嘴上说着请严骁吃宵夜,其实自己才是饥肠辘辘的那一个。深夜一两点的街道上几乎没有像样饭店还开着,只有烧烤和大排档的生意依旧热火朝天。
秦郁之饿得不行,也顾不上挑嘴了,见到一家干净的店就坐了进去。
点完菜,他瞧着对面坐在简陋小桌子前,却不掩周正清贵之气的男人,稍微有些赧然,“今天太晚了,下次再请你吃别的。”
严骁对此没什么意见,只是问他为什么会被关在教室里。
秦郁之略去了齐铭的名字,捏住手边的玻璃杯重重的一磕,咬牙切齿:“我保证他见不到明天的太阳!”
“遇到这种事情应该报警。”严骁把玻璃杯从他手里拿过来,倒了热水再放回去,“小心烫。”顿了顿,他说:“找我也可以。”
方才还恨不得把人剥皮抽筋的青年蹙着眉,掌心拢住玻璃杯轻轻地搓,“报警……犯不着。”一个小屁孩罢了,为了他劳师动众,不值得。
其实如果不是三番五次被针对,秦郁之压根不会和人计较,毕竟按照心理年龄他比齐铭大出了好几岁,20岁的大学生在他眼里就是个毛头小子。
可是……秦郁之抬眸瞄了一眼严骁。
没记错的话,严骁今年也只不过才22,为什么他就觉得对方很靠谱?因为是反派大boss吗?可是现在男人才刚退伍,A城还不知道有这么一号人物,还在成长期呢。
想想也是,如果是后来的大boss,哪可能因为他一通电话就大晚上跑到学校爬窗户。
他不清楚对方是因为什么黑化的,但在他完成任务离开之时,严骁已经成为了A城最有权势的人,即便被唐家宁家联手针对照样呼风唤雨,等到了那个时候,恐怕他想见对方一面都难,更别说这样坐在一起吃烧烤了。
秦郁之想着,给对方点了一罐啤酒,给自己点了一罐可乐,打算敬尚且青涩的大boss一杯。
大佬以后也多多关照,别的不求,忘了他也没关系,请务必把那个姓唐的按在地上摩擦。
青年目光忽然变得热切,那双桃花眼望着他缓缓地眨,其中流淌的眸光也跟着微微地晃。严骁移开视线,扣住茶杯的手指动了动,“……刚刚是在跳舞?”
“对,期末汇演的话剧,我饰演的角色有一段独舞。”
“跳得很棒。”严骁说,“不过看起来好像有些悲伤。”
“可以看出来悲伤?”秦郁之惊讶地扬眉,心中一喜,转眼就把反派的事忘了,“正式演出的时候这里伴随的是一段是欢快的旋律,你知道singingintherain吗?我们会把那首歌进行变调,再编一些新的乐器和和弦进去……”具体编曲是音乐专业在准备,他不管这些。“但角色的命运是悲惨的,虽然他在笑,但早已穷途末路。”秦郁之说,“能看出来悲伤是对我的肯定,谢谢你。”
可能因为对面的人比他更寡言,原本不爱说话的秦郁之对上严骁反而活泼了不少,就着这个话题滔滔不绝,明明男人根本不知道他演的什么剧,只是看了一段无声的舞蹈。
秦郁之忽然打住话茬。
等等……所以刚才严骁为了不打断他,就一直蹲在窗台上看他跳舞?
“……”
烤串刚好端了上来,把他的问题憋了回去。他太饿了,一时间只顾埋头苦吃,直到乱七八糟把肚子填了个半饱,才有空重新和对方搭话。
上次吃东西的时候严骁在看报纸,然后这次秦郁之发现,对方在盯着他。
“为什么一直看我?口味不喜欢?”
“没。你吃饭的样子……”严骁斟酌了一下,“和其他时候很不一样。”
是说他吃相不雅?秦郁之有点不高兴,“烧烤不都是这么吃吗。”
对方还想说些什么,店家端了一盘烤生蚝上来,又肥又嫩的生蚝缀着红红绿绿的香葱和小米辣,香喷喷肥嘟嘟,特别诱人。
严骁眉头一皱,“你不是……”
“给你点的,听说这家生蚝很不错。”秦郁之往他面前推了推,“多吃点,补身体。”
“……谢谢。”
然而说是这么说,实际上他自己被那香味馋得受不了,伸出筷子蘸了一点点汤尝尝,果然很鲜。
漂亮的青年眼帘垂下,咬着筷子望着生蚝的的样子委屈巴巴,很难不叫人心软。
严骁的声音不自觉变得柔和,“有没有尝试过治疗?”
秦郁之摇头,“我鱼、虾和贝类蛋白全部过敏,而且症状严重,无法通过脱敏治疗痊愈。”
“我母亲就是医生。”说到这个他想起来一件事,“初中的时候吧,她有一次忘了我过敏,给我吃了个龙虾派,差点把我送进ICU。”
严骁一愣,“这种事怎么能忘?”
“因为她工作忙,从小就很少陪我。”秦郁之神色平淡,语气则有几分傲娇,“所以后来我再也不吃她做的东西了。”
是啊,这种事情怎么能忘,反正他没忘过。
在烟火缭绕的烧烤店说这种话题并不合适,秦郁之面上不显,心里到底有几分憋闷。目光落在男人刚刚打开的啤酒上,白沫撞击易拉罐发出的滋滋声非常悦耳,他很想喝一口。
严骁把酒递了过来。
“嗯……我酒量很差。”他面露纠结,咬了一下嘴唇,“我就喝一口。”
秦郁之知道自己一杯倒,所以从来不乱喝酒,进小说世界以后更是就没碰过。不过据某人所说,他的酒品很好,所以应该不会出什么问题。
应该……
秦郁之把啤酒还回去,男人直接就着喝了起来。他支着脑袋,欣赏对方仰头时鲜明的下颌线条,然后听到严骁对他说——“我的母亲,在我7岁时就去世了。”
……
严骁绝对没有想到,秦郁之的酒量能差到这种地步。
一口啤酒就开始晕的程度,真的配谈“酒量”这两个字?
对面的人脑袋一点一点的,差点就从手肘滑到桌子上,他赶紧伸手托住了青年的下巴,触感的柔滑细腻无法形容,呼吸拂在虎口处,软绵温热,像一只动物幼崽。
浓密的鸦羽微微打着颤,嘴唇嘟起来,脸颊边的肉被挤成了圆鼓鼓的形状,比他吃东西的样子还要乖软……忽然,掌心的劲一松,秦郁之伸手扣住了他的手腕,冷冰冰地瞪着他。
严骁没做声。
只不过半分钟的功夫,桃花眼一垂,一撩,冰雪便消融了,变成了水汪汪的一潭,又黑又亮。
腕上的力道松了,掌心的重量却又落了回来,漂亮的青年肩膀抵着桌面,抿着粉嫩的唇,眼睫弯弯,用柔软的脸颊一下一下蹭他的掌心。
“……”
......
秦郁之睁眼之后看到的是车子的顶篷,身上盖着那件风衣外套,他躺了一会儿醒醒神,扭头看向了驾驶座上闭着双目的男人。车窗外已经蒙蒙亮了,从斜后方看过去,对方的侧颜更加立体深刻,如雕如琢。
严骁显然没睡,很快便睁开眼眸,幽暗的目光望了过来。
“早。”秦郁之慢慢地坐起来,和他打招呼,“谢谢……”
“有没有人说过,你非常缺乏戒备心?”严骁打断了他的话,语气和眉宇间神态都有些严肃,“建议不要随便喝酒。”
秦郁之愣了愣,难得被训了以后没呛回去,“……我做了什么吗?”
“你都不记得了?”
摇头。
但是男人并不打算告诉他,顿了顿恢复了平时的语气,并及时转移了话题,“有一件礼物送你。”他将副驾驶上的一个长方形的盒子递过来,打开顶灯,“之前买的,看看喜不喜欢。”
秦郁之的注意力也被转移了,他惊讶地接过盒子,其实光看形状就已经隐隐猜到是什么东西了,但是拉开拉链之后还是眼前一亮。
——一把非常漂亮的二胡。
无论木头、漆、音箱上的蛇皮还是做工都是顶级,绝对价格不菲。便宜的二胡遍地都是,但好的二胡又贵又难买,他对乐器是有些宁缺毋滥的挑剔的,但是没钱没时间也没路子,所以在解锁二胡之后一直没有去买一把……没想到严骁会替他记着。
“谢谢。”秦郁之不知道说什么是好,索性调好音坐到副驾驶,在男人旁边演奏。
再宽敞的车内空间对于一个一八五的大男人还是会狭窄,但这人直接从后面钻过来,长腿一迈身子一侧,居然像没受到阻碍似的,轻轻松松就落座了,这灵活的模样更加印证了严骁对他的印象,很像某种动物。
又漂亮又狡黠,炸毛时很凶但其实蓬松柔软的动物。
视线从握着琴弓、白玉修长的手指移向对方的脸颊,秦郁之一边拉琴一边微微眯着眼,很满足的样子。散开的半长发睡了一觉有些凌乱,但是因为发质又软又细,乖乖扫在颈窝里,显得暖融融的。
严骁搭在方向盘上的手指动了动。有些想替他把刘海勾到耳后。
音乐是从小就融进秦郁之生命的东西,比父母更了解他,比恋人陪伴他更久。虽然经过那次以后,他对音乐厅产生了阴影,但仍然是热爱的,每次演奏都不由自主地全身心投入,仿佛可以让灵魂在其中得到释放和休憩……这么多天忙着排练没有把玩乐器,他确实很需要这一通补给,所以越来越激情,逐渐变得神采奕奕。
期间旁边的男人不发一语,只是坐在位置上安安静静地听着,秦郁之偶尔对上他的目光,都会感觉很舒心。
终于过足了瘾,他对男人笑了笑,很直白很明确地告诉他——看,我有多喜欢这个礼物。
“话剧你会来看吗?”临走前,秦郁之扶着车门弯腰,主动提出邀请,“你来的话告诉我,我帮你留位置。”
男人望着他,片刻后,微微摇了摇头,“未必有时间。”
也对,这人虽然对他很好,但反派大boss肯定还是事业为重,他本就不该总是麻烦对方。
秦郁之点点头,“这次多谢你,如果有什么我能帮忙的,尽管找我。”
“好。”
望着青年在稀薄曙光中远去的高瘦背影,严骁眸色逐渐暗沉,下车点燃了一根香烟。
——你向我保证,不会伤害他。
——你在担心什么?他本就不是我们的敌人。
“……”
眼前闪过那张偎在自己肩上媚眼如丝的美人脸,严骁将烟掐灭,低低道了一句“没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