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12
唐婧凑过来，拍拍苏半棠肩膀，道：“你男友是不是今天比较忙？没事没事，出来聚嘛我们自己尽兴最重要！一会一起去唱歌啊。”
苏半棠不想扫兴，点头回应，“嗯，好啊。”
手机这时候发出“叮——”的提示音，进来条短信。
点开一看，却是条防诈骗的公益宣传广告。
再戳开与沈灼的短信发送界面——
他今天发来的最后一条、也是唯一一条信息，发送时间仍停留在傍晚六点零三分。
沈灼：【抱歉，有事处理，晚些来。】
此后便无音讯。
手边的汉堡沙拉土豆泥，渐渐失去刚上桌时的新鲜。
苏半棠有些烦躁，试着用沈灼的手机号去搜索他的微信，搜索结果依旧是像之前她悄悄试过的数次那样：并不存在此用户。
酒过三巡，饭至尾声，氛围还热烈着，唐婧叫来服务生去买了单，一帮人成群结队往餐厅外走。
手机屏幕显示时间已近晚上九点半。
九月底的夜，气温再无夏季的暑热，夜风一吹，凉意拂过脸边。
有脸熟的年轻男女见到苏半棠会向她搭话两句。
有的只是寒暄，问问她最近怎样工作怎样；有的则揣了点打听的心思，拐弯抹角问她男朋友工作是不是很忙，在哪里高就呀，下次带他出来啊；有的会姿态刻意地感叹一句物是人非，说上学时你跟付君昊感情多好啊没想到现在也分了……
苏半棠照单全收，平静地简略回应他们。
一大队人马决定去元时广场的K歌湾唱K，人站在餐厅门口，掏打车软件叫车的叫车，自己驾车的自己驾车。
一位方脸男同学想献殷勤，热情招呼苏半棠上自己的车，苏半棠婉拒，挤上了唐婧叫来的快车。
四个人坐一辆车，路途不远，都在市中心CBD地段，车子穿过林立高楼与海星灯火，很快到达目的地。
苏半棠下车，下意识抚了抚小臂胳膊。她上身穿了件灰色短袖薄针织，起了阵风，有点冷。
“诶诶诶，看看看，对面那个女的是不是韩以宁啊！《花水月》的女主，刚刚我们吃饭还讲到她的！”身边刚下来的同车女生忽然激动道。
“在哪在哪？”听到有明星艺人在附近，另一女生同样兴奋起来，“是不是对面丽思卡尔顿那里那个戴口罩的女生？”
“对对，就是她！”
苏半棠顺着她们的话语，好奇往马路对面的酒店望去。
一瞥之下，身体却蓦地僵住。
——沈灼。
酒店明黄色灯火照耀，泄出的光与街灯路灯，一同照清了酒店露天停车场下，沈灼与另一个穿黑色长裙的年轻女人一起的画面。
他臂弯搭着西装外套，指间夹着烟，半倚在黑色轿车车门，低眸跟他面前的女人说着什么话。苏半棠能见到她认识的保镖陈哥也在不远。
又起了一阵夜风，沈灼抬手，淡笑着帮那年轻女人拢了拢她身上浅色风衣的领口。他又说了句什么，女人似羞赧似乖巧地点点头。
“唉呀，韩以宁对面那个帅哥谁啊？身材也太好了！是不是哪个透明演员？”
“看不到他的正脸啊，而且他衣服也不像艺人啦，可能是哪个老板制片投资人？”
“算了不管了，裤的狗仔呢，快，拍！把这个料给我拍下来，明天就有人塌房！”
……
身边两热衷网剧明星的女同学还在聊着。
苏半棠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
像有什么堵在胸口那里，想要生气发火又发不出来的憋闷。
原本，苏半棠存了点不单纯的私心——
她想带沈灼去她的同学会，想让付君昊的朋友们、让那些旁观看戏的人好好看看，她苏半棠虽然和付君昊分手了，但她的新男友一点都不比付君昊差，甚至比他长得更好、更有钱、更出众。
但现在，她所谓的“新男友”却被那么多人看到，跟别的女人在一起。推了她的聚会跟别的女人在一起……
苏半棠也不想去指责沈灼了，反正她一个满口谎话的骗子也没立场去指责。她就想赶紧低头装作不认识沈灼，赶紧从这地方离开，好叫那些最爱看八卦热闹的老同学们别发现她跟沈灼的一丁点关系。
丢脸。
打脸。
然而这种事吧，偏偏不遂人愿。
苏半棠转头跟一群人往广场大楼里走去时，手机铃声就响了。来电显示，明晃晃的沈灼的名字。
苏半棠盯着名字看了三秒，才划开接听。
“小棠，你们现在在元时？看到你了。”沈灼声音听起来无任何异样，平静，清冷的声线。
苏半棠堵在胸口的那团东西仿佛在听到他的声音后，一下子全都涌到了喉咙口。
她支支吾吾，走在人群最后边，半天，含糊地应了个，“嗯，差不多。”
“差不多？这还能差不多……”沈灼顿了顿，“算了，我现在过来吧。”
“别，不要！你别过来！”苏半棠未经思考就脱口而出。
等反应过来的时候，电话两端都陷入了沉默。
一秒钟，两秒钟，三秒……
安静得可怕。
街市车马喧嚣，大厦LED屏播着五光十色的广告片，在电梯间等待电梯的男男女女老同学们说说笑笑。
“……你别过来了，我们就去楼上KTV唱唱歌，很无聊的。”半天，苏半棠找了个蹩脚的理由，“你来了也待不了多久。”
“你觉得唱歌很无聊？”
“还，好吧。我觉得应该还好吧……我是怕你觉得无聊。”
沈灼叹息，“我来接你吧。现在就来。”
“现在？”
“就现在。”
苏半棠半推半就着，答应了下来。
她跟唐婧和其他一众人打过招呼说明缘由，离开了大楼等待的电梯间。
唐婧和另个好事男同学跟过去送她，就见楼前路口，灯光下一辆黑色宾利，而苏半棠上了那辆豪车副驾。
“卧，槽……！苏半棠踹了付君昊，还真交到厉害男友了……果然美女都被有钱人瓜分走了。”男同学喃喃自语，被唐婧捶了一拳，叫他别乱逼逼。
……
上了车，苏半棠坐在副驾位置。今晚没有司机，居然是沈灼在开车。
但苏半棠并没多问什么，也没问他打算开车去哪里。见到沈灼，她好像很多话忽然就说不出来，问不出口了。
沈灼面色平淡，看起来也完全没告诉她某些事的打算。
车内继续沉默了一阵。西风起，路边咖啡馆招牌晃动，橘色路灯自窗外滑过。
苏半棠默认沈灼会把她送到最近的地铁站。
只是没料到几分钟后，沈灼说：“去我朋友那里玩吧。他们今晚催好几次，本来要去你这边我都推了。”
苏半棠微睁大眼，随后慢慢点点头，“哦……好的。”
沈灼看她一眼。
像是要印证他的话一般，他放在扶手箱的手机此时振动响起。
他点开蓝牙开关，对电话另一头回话。
“过来了。估计还有二十分钟。不用等我。”
挂了电话，两人间又是一段时间的安静。
苏半棠有点坐不住，斟酌了半天还是问：“沈先生也认识韩以宁吗？”
是叫韩以宁吧？那个据说最近蛮火的女艺人。
“嗯，认识。”以为他不会回答，或者转移话题，没想到他直接就肯定了。
苏半棠讷讷问出下一句，“……很久以前就认识了？”
既然沈灼失去了三年间的记忆，那么很大可能，他在三年之前就跟韩以宁相识。
沈灼目视前路，拨动方向盘，答道：“对。”
“那，你们是朋友？”
“算是。”
“……”
沈灼总是答得不冷不热，苏半棠忽然觉得没什么意思，没再问了。
事实上，沈灼今天傍晚时分与一位投资合作对象会了面。四十多岁的度假集团老总，无海外背景，典型的国内发迹的企业家，行事做派很中式。
沈灼的记忆里完全没有对这个人的印象，他不记得他，显然他们在近两年才相识——但沈灼当初在医院时就提早翻过这人的资料，以及合作项目的报告卷宗。
在酒店谈完事时间已经略晚，沈灼又被那老总多留了一会，说要请他喝茶吃饭。
再出来时遇见韩以宁，则完全是巧合了。
韩以宁曾经是沈家基金资助的学生，拉得一手好琴，沈灼他妈曾多次把韩以宁待带回过家里小住，算起来，迄今也有十年多。
-
车行了二十分钟，仍在中心城区，最后至隆汇附近的一条商业街放缓速度，进停车场，泊车。
苏半棠一路上都再没说话。她一直在看车窗外的景色。
豪车被熄了火，苏半棠低头默默解开安全带。
不防沈灼在她另一边的驾驶位上叹道：
“小棠，你开心点啊。”
苏半棠一愣。
她今晚不开心得有这么明显吗？
她侧头，脸转向沈灼。沈灼也正看过来。
“我为我今晚聚会的迟到向你道歉。抱歉。”他朝她浅淡笑了笑，“高兴点吧。”
可他明知道她想要听的不仅仅是这样的道歉。
他明知道她看到了他跟韩以宁在一起。
可是能让沈灼主动道歉安慰人，已经很难得了不是吗。
-
沈灼的朋友就在这条街上的一家夜店。
店的门面不张扬也不低调，有个十分诗情画意的店名，MoonWalker。
从对街泊车地步行过来有段距离，夜深露重，沈灼把他的外套给苏半棠让她披着。
苏半棠就藏在这个有点温暖的、宽大的西装外套里，跟着沈灼和前边的领班经理，穿过科幻隧道一样的昏暗走廊，来到了那间包厢。
“唉哟，看谁来了，沈灼哥！”有个年轻的男声热情招呼。
里头的人齐刷刷循声望过来，正笑着要朝沈灼说话，就见到了沈灼身后的苏半棠。
旋即，目光又落在她身上那件于她来说，过于宽大的男士外套。
场内静了一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