逮准机会,姜雾毫不犹豫的一刀刺去,薄刃狠狠扎入他腹间,瞬间洇出一道极深的血口。
护身灵力顿时散开,姜雾被击飞出去,如天际飘摇的风筝,迅速坠落。
风声?呼呼刮在耳畔,她被柔和的灵光包围,姜雾睁开眼,看清了自己趴在一樽火红的莲台内,莲香四溢,她因疼痛而恍惚的神智渐渐清明。
姜雾撑起身,手掌触在灵光上,却?发?现怎么也出不去。
她这?是——被师父困住了。
强烈的不安窜上心头,姜雾在心里低喝着昆仑镜的名字,却?怎么也不见它回应。
她拍打着结界,慌乱的眼眸迅速抓取到云端上的雪青身影。
“阿季,你在做什么?”紫微立在云端,缥缈的衣袂裹挟着轻云,吹扬起她满肩秀发?。
天枢垂下剑,琥珀色的眼眸弯起,他收了漫不经?心的神情,看着紫微,满是温柔的笑容,“微微,你怎么出来了。”
紫微的眼睛没?有去看其他地方,她只是定定望着他,眉眼平静,像一滩死水,不同以往那?般声?嘶力竭。
她突然笑了笑,这?一点很?少见,至少在天枢眼中,自囚禁她伊始,她便没?露出过?这?种神情,这?不由得让天枢瞳孔微缩。
“很?多年了。你上一次对我这?样说时,已经?过?去很?多年。”她轻轻开了口,声?音有些低,但再微末的声?音在修士耳中,都无?处遁形。
或许他早就不记得了,紫微想,那?会儿他带着云南枝上了山,所有人都知道,只有她一个人还?蒙在鼓里。她像个被人笑话的傻子,握着医仙才诊出的脉案,欣喜万分的寻见他,却?在所有人望来的眼神里,慢慢寂灭掉眼中的光。
那?一张喜脉案,化成了掌心齑粉,随着她不安的心,再无?循迹。
天枢不再笑了,他敛着眼眸,举步朝她前行,轻轻的叹息声?散在风里,“微微。”
这?一声?似是唤醒了她,瞳光里暗淡的色彩被掩没?,紫微也收了笑意,她摊开手,掌心血红的玉莹莹生光,“别过?来。”
饶是天枢再怎么冷静,也无?法控制住陡然沉下去的面容。
他微哑着声?音,哄着她:“微微,把它给我。”
紫微摇头,“为了它,明丰已死,玄机重伤,如果不是我赶过?去,你也不会放过?灵璧。你该知道,这?是我的魂玉。它不该出现在你那?里。”
“魂玉又如何?!”他眼中布起血丝,眼尾猩红,神情逐渐失控,变得癫狂,“你是我的,你的一切都是属于我!”
她仿佛没?有听到一样,眼睫低垂,掌心生出一团紫焰,瞬间吞没?了那?块魂玉。
“不行!!”
迅疾的风在呼吸间临至,天枢瞳仁扩大,在手指尖即将触到那?团紫焰时,他的瞳孔骤然剧缩,伸出的手再不进分毫。
无?人察觉的神光覆在她身上,阻拦了天枢的靠近。
紫微抬起眼,淡淡看着他,苍白的唇色如雪,一张脸如枯萎的徘徊花,再无?娇妍,徒剩死气笼罩的灰败。
“阿季。”她轻轻唤着,婉转如莺啼,像年少夫妻那?样,无?数次床笫欢愉时,伏在他肩头微微抽泣,一声?声?唤着他的小?字“阿季”。
现在,她离他咫尺之距,眼波无?澜,却?成了他再也无?法触碰的存在。
灵力争先恐后聚在此处,引出令人可怖的气旋,天枢伸出的手绷得青白,指骨暴凸,却?仍然无?法破开那?层无?形的结界。
他眼睁睁看着那?块魂玉渐消无?形,眼睁睁看着她的脸愈来愈白——经?脉自绝后,里面涌动的紫焰四处消弭,同身后的那?片云雾一样,透明的色泽仿佛一触即散。
“微微,不要!微微!”
天枢慌了,他眼也不眨的扔下剑,任由那?柄锋利的长?剑破开云端,直直坠入海域。他将所有的灵力汇在手上,金光如旭日?璀璨,可丝毫无?法透过?紫微的指尖。
紫微垂下眼,没?再看他,而是盯着那?团幽紫的丹焰,魔怔了一般自顾呢喃。
“愿你我,永生永世,再无?相见之期。”
她的嘴角缓缓流下鲜血,生生祭血立誓。
“轰隆——!!”
濒散的天幕乍然响起惊雷,乌云攒动,亮白的电光打在天际,一瞬照出天枢的脸。
他血红着眼,琥珀色的瞳仁不再清明,而是一团雾蒙蒙的血丝绒,堆在瞳孔旁,他慢慢放下手,金光四散,癫狂的神情却?未减分毫。
“不,不会的,不会这?样……你不能死……不可以!你绝不可以死!”
无?数金光从他身上剥落,转瞬间充斥在无?尽的海域上空,撕裂的天幕停止低垂,电光息止,雷声?无?鸣,一切仿佛悄然停止,
天枢仰着头,放声?大笑,鲜艳的血泪从他眼角流出,他恍然无?觉般握紧手,金光愈来愈强,最后竟从他胸口轰然炸开,散落在摇摇欲坠的世界裂口上。
早在目睹紫微自绝命脉时,姜雾就被抽走了全身力气,她跪坐在莲台上,抽痛的心口难以呼吸,灵光阻拦着她离去,她只能瘫软着身子,任由泪意拿走了所有冷静。
“姜雾。”昆仑镜寂静良久,在此刻贸然出声?,“杀了他!”
她仍倚在莲台上,不知疲倦的流着眼泪,恍惚的模样像是没?有听到它的话。
昆仑镜厉喝:“你难道要让他们都白死吗?!姜雾!想一想那?么多无?辜的人!想一想他们!你的哭泣没?有任何作?用!”
她没?有动,连眼睫也未颤半分。
机会难得,它不能放任下去。昆仑镜于沉默中再次出声?:“姜雾,杀了他,你的世界重回正轨。”
重回……正轨吗?
姜雾动了动唇,嗫嚅几?下,终究归于无?声?。
神光消弭了莲台上的灵光,姜雾重获自由。
昆仑镜看了眼恢弘巨大的金钟,帝皇钟内神力浩瀚,天枢若不出手,再过?一炷香的时间,这?个被九黎壶打造出来的世界就会在钟声?长?鸣下烟消云散。
可即使天枢强行逆转着这?个过?程,没?有恢复神身的他却?妄图以人力抵抗,无?异于以卵击石。最多拖延一刻,这?个世界还?是会碎成浮尘。
除非他以元神生祭——还?必须是他自己,亲手祭魂。
昆仑镜的目的不是想毁灭这?个世界。后生之界极为难得,但它的主人为罗睺化身,也是不争的事实。
它盘算了数万年之久,最终想要的不过?是一个秩序井然的六界。
昆仑镜叹息道:“最后一次,姜雾,就当帮帮我吧。”
它意有所指的低语着,那?只金瞳也出现在识海里,姜雾无?法逃避它的眼睛,却?魔怔般不受控制地想起了与它的初见。
往生境石洞内,她误打误撞给它喂了血,那?时它苦口婆心的劝说着,帮它会有大恩德,会得到神的祈祝。
识海中的那?只金瞳在她的注视下,缓缓眨了下眼睛,仿佛在默认着什么事实。
姜雾含着泪笑了,她眼眸水亮,像最宝贵的一颗琉璃珠。
手中的刀再次亮刃,如一捧皑皑的雪,也如一弯润物无?声?的新月,铮鸣着,破开风声?。
一刀刺破了天枢的心脏。
流动的金光刹那?停住,濒碎的天幕又恢复震颤,短短几?息之间,山倒水枯,紫微的身影濒临溃散。
天枢剧缩着瞳孔,不假思索地再次释放出无?数灵力,但破碎的心口无?法阻止地抽去力气,他已经?没?有那?么多时间了。
“紫微,你不能死。我做了那?么多,怎么可以容忍你死去。”他眼一垂,看着她紧闭双眼的脸,低笑,“你得活着。微微,你得活下去。”
“嘭——”铺天盖地的澎湃灵力席卷奔来,从海域上空层层铺叠,金光飞舞。
姜雾被震飞出去,倒退数丈开外,才堪堪停住了步子。
再抬头,只依稀看得见那?道璀璨夺目的金色魂魄。
金芒从他脚底飞散,眨眼间就淹没?了天枢的脸,溃散的星芒流入漫天金光,化成一道流影,盘旋在濒碎的死角。
天枢死了,连魂魄也死得烟消云散,干干净净。
世界凝滞,满是无?声?的寂然。
蔚蓝色海面传出鲸鸣,长?啸着,拉回姜雾发?怔的眼,她颤了颤长?睫,急速飞奔而去,终于得见紫微回归正常的脸色。
“师父……”她小?心翼翼唤着,像是不敢惊扰一场好梦。
紫微仍闭着眼,没?有应答她,姜雾有些慌乱,她抬起手,欲轻轻推醒她。
“她的灵识刚刚回转,正在灵台调息,没?有大碍的。”昆仑镜从她眉心飞出,镜面现出金瞳,“姜雾,多谢你。”
姜雾僵直了手,她没?有看它。
“放心吧,命盘已复,四海清平,六界康泰,这?个世界将重回正轨。为此而死去的无?辜者们,都会在复原的命盘之力下,重回世间。”昆仑镜带着笑意,金瞳变得万分柔和,“姜雾,这?是神的祈祝。”
远处天幕苍青,再不见撕裂的口子,山河重整,又恢复了平静。
天枢以元神为力,生生撞击帝皇钟,致使金钟化成碎片,散落六界无?迹,而后生之界……被他强行与死地之界融合,以此强留住紫微将散的魂魄。
蓝色的光晕从镜身飞出,直直落入无?妄海海心,姜雾蜷缩着手指,慢慢放下了手,“这?就是你从顾七七脑子里找到的东西?”
“是。这?就是你送给我的生机。”昆仑镜没?有否认,它时间不多了,必须赶在世界融合完毕之前,将那?道裂缝修复完整。
思及此,它默然了一会儿,接着说道:“我不能出手杀他,除了逼他自戕绝命,再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了。姜雾,不要怪我,我……”
“你早就知道了这?个结局。”姜雾掀眼看它。
昆仑镜顿了下,那?只金瞳半敛,“是。但这?个结局,我走了十万年,也只走对了一次。”
它看着波涛滚滚的无?妄海,金瞳里的神光带着些许怀念。
这?里死去的族人们啊,都是它看着长?大的孩子,他们为此一一陨落,即使是神,也会感受到心痛。
可是不破不立,无?妄海海心的裂缝日?益渐大,它不能让异界死气吞噬掉这?个百族存立的世界。
开天斧可以创世,但已无?混沌之源让它再用,除了罗睺的九黎壶,当今世上无?物可以代替混沌之源,让开天斧再创新世。
神器认主,更何况是罗睺一手打造出的先天至宝九黎壶,除却?罗睺自愿,无?人可动。
但他本来就是一个灭世魔神啊,他怎么可能愿意救世。看透六界轮回九百万年的昆仑镜,也不由长?叹了口气。
想要世界不灭,很?难;但想要罗睺救世,更难。
所以伏徊时枕与它在岐山天宫商议了三万年,最终定下了这?盘九死一生的棋局。
数万年前的罗睺,无?牵无?挂,视苍生为蝼蚁,生杀予夺,不过?一念之间。
伏徊到底是看了多少年的话本子,她笑着推开棋盘,弄散了那?局错综复杂的棋面。
“你这?是在做什么?”
“我只是想到了一个更好的办法。”
终日?凝神破局,到底是有些疲累,时枕捏着眉心,无?奈的看着她站起身,那?匹月色织成的素华锦流光溢彩。
——“给他一段情,给他造就痴念,给他六界众生都无?法逃脱的轮回。”
天地为局,苍生为棋,她们将计就计被他偷走舍利子,而它顺从命盘之数被太一斩碎。
诛神大阵绞碎了罗睺魂魄,却?放生三魂,使得转世为人的天枢记忆不全,无?法真正悟透此局,但又继承了先天魔神的绝佳天赋。
它在万年等待中,见证了他步步踏进无?法逃离的情劫。它化身为海外修士,将回溯时光的神术教给云南枝。昆仑镜无?法太过?靠近天枢周身,却?能一点点影响他周围的人。
棋心动荡,自然棋面不稳。
云南枝是他与紫微最重的劫数,即使转世为人,他依然洗涮不掉身为魔神的邪性,而贪心,注定会让他走上重复的道路。
即便云南枝帮他扭转时光,他依然会一步一步重蹈覆辙。
江山与美人,从来都不是兼得的。
“你要干什么?”
姜雾看着它神光大现,光芒几?乎与日?月争辉。
昆仑镜的声?音很?是柔和,“一切已经?尘埃落定,我也该去做我应该做的事了。”
姜雾的眼睛低垂,透过?缭绕云雾,望见海心上幽蓝的光,“是它——”
它没?有再答话,那?只金瞳凝望着她,似乎藏着太多没?有说尽的话,可又平静安然,一点儿也不像欲语还?休的模样。
姜雾张了张嘴,却?还?是没?说什么。
海风轻轻的吹起来,掀起细碎的小?浪花,扑腾着,翻滚着,瞬间淹没?昆仑镜的身影。
它那?般毅然决然的扑入水底,镜身带着金光化为碎片,胶着成一条流动不止的银液,混着那?团幽蓝光晕,黏合在巨大的裂缝之上。
巨大的尾巴冒出海面,鲸鸣未止,海浪一层层涌过?来,鲲翼翱翔在蔚蓝色的海水里,高?亢长?鸣。
—
山峰翠绿,千山鸟飞,云霞在山巅游离徘徊,猛然间被一股清风吹开。
姜雾带着紫微刚一落足地面,一道碧绿身影就冲出殿门,她站在千阶青石阶上,温婉的眉眼满是惊喜。
紫微也在此刻幽幽醒转。
“师父?”
令人惊讶的是,紫微疑惑的看着她,眉眼里满是陌生,“你是何人?灵璧,她是怎么回事?师尊又在玩什么花样?”
“师姐!”灵璧瞪大了圆眼,惊呼,“不是吧!闭个关还?闭回去了?师兄,师兄……你快出来看看师姐啊……”她忙不迭往大殿里唤着。
姜雾的心愈来愈沉,她抿着唇,轻声?问着紫微:“师……你,还?记得我吗?”
紫微实诚的摇了摇头,她越看越疑惑,想小?跑着唤住灵璧,刚一抬脚就差点腿软跪坐下去。
“我?我这?是怎么了?”紫微茫然的看了看自己瘦削的手,“我怎么睡一觉起来就这?么瘦了?”
“师姐!”黑袍男子焦急的跑过?来,扶着紫微,眉眼里难掩急色,“师姐,你没?事吧?”
“我没?事,明丰,师尊呢?这?个姑娘又是谁?”
“师尊……”明丰瞪着眼睛,为难的看了看姜雾,极为生硬的扭转话题,“师姐,这?是你徒儿姜雾。”
归元大殿里闹哄哄的一团,姜雾立在靠近殿门的大柱旁,她看着紫微一脸的茫然,又看着焦急万分的明丰,围在身边的灵璧叽叽喳喳说个不停,主座上安座的玄机揉着眉心。
“阿雾,你跑哪儿去了呀!我可担心死你了。”
面对着灵璧眨巴眨巴的鹿眼,姜雾默了一会儿。
过?了半晌,久到灵璧都以为她不会再说话了,她又慢吞吞开了口道:“我去后山寻师父了。”
“哦。”灵璧应了一声?,接着对她这?个面冷心热的好师侄小?声?逼逼道:“我知道你不在后山,师兄让我去后山寻了那?么久,我可都没?寻见你呢。”
姜雾垂着眼,点头,“或许吧。”
灵璧古怪的盯了她好几?眼,实在没?想明白,怎么就一晚上没?见,自家师侄的话更少了。
“师叔!师叔!”秦嵘跑得上气不接下气,他先是讶异了一番大殿里这?么闹腾,又看到姜雾忙不迭道:“师叔,快跟我去一趟山门吧,苍山的人又要跟我们弟子打起来了!”
“什么!这?群兔崽子又过?来了?!”
姜雾还?没?说话,灵璧倒先开了口,她气得柳眉倒竖,撸着袖子就往外拱,连忙被秦嵘拦住。
他苦着脸,好言相求:“师叔祖,您可别过?去,这?跟您没?关系啊!”
“那?跟谁有关?”
秦嵘觑着姜雾,没?说话了。
胸腔里那?颗不受控制的心怦怦乱跳,姜雾吸了口熟悉的熏香,垂着的眼眸并不平静。
“苍山怎么过?来了?”
秦嵘摸着鼻尖,瓮声?瓮气的小?声?说着:“是谢长?宁,他过?来提亲了。”
“提亲?”灵璧放下手,“跟谁提亲——”
她闭上了嘴巴,像是想到了什么,从怀里抽出一封素雅的信笺,交给姜雾,“浣儿今早传信给我,说她要去云游天下啦!许是联系不上你,才迫不得已留了封书信。”
姜雾接过?那?封墨痕崭新的信,指尖一触到纸面,微微抖了抖,里面不过?一句寥寥的话,而后她了然似的叹了口气。
“苍山……怎么样?”她突然说了一句不相关的话,惹得秦嵘和灵璧愣是呆了好半会儿。
还?是秦嵘反应快,他疑惑的看了眼姜雾,又做足了礼数,恭敬回禀道:“这?十年来,苍山剑门在吕真君的执掌下,日?渐有了往昔辉煌,虽然玉虚真君离世已久,但谢长?宁作?为他的关门弟子,想来还?是有几?分……额,薄面?”
十年……原来,竟是十年。
姜雾愣了一下,眼眸里的光微微涣散,她似笑非笑的扯了扯嘴角,随后将那?封信交付在秦嵘手中。
她的声?音有些无?力,但更多的是疲惫,“我就不去了。把这?个交给他吧,他会懂的。”
姜雾扶着殿门,转身慢慢走着,她摆摆手,不欲多说。
灵璧盯了盯秦嵘,又看了看她,跺跺脚追上去,疑问道:“阿雾,你可是一眼看出了那?封信写了什么?”说完,她皱皱鼻子,“浣儿可真是个鬼机灵!一封信怎么还?下了那?么多禁制,惹得我好生好奇。”
姜雾停下步子,和缓着语气,“若是好奇,便跟过?去看吧。”
她放眼望去,满山葱翠,云霞四游,一切又回到了最初,山中无?岁月,世上已千年。
灵璧作?为凑热闹的头号分子,当然会雄赳赳气昂昂的赶过?去。
只不过?——
已蜕变为青年模样的剑修依然是一身白袍银冠,他无?奈的拿过?那?封信,而后收在怀里,那?双漂亮的桃花眼含笑夺目,像青空之下潋滟的水湾。
谢长?宁吩咐其他弟子有序下山,接着朝秦嵘拱了拱手,又朝灵璧施足了礼,“诸位不必担心,我会找到她的。”
……谁会担心啊。
灵璧没?好气的翻了个白眼,又带着人赶回了银霞峰,打算好好跟自家失忆的师姐掰扯一下,有没?有必要把天枢的老?坟给掘了。
修仙界的岁月总是过?得很?快的,十几?年前天枢就不见踪迹,没?几?年后他那?个资质卓绝的徒儿也命丧雷劫,吕冯玉哭得鼻涕一把泪一泡的,带着苍山弟子拾掇拾掇,就为两人立了个衣冠冢。
印象中,紫微那?会儿在闭关,自家师侄嘛……灵璧皱起眉,发?现怎么也想不起那?会儿姜雾干什么去了。
反正九重仙门上下,总归都是高?兴的!
信心十足的灵璧踏上银霞峰山门,脑子里千回百转,琢磨着怎么撺掇师姐带她去苍山搞事情。
谁料紫微失忆后实在想不起天枢这?号人物,她想好好研究一下自己的心法,于是赶着灵璧出了道室,打算再闭一回关。
说不定闭着闭着,自己的记忆就又跑回来了。
在这?漫长?的百年期间,九重仙门又发?生了不少事。
比如秦嵘被委以重任,接任九重仙门新一任掌门人,之前的掌门摸着自己光秃秃的发?顶,老?泪纵横,叠声?嘱咐秦嵘养好身体,以免过?劳猝死。
比如灵璧自己偷摸着上了苍山,结果被跪在坟前的吕冯玉逮个正着,不明所以的吕真君剑出游龙,差点把灵璧刨坟的手指头给宰下来。
再比如,他们家的奉壹师叔又又又晋升了。
时间已经?过?去很?久了,姜雾也记不清那?漫长?的岁月,她只能在道室里日?复一日?的闭着关,跟她师父紫微有着如出一辙的执着。
只不过?紫微是想记起,而她则是为了忘却?。
银霞峰峰头霞光万丈,云烟缭绕,赤红的灵根之光直冲云霄,姜雾立在紫荆树下,看着天上渐渐散去的乌黑积云,脸上露出一个松缓的笑意。
紫微闭关成功了,她终于还?是安好无?虞的渡过?了大乘雷劫,成了十四州无?人能及的紫微圣人。
姜雾等了许久,也不见曜阁的门敞开,她想了想,还?是过?去推开院门,察觉到曜阁之上的结界已经?消去,她不假思索抬手叩门。
只是刚一碰到门扉,那?扇紧闭的门就轻而易举的推开了。
姜雾微怔,目光落在屋中央的背影上,她身上是一袭经?年不变的雪青色衣袍,及腰的秀发?打着小?旋儿。
“阿雾。”她叹息一声?,语调微缓,却?熟悉得让姜雾扩大了瞳眸,“陆归龄呢?他还?是没?有回来吗。”
姜雾放下手,紫微恢复了记忆,这?是一件让人欣喜的事,只不过?年岁渐长?,她早已学会如何将澎湃的心绪归于宁静。
半晌,她轻轻摇了摇头。
“不曾。”
“再等等,再等一等吧。”
紫微低眼看着自己掌心,平静的眼眸温和从容,仿佛从前那?个暴躁敏感的紫微尊者,已在今日?从她身体里渐渐剥离了。
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她如今无?忧无?怖,终得一个放下。
姜雾盯着她纤细的背影,似有所觉的走出了屋。
刚一抬头,一道蓝光从远处飞落,化成翩翩玉蝶,停在她葱白的指尖。
秦嵘的声?音顿时传来,“师叔……”
他支吾半天,也没?憋出个子丑寅卯来,姜雾不免问道:“道场上可出了什么事?”
今日?是新一届仙门大比的第一日?,也是秦嵘自任掌门以来,首次接手的重大盛会,他虽然左右逢源惯会做人,但到底面浅,兴许压不住那?些好事的老?滑头。
秦嵘这?会倒答得很?快,“不是,是我相中了一个好苗子,可苍山的人也看中了,这?不,我寻思着将请师叔过?来裁夺。”
原来是为这?事。
姜雾隐隐不安的心重归平稳,她想了几?许,问道:“你既是掌门,那?仙门上下自由你定夺,何须再来问我?”
秦嵘无?奈,“非是我提出的请求,而是那?个好苗子,他说想要见师叔一面。”
姜雾心头一跳,“好苗子……什么好苗子?”
说到这?个,秦嵘可就来劲了,他喋喋不休开始口若悬河。
“就是难得一见的人才啊!我仔细观察了,这?人一身的根骨那?可谓是上天入地绝无?仅有!苍山想把人招进去,无?非看他是个练剑的料,可入我们九重仙门就不一样了啊!师叔您看,咱们仙门除了剑,那?可谓是样样齐全,这?苗子不来我仙门修习器道丹道,简直就是暴殄天物啊!”
“他为什么想要见我。”
“这?……”
远在归元道场的秦嵘挠了挠脑袋,这?问题着实有些超出他能力范围了,他不由盯了一眼道场中央立着的萧疏少年,小?声?回道:
“师叔,我也不清楚啊,我就是个传话的。他原话是’想要一睹奉壹尊者风采’,师叔,我敢拍胸口给您保证,这?苗子绝对是百年难遇的顶级天赋,您看……?”
姜雾有些失望,呼出口沉闷的浊气,她没?有拒绝秦嵘的请求。
只是,当她立在青空之下的云端时,烈日?灼灼,刺目的阳光几?乎晃花了她的眼,她透过?云雾,对上了一双鸦青色的眼睛。
他站在那?儿,眉眼皓皓如雪,乌黑的长?发?飞舞,恍惚一瞬遮住了他如玉的面容。
“我等了你很?久。”
“我知道。”
“你不知道。”
他低低唤了她一声?,“阿雾。”
姜雾陡然红了眼眶,压抑多年的酸涩在那?一瞬间涌上鼻腔,她疼得眯起了眼,固执地不让泪珠滑落。
“我现在生气了。”
他沉默了下来,接着看了她良久,小?心问道:“是因为我吗?”
“是。”姜雾点点头。
陆归龄低下头又沉默了会儿,再抬起脸时,唇色有些苍白。
他动了动唇,“你不要生气。我……我一会儿就走,姜雾,你让我再看看你,好……”
那?一句“好不好”停在齿间,陆归龄有些愣,他看着她面上极迅速的掉下一串串泪珠,手足无?措摸着胸口衣襟,试图找出一方雪绢,却?又在下一秒突然意识到,自己已经?不是从前了。
“傻子。”
姜雾扯过?他衣袖,在上面使劲抹了抹脸。
他不敢动弹,直挺挺的立在原地,任由皱巴巴的衣袖荡在空中。
“我,我为你扎了个秋千,还?有一个小?屋子。”他慢慢说道,“我的手艺好了许多,它很?漂亮,有几?个小?窗子,还?有一个大大的顶窗,在夜晚,你可以看到许许多多的星星。我想,你可能不愿见我,但,我还?是想再看一看你,所以阿雾,小?屋子建好了,秋千也扎好了。所以我……想见你,想带你回家。”
她紧紧地抱住了他,滚烫的泪埋入胸膛。
“陆归龄。”
“我在。”
她抬头望他,泪水冲刷过?的眉眼干净温柔。
“带我回家。”
青空上的阳光炽烈起来,落在他鼻尖,滑过?薄薄的唇,最后定在如玉的下巴上,恍然间于年少时的惊鸿一面重叠,如松如竹的少年挺拔俊俏,手中的剑凛冽如雪。
他收紧发?颤的手,极尽温柔:
“好。”
作者有话要说:正文到这里就结束啦!撒花撒花撒花花!
谢谢各位宝一直陪我走过来///w///
我这个辣鸡作者也有一本完结文了!高兴!嗨皮!
接下来会有几篇短番外,会在端午节一次性放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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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要上天·长公主x真·暴娇·大都护】
长公主德音嫁给裴寂时,胞弟玄宗尚在,荣华煊赫,矜贵无匹。
奈何婚后相看两厌,裴寂重返北地大都护府,数载不归上京。夫妻七年,除却膝下幼女,再无情分。
上京内流言纷纷,有人说大都护于北境金屋藏娇,宠爱非常,不仅鏖战前夕亲迎了这名娇娇入帐,还在万军阵前怒发冲冠,只为博美人一笑。
大病失忆的德音听了半晌,随即面无表情撕碎了捷报,而传闻中手握重兵的寒门夫君,也从万里之遥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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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京谣言闹得沸沸扬扬,谁也不知道始作俑者是哪个胆大包天的狂徒,大都护常年军务缠身,对此很不屑一顾,放任自流。
直到有一天,他那个醉心弄权的妻子失忆了。
裴寂想屠了那个狂徒的心都有了。
面对又冷又作又傲脾气还挺大的长公主,传闻中的杀神一度想以头抢地自证清白。
后来,裴寂终于知道了声威赫赫的长公主殿下,正是此前胆大包天的狂徒。
“阿寂,这小家伙护主忠心,又生得雪白乖巧,我甚欢喜,你观之如何?”
他默然半晌,端看海棠树下人比花娇的妻子抱着猫儿,忍了忍没呛声回去,硬邦邦憋出一句,
“……好家伙。”
#到底谁是娇娇你心里没有一点自知之明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