫,也如簌簌覆雪,额角上流动的金纹停在眼?尾,勾起他蔓延着的猩红血色。

姜雾终于动了动眼?眉。

她勾起唇,笑得很是讥诮。

“那你要我怎样?陆归龄,是要我学着王神光,满心满眼?的爱着你吗?你不会不知道,这绝无可能。”

谁都无比清楚着,他们回?不到过去了,即使他缔造出了一个记忆中的幻境,即使他牢牢的困住了她。

陆归龄松开麻木的手,他慢慢站起身。

高大的身影挡住了窗外?日光,不过是刹那间的惊变,周围物转星移,再也不见熟悉的景色。

乌金色的纱幔垂落,壁角莹润的明珠透亮,却都无一不在暗示着这是座冷清的大殿。

姜雾没有抬头,她敛着眸子,眼?底一片寂然。

头顶传来?他极低的一声叹息。

“是你逼我这样做的。”

“我不想伤害你的,阿雾。是你逼我这样做的。”

金色的细芒从她脚踝缠绕而上,混着灰黑色的雾气,宛如跗骨之疽,眨眼?间,姜雾就倒在那张巨大的床榻上,周围是翻飞涌动的乌金纱幔,陆归龄逆着光,面容隐在阴影下?,让人瞧不清神色。

恐惧在这时才从她心底慢慢涌起,姜雾竭力想要撑起身,却发现徒劳无功,她抬起的手臂不过离床一寸,就被蔓延着的金纹拉下?。

“你干什么?!”

陆归龄没有回?答她,他只是倾身靠了过来?,浓烈的雪松味儿夺去了她全部的呼吸,姜雾剧缩着瞳仁儿,完全不敢相信唇上冰凉的触感。

她拼尽全力蜷起膝头,企图抵住他压下?来?的身子,却在瞬息间被足上缠绕的黑雾拉回?原处。

陆归龄的声音又沉又哑,像是撕裂的旧帛,他喃喃唤着:“阿雾。”

巨大的屈辱像倾泻山洪,猛然爆发在姜雾的脑子里,她眼?中漫起惊惧的水雾,续成眼?尾扑落不断的泪珠。

作者有话要说:骂陆狗,不要骂我和女鹅(小声逼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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