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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9、第 99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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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几天陆归龄总是很忙,神龙不见尾的不知道在忙些?什么事,姜雾大抵是因为恢复灵力的缘故,每日都十分困倦,不多时?就要回?床榻上昏睡一会儿。

为免他起疑心,昆仑镜替她掩盖了体内灵力的走动,故而当陆归龄皱着眉替她查看身体时?,总得不出一个?确切的结果。

“或许是我太累了。”姜雾安慰着他,生怕陆归龄一个?不对劲又开始发疯,“这几日已经好很多了,你不必太过紧张。”

年关将至,陈郡的冬雪落得越密,比起前几日的阳光,这栋屋子里虽然燃着银炭,干燥燥的热,但还是让人觉得不适。

陆归龄有意带她回?子虚元境,毕竟凡间污浊气太重,对于修士而言,并不是个?疗养的好地方。

“不,我喜欢这里,我不想回?去。”眼?见男人面上带起几丝阴沉,姜雾极快地反应过来,她补充道:“我的意思是,再过两日就是上元节了,我想放河灯。”

陆归龄似乎没?有什么松动,姜雾不得已再加了一把?火。她可?不想这么早就回?那个?鬼地方,虽说这几日在陈郡待得并不好过,但身体里淡淡游走的灵力还是让她欣喜不已。

“马上就是我们?的大婚了,我想祈祝一切顺利。”

这句话打动了他,男人显而易见得松了松眉,他和缓着面容,抚了抚姜雾微乱的鬓发,“好,就听你的,在这儿多待两日。只?是我近日有些?事要忙,阿雾,好好待在这里,别?让我担心。”

陆归龄虽然放任她在霄云楼内,但总会布下许多结界,以防他人来窥伺到她。似乎前几日那场突如其来的结界波动提醒了他,致使男人这段时?间的看守越来越小心缜密。

这已经是姜雾能争取到的最?大让步了,她可?不想惹怒陆归龄后,被他强行带回?子虚元境,乖乖等着五日后的大婚。

无?聊时?,她便会倚在栏杆上,凭栏眺望底下的长?街,陆归龄设了结界,那些?攒动的人群并不会发现高楼之上有一位迎风而立的美人。

时?间过去了这么久,陈郡还是一点儿也?没?变。

一眼?望不到尽头的宽阔长?街,夹道两侧的虬枝大树,地上铺起了厚厚白?雪,马车呼啦啦驶过,压出一道道新鲜而污浊的雪泥。

白?色掺杂着乌黑,有点像记忆里静谧安详的雨天,空气中飘散着淡淡的水味儿,混着满地茫茫琼花香,冲淡了燥热的苦夏。

那会儿她年岁还很小,跟随父兄前去拜访谢主君,正厅里的兄长?站得挺拔又夺目,像阿娘手中的绣花针,在阳光下闪着熠熠的冰光。

长?辈之间的事她听不大懂,只?好随着女?婢去寻府里的小娘子,哪知道小娘子没?寻到,倒让她看见了一个?漂亮的小郎君。

夏雨来得快,去得也?快,院角那棵琼树缀着洁白?的花瓣,慢悠悠落下来,停转在积水上。他提着衣摆袍子,金丝线缝合的白?靴精致干净,下一秒,一脚踩在水洼里,溅起一片混浊的水珠。

有一颗飞得最?高的水珠子挂在他眉角,随着他扭头回?看的动作,颤巍巍滚下鬓边,倏然掠过他瑰丽的眉眼?。

那道目光突然临至,惊得她匆忙背过身,紧紧贴在跨院矮墙下,谁承想他朝这头高喊了一句:“阿湄,阿湄,水也?踩了,秋千也?荡了,你可?不能出尔反尔啊!”

一墙之隔的距离,她听得那声清脆的笑声,像一只?站在枝头的黄鹂鸟,畅快鸣啾着愉悦。

“阿兄,不就是剑术考核吗?你何苦这么抗拒,如今明岑都比你舞得有架势,再这么下去,小心你兄长?的面子可?就不保咯。”

原来不是看她的。揪紧的心口松弛下来,她却没?有第一时?间离去,而是低眼?看着地上垂头的花枝,默默思考着谢家小娘子好像没?有传说中那么温软柔弱。

“站着说话不腰疼。你要是真这么替我着想,不若明日就替兄上阵,也?好让阿爹看看你的潜力,免得我谢家又平白?损失掉一个?剑术天才。”

“我不过是个?柔柔弱弱的小娘子,怎能去舞刀弄棒呢?再说剑术天才嘛——”那道笑声停顿了会儿,再开口时?,尽带了些?揶揄打趣,“指望阿兄是指望不上了,不过还有明岑呀。听说学塾夫子前几日又夸了阿弟,说他再努力努力,以后指不定能赶上王郎君呢。”

王郎君。她眨了眨眼?,万没?有想到这会儿也?能听到自己的兄长?。

“谢湄!”哪里知道这一句话像是激怒了那个?小少年,他声音足足拔高了许多,“你还没?嫁去王家呢!天天提王家那个?臭小子干什么!”

“谢今涯,人家可?足足长?你好几岁呢,说别?人臭小子,也?不揽镜自照看看自己什么猴样。”

后面的事她就记不太清了,只?依稀记得没?一会儿那墙里的声音就消止了,她立在墙根那儿,听得秋千一声低过一声的’咿呀’,匆匆赶回?的女?婢满面歉疚,说是未曾在□□寻得小娘子。

她没?有多说什么,下了雨的天色并不好看,父亲还有要事,待女?婢领着她回?到正厅时?,正巧遇见长?兄接过谢主君手上的一本薄册。

“这里是我近日的一些?书简疑惑,世侄向来博闻强识,不如就替我看看吧。”她看着谢主君一反常态的一再捋着美髯,总觉得他很有些?不自在。

不过兄长?向来是个?有求必应的人,他收过那本薄册,略略翻了翻,而后郑重收到怀里。

“好。”他薄薄的嘴唇翘了翘,一改往日清冷的面色。

回?府的路上,她耐不住好奇,戳了戳兄长?的手,等郎君睁开一双琉璃剔透的眼?睛后,她摇着他衣袖,央求着想要看一看那本册子。

“别?胡闹,阿光。”像是想到了什么,她那个?一向冷淡的兄长?又破天荒笑了,转而问着她,“你可?曾见过谢小娘子了?”

说到这儿,她又想起了琼花树下踩水的小少年,顶着兄长?审视的目光,她的脸慢腾腾起了热气。

“没?有,我在中庭逛了会儿就回?来了。”她放开手中被磋磨得不成样子的衣袖,“阿兄也?没?见过吗?”

车厢内放置了一盆寒冰,干燥灼热的空气被压了下来,她只?看见兄长?又阖上了眼?,倚靠在软枕上,却没?注意到他抚了抚衣襟子,修长?的指尖划过胸腹,那本薄册被他往里推了推,更靠近心口。

她的兄长?敲了敲木窗,吩咐车外随侍牵来马儿,等摇晃的车架停下后,他才睁开眼?,起身出去时?,拍了拍她仰起的小脑袋。

光色昏暗,他敛着长?睫,轻笑了一声,“不,我见过。”

即便是回?到了现在,摩诃镜之事已经过去了那么久,姜雾依然没?有想透,她幼时?最?为亲昵的长?兄,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得不再像他。

不过这点思绪没?有牵扯住她太久,因为楼下遥遥传来哭泣的声音。

姜雾撑着栏杆眯起眼?睛,仔细看清了长?街上队伍素白?的一席人。

他们?披麻戴孝,手举高高的幡旗,漫天纸花从两侧撒开,和着悠悠冷风,在空中飘转打旋儿,一樽玄木大棺被八人抬着,棺前一名素袍男人捧着牌位,他看着已上了年岁,两侧还站着不少老老少少,看样子是个?底蕴悠久的世家出殡。

离得太远,姜雾看不清牌位上写着什么,不过这也?不关她的事,她只?远远眺了几眼?,就转身往屋内走。

趺坐在床榻上,闭眼?游走了一身灵力后,姜雾皱起眉,问着沉默不语的昆仑镜:“为什么灵力速度恢复的这么慢?到现在我连之前的五层灵力都没?有。”

昆仑镜好整以暇的安抚着她:“这事急不得,我之前也?说了,你这身灵力丢得奇怪,来得也?奇怪,若真是这几日就能恢复的好,我又何必劝你小心行事呢?”

“再说了,你不是已经得到了离开的法子吗?又有什么可?以担心的。”它身处识海,姜雾办了什么事,它自然一清二楚。

姜雾想起前几日突然现身的不速之客,抿了抿唇没?再作答。她的确很想立刻逃离陆归龄的囚笼,但经过太多算计的姜雾总觉得,这件事没?有那么简单。

而且还是那个?人……他亲自跑过来寻她,说是要帮她离开陆归龄,怎么看都是另有所图。

当然,他也?很诚实的承认了,自己确实是无?利不起早,只?不过具体要做什么,却是姜雾不得而知的内容了。

她只?知道,一旦陆归龄吞下混元珠,那么他所缔造的子虚元境便会变得混乱不堪,一旦有灵力强大与?他不相上下的人有意闯入,随时?可?以重新融合成一个?新的子虚元境,届时?就如同之前的陆归龄一样,能在里面为所欲为。

这便是此物’混元’二字的来历。

“我看他的心思也?没?那么多。”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昆仑镜懒懒打了个?哈欠,“比起你那个?疯起来能屠城的狗男人,这位的心思再明显不过了。”

“……的确。”她按了按膝头,似乎这样就能竭力压住心底淡淡的惊惶。

昆仑镜说得没?错,现在还有谁能比疯魔的陆归龄更危险呢。用人命来做诱饵,深知如何算计人心的他,向来都是手到擒来。

她不应该再去质疑这根能迅速逃离他的救命稻草。

时?间一晃眼?就过去了,第七日时?陆归龄似乎忙完了手头的事,他一大早就立在床头,等姜雾醒来时?,差一点暴露了脸上的惊惧。

还好她面子工夫修炼得到位,姜雾由着他用灵力疏通身体内的经脉,面容有些?倦怠。

“近日我有些?忙,没?多陪陪你,这脸色怎么这么差,可?是有什么事累着了?”他控制着掌心金芒,缓缓为姜雾输送灵气。

她的脸色变得好看了些?,摇头道:“没?有,我只?是觉得有些?憋闷。”

姜雾被陆归龄困在这处海棠厢房内,除了每日送吃食的小厮,无?人可?以踏足此地,她又怎么可?能出些?什么事呢。

为了全一全两日前她因为不想尽快回?子虚元境而随口胡诌的谎言,姜雾不得已硬着头皮重提旧事,“我看楼下很是热闹,我们?今日出去走走好吗?”

陆归龄顿了下手,在姜雾要再次说话的当口,淡声应道:“好,今夜上元佳节,我们?一起去赏花灯。”

自从二人结了契后,他对她的要求几乎是有求必应,好说话到就连姜雾有时?也?会以为,他又恢复了清醒。

可?惜终究是妄想,她被他困在这里,又还有什么能引得他发疯癫狂呢。

夜色降临时?,华灯初上,落雪压满了树枝,一派银装素裹,长?街上人群攒动,各色各样的纸灯挂满两街摊贩,引得不少孩童围着细看。

姜雾带着幕笠,牵着陆归龄的手,不一小会儿,她掌心就出了湿湿的汗,惹得男人停下步子,细心问着她,“阿雾,可?是热了?”

“……不是,只?是你捏得有些?紧,我有些?难受。”姜雾实在不敢说,是因为她从来没?有被人这样牵手过,自身总觉得不自在。

陆归龄松了松指尖,再问:“这样呢?”

要不是照顾到他之前还想把?她揽在怀里的心思,姜雾只?差甩手扬长?而去。她僵着一张脸,幸而有幕纱掩盖,灯影陆离,陆归龄倒也?看不真切。

“……也?行。”

二人往前走了许久,结果又绕回?了霄云楼门口,等人群渐渐多了起来,陆归龄皱起眉,显然有些?气息浮躁,他不喜欢这么多人能碰到姜雾,即使那只?是短短一瞬的擦肩而过。

这么多时?日的相处,姜雾已经能很巧妙地领会到陆归龄的心思,她指了指霄云楼对侧的河亭,轻声道:“我在那儿等你,你去给我买荷灯好吗?”

那里人烟稀少,今天是花灯节,人们?大多都去看花灯了,最?显眼?的就是霄云楼门口聚了一圈人,对着一座八面转鹭灯猜谜。

陆归龄不是很放心,他又不自觉握紧了姜雾的手,“不如你跟我一起去吧?”

姜雾气息一滞,她使了性子,一把?抽出自己的手,冷着声音道:“陆归龄!你去买不买?不想给我买荷灯就直说,我就当自己眼?瞎,居然看上了你!”

来往行人无?数,看到这一幕,都悄悄掩着嘴角嬉笑,想来又是哪家的小娘子,生气自家情郎是个?木头嗳。

她向来就是个?脾气不好的人,陆归龄自然清楚这一点,他无?奈又牵住她的手,任姜雾几经挣扎,软语低哄道:“阿雾,阿雾,是我错了,我这就去买荷灯,你莫要与?我置气。”

白?色的幕纱垂垂荡荡,将她的面容掩得缥缈,陆归龄只?听到她声音带了几分湿湿的糯音,像是气得狠了,姜雾吸了吸鼻子,闷闷道:“我腿疼,我不想走。”

这份委屈轻而易举唬住了他,姜雾只?感觉身子悬空,她有些?惊惶的拉住男人脖颈,贴在面上的薄纱随着吐息起起伏伏。

陆归龄抱着她,缓步走向对侧不远处的河亭,“阿雾,对不起,是我的不是,忘记了你没?有灵力。”

他小心将她放在石凳上,随手就布下漫天金色的结界,陆归龄撩起她垂落的白?纱,贪婪的盯着那张脸。

许是走得久了,她瓷白?的脸颊上很是红润,此时?此刻坐在月色下,旁边是光影交错的彩灯,将她一双清凌凌的眼?眸照得十分剔透。

陆归龄蹲下身,抚平她散乱的耳发,轻声嘱咐道:“我一会儿就回?来,乖乖待在这里,不要出去。”

姜雾点点头,总算送走了这尊大佛。

就说话的这么一会儿工夫,霄云楼门口聚起的人愈来愈多,姜雾移了两步,坐在靠近人群的一方木栏椅上,好奇到底是什么谜语,引得这么多人围观。

她不动声色竖起耳朵,灵力在经脉中游动,人群最?里头的争论声变得清晰起来。

“……掌柜的,你这可?不厚道啊!说好的有求必应,怎么能出尔反尔呢!”

“郎君,鄙人已经说了,这幅画并非霄云楼所有,况且早在七日前,这幅画就已经物归原主了。”

七日前……?姜雾琢磨了会儿,这不就是她来陈郡的那天。

那天的霄云楼也?没?发生什么事啊,不过霄云楼向来囊括一些?稀奇玩意儿,轻易不会出售给他人,说不定这人想要的那幅画也?是个?奇珍。

也?难怪,他好不容易逮着一个?机会能在这里苦苦纠缠霄云楼,换做是旁人也?不会轻易放过这个?机会。

争论声愈来愈大,直至要盖过人群中的嗡鸣声,姜雾百般无?聊的听了会儿,发现没?什么有趣的,正想坐回?去,却突然听得一声小孩子的尖声嘲笑。

“李十二,你要不要脸啊!没?听到别?人说是’物归原主’吗!在那里跟个?泼皮无?赖一样耍浑,可?真是让人大开眼?界!”

她凝眼?望过去,看见人群被仆役分散出一条道路,一个?素衣小孩儿背着手,像模像样的走进来。

小丫头片子一个?,却偏偏震慑住了闹事的李十二,他脸色又青又红,怒气冲冲道:“你个?臭丫头,在那里胡咧咧什么!小心我告诉你父亲,让他打你的板子!”

“哼,你去说啊,你看看到时?候是你打板子,还是我打板子!大、侄、子!”

看客们?轰然笑开声,李十二气得拂袖离去,那个?小孩儿被掌柜迎进霄云楼,人群一时?半会儿也?没?散开。

姜雾倒是笑了两声,没?想到这才过了几十年,陈郡世家里的辈分都这么乱了。

“这李十二求得到底是什么啊!怎么连他姑奶奶都跑过来教训他……”有人三三两两聚在树下,念叨着方才发生的一幕。

姜雾也?有些?好奇,她移转目光,看着那方扎堆侃侃而谈的几位少年。

“一看你就没?去过霄云楼!这幅画在霄云楼可?是成名已久,我家老头子都肖想了好久!可?谁知道谢老太爷一去世,这幅画就被谢家收回?去了。”

……谢家?!姜雾突然凝滞了呼吸,她的视线钉在说话的少年身上,惹得那人摸了摸后脑勺,总觉得被什么人给盯上了。

“这幅画可?是难得一见的绝世之作,’山川阻且远,别?促会日长?。愿为比翼鸟,施翮起高翔。’,真可?谓是有情、有意。”

他同行的伙伴等不得他故弄玄虚,着急开口道:“到底是什么画?难不成是谢老太爷以前作的书画?”

这也?不怪他有此疑问,谢氏家学渊源深厚,府内儿郎不仅六艺通熟,就连剑术也?是卓绝江东,作为这一代掌权的谢老太爷,手指头随便流出一幅墨宝,也?是能供人观摩许久的。

“非也?非也?,这不是谢老太爷作的书画。”少年摇着脑袋,清了清嗓子,接着示意几人附耳过来,压着声音悄悄道:“我听我家老头子醉酒后提起过,说是谢家那位罪臣作的。”

“罪臣?谢家什么时?候出了个?罪臣……”

“笨!一看你这江东百族史就修得奇烂无?比!谢家还能有几个?罪臣,肯定是谢老太爷的那位哥哥啊!”

“我说呢,原来是这位……既然是罪臣,你家老头子干嘛还要肖想这幅画?”

少年哼哼两声,“这你就不懂了吧!谢家那位虽说是犯了大错,可?耐不住人家工笔一流啊!我家老头子纯属是爱收藏,至于李十二嘛——估计是想讨他家老太君的欢心,谁不知道当年那位可?是江东顶顶有名的风流人物,老太君念念不忘,也?是情有可?原。”

“这个?我知道!我知道。”另一个?头戴纶巾的少年连声附和道,“我听我阿娘说过,我家外祖母那会儿怀着身孕,听闻王谢两家郎君的死讯后,情绪激动伤了胎气。我那个?大舅舅便是这样提早出世的。”

几人咋舌,好一阵唏嘘感慨。

“我虽听过谢老太爷征讨叛逆有功,被圣上亲封为陈郡公,世袭罔替,可?从来不清楚他兄长?的那些?事,听起来也?是个?颇负盛名的郎君,怎么会成了罪臣了呢?”

“这事儿……我也?不大清楚,有传言说是因为他贸然领兵,中了敌人奸计,害得五万兵马全军覆没?,连他自己也?被乱箭射死在平郡城内。圣上大怒,就定了他一个?莫须有的罪名。幸好还有谢老太爷坐镇军后,替他兄长?收拾烂摊子,收复平郡,不然可?能连谢家也?要一同连坐,哪儿还有如今的陈郡公呢!”

全军覆没?……乱箭射死。

姜雾眨了眨愣愣的眼?眸,想要竭力甩开脑子里的思绪,却发现徒劳无?功。

原来是被乱箭射死的吗,原来……他真的冲进了平郡,真的死于长?兄埋伏之下。

原来,他从头到尾都没?有再见过她。

又或者是,他从始至终不曾知晓,她为他生了一个?孩子,一个?有着他们?血脉的孩子。

“阿雾,你在看什么呢?”

姜雾终于回?过了神,她抬起头,看见陆归龄不知何时?取下了幕笠,白?发垂在臂弯,手上捧着两盏精致的荷灯。

她吞了口唾沫,想要润一润干涩的喉咙,“没?看什么……你,你怎么去了这么久。”

一时?半会儿她也?找不出什么话来,陡然知晓上辈子的后事实在是一个?情绪冲击过大的事,姜雾没?缓过来,脑子里嗡嗡得响,也?就不经大脑的随口一问。

陆归龄一怔,继而有些?慌忙的蹲下身,手上的荷灯轻轻颤着纸花瓣。

“我,我只?是想给你买两顶最?好的,阿雾,对不起,让你等了这么久,我下次再也?不这样了,你不要生气,好不好。”

冷风吹在脸上,吹动了她耳边轻薄白?纱,也?吹醒了姜雾的愣神。

灯影阑珊,她看清了男人脸上的脆弱。

这会儿姜雾终于发现,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陆归龄早就没?有了作为玉虚真君的矜贵冷淡,他蹲在她跟前,雪白?的袍子落满一地,丝毫不在意袍边浸透的积水。

姜雾接过他掌心上的一盏荷灯,侧过脸轻声说:“地上脏死了,你快起来。”

如同一道赦令,陆归龄急速跳动的心平缓下来,他起身坐在姜雾身侧,衣袍也?随着动作变得整洁如新,不染尘埃。

姜雾垂着眼?没?看他,闷声道:“笔呢?”

“……。”

陆归龄倒没?想到这一点,眼?看姜雾的脸色又有些?失落,他立马从浮空拿出一捧须弥戒,和一大串鼓鼓囊囊的乾坤袋。

“我马上给你找,你别?着急。”

姜雾有些?无?语凝噎,她看着男人在一堆戒指里翻来翻去,每次金光忽闪,他摸索了一遍,眉眼?愈发阴沉。

姜雾叹气,“你别?找了,我那个?乾坤袋里有一根千年寒玉笔。”

陆归龄僵了僵手,在姜雾的注视下,极不情愿的从浮空抓来一个?莹白?的乾坤袋。

他没?递给姜雾,而是自己动手开了它,摸出一根洁白?剔透的玉笔,上面的墨汁散发出阵阵清雅的香气。

姜雾没?好气的接了笔,她一手按着荷灯,一手执笔,泛着柔和光晕的笔杆触在下巴上,衬得她的唇越发嫣红。

停了半晌,陆归龄也?没?看到她下笔写上一句。

“阿雾,怎么了?可?是墨汁结块了?我这里有……”

“陆归龄,我想问你一句话。”

她侧着脸,蒙蒙的白?纱挡住了耳朵,陆归龄的目光落在她秀挺的鼻尖上,那里有一团小小的光球,正随着亭檐上摇摆的灯笼来回?跳跃。

“你说。”

“清扬庄那日,你可?曾后悔过?”

姜雾垂眼?看着荷灯,手指点在花瓣上,一下又一下,似乎连同自己沉寂的心,也?在咚咚直响。

“阿雾……”

“作为谢今涯时?,你可?曾在那日后悔过,执意查探阿湄的死,最?终连自己也?被人布局其中。”

寒风喧嚣,灯笼被吹得高高扬起,里面的光明明灭灭,照在陆归龄的脸上,只?能看见他一双又沉又黑的眼?眸,姜雾偏头看去时?,正巧撞见他晦暗的视线。

不像子虚元境里的疯魔,也?没?有白?日里的压抑,他只?是坐在她身旁,静静看着她,眼?睛里有着姜雾很多很多年都不曾见过的某种?错觉。

“那你呢?你可?曾后悔过,那样的爱过我。”

姜雾错开眼?,松开抵着下巴的笔杆,“我做过的事,从不后悔。”

这个?答案出乎他的意料,陆归龄默然半晌,也?没?有再说话,姜雾想了想,抬手往荷灯上写下一句“顺遂平安”。

“我要去河边放灯。”她瞟向河亭下的石阶,河水漫漫,水光上漂浮着无?数彩灯,不过五六步的距离,他在这儿也?能瞧见她。

陆归龄撤了结界,他微微收拢了手,掌心荷灯被掩盖了几分,姜雾背对着他,头戴幕笠,高挑的身影愈走愈远。

她停在石阶边,揽着裙摆蹲下了身,葱白?的指尖轻轻推着那盏荷灯,随着水流混入迷离灯海。

陆归龄看着那抹白?纱翩翩欲飞,恍惚一瞬露出了她含笑的侧脸。

似乎在这一刻起,心底修筑的高墙轰然溃败,一直以来不能忘却的执念,从指尖金芒飘进荷灯,他有些?茫然的低下眼?。

“……可?是,我后悔了。”

陆归龄的声音很轻,像空中飘落的雪,随风而逝。

“年少时?,我不曾那样的爱过你。”

他松开手,露出了荷灯上的两个?字。

——“阿雾”。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大婚。

陆狗会迎来人生低谷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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