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客栈内。
成菡独自一人坐在床上,全然没有入睡的心思。
虽然她劝说季允在她的隔壁住下，可他执拗的守在她门外，随时等着她叫他，生怕她需要他的时候,他不在。
双目失明之后,成菡的确行动有些不便,但还不至于需要他时刻守在她身旁。
他未免也太紧张她了。
要是暮雪和朝月此时在她身边就好了。
每一次和季允单独相处，她的心情就会变得不太一样。
不仅心理戏会变多,情绪总是习以为常的上下浮动。
尤其是今日，一想到季允此时就在门外，她就心烦意乱,连句话都不敢说。
生怕她发出了一点动静,他又大惊小怪的走进来看着她。
他的关照还真会让人产生负担。
若是季允恢复了意识，得知了自己曾这样无微不至的照顾她,估计会大发雷霆，拼命的想要磨灭这一段时间发生的事情吧。
到那时,他会是怎样的表情呢？
还真是让她有点期待。
不过到了季允恢复意识的那一天,便是她和他分开的时候。
在那之前，即便脱离了季允,她要找到可以活下去的方法。
她要搞清楚，她到底失去了什么,解开她心底的迷局。
思忖良久，成菡拿出了怀中的传音铃。
当初她怎么就把同一副中另一串给了季允,应该给朝月和暮雪才对。
现下也不知道她们怎么样了,是否安全。
兴许是方才的打?斗让身体变得疲惫，这一夜，成菡出奇的没有失眠,睡得十分踏实。
明亮的光推开昨晚的夜幕，倾落在人间各处。
成菡醒来的时候，从四面八方传来的声音萦绕在耳畔，糅杂在一处，没有任何一道突出的声音，像是杂乱无章的乐曲，丧失了被聆听的价值。
她缓缓坐起身，眼前仍是一片黑。
也不知道这种状态会维持多久，因何而起，是很快就能消失，还是会一点点将她吞噬。
猝然间，一道敲门声清脆落下，压过其他的声音，中断了成菡的思绪。
“姐姐。”
“进?来。”她起身去迎季允，见他端着饭菜走进?来，放在桌上。
季允本想独自一人去买梦昙草，但他不敢离成菡太远。
“姐姐，一会儿你和我一起去买梦昙草，如何。”他拿起筷子又放下，认真的看?着她。
其实成菡想过劝说他放弃买梦昙草，转念一想，还是放弃了。
他决定的事情，她应该是无法改变的。
若是让季允知晓了事情，却没有让他完全恢复记忆，怕是会让事情更复杂起来。
“好。”她微抬眼帘，淡淡的笑了下。
吃完饭后，两人寻了一路，都没有买到梦昙草，找人打?听一问，才知道他们此时离家很远。
成菡：“……”暮雪的传送阵怎么就选了这么一个地方。
正在成菡苦恼着如何让季允回?客栈的时候，一道声音落在两人身后。
“你们想要梦昙草，那找我就好了呀。”
成菡闻声转过头去，困难的抬了下眉。
“你是？”
她看不见。
“我是你的好朋友祈莲。”祈莲笑容灿烂，同她熟络道：“成菡，你不记得我了吗。”
她短暂的回?忆了片刻，面无表情回?道：“不记得。”
在她的记忆中，没有叫祈莲的人。
“真是冷漠啊。”祈莲瞥了季允一眼，笑着对成菡说：“我们一起经历了那样的事情，还是把我忘记了吗。”
“我确实不记得你。”她诚恳道。
“你再好好看?看?我。”说着，祈莲上前一步，正要伸手去碰成菡，被走来的季允拦住。
凑近后祈莲才发?现，成菡好像眼睛看?不见。
“你有梦昙草。”他冷淡撇下一句。
“是啊。”祈莲挑了挑眉，得意道：“准确上说，市面上所有的梦昙草都是我在卖。”
成菡觉得这个叫祈莲的人有些不靠谱，抬手拽了拽季允的衣袖，轻声道：“我们还是走吧，别理她。”
季允顺势被她拽走，还没走出两步，祈莲敛了笑，沉声道：“你可想清楚了，现在只有我这里有梦昙草。”
“只有我能救她。”她说。
成菡：“……”看?来真的是个骗子。
“好，我和你走。”谁知季允痛快的转过身去，面无波澜回?她。
成菡紧紧的抓住了他的手腕，拧眉摇了摇头：“还是不要相信她比较好。”
“姐姐不要担心。”季允轻握住成菡的手，冷冷抬眸看向祈莲，“若她欺骗我，那就杀了她。”
“真无?理啊。”祈莲勾唇笑了笑，目光从成菡面上移到季允眼中，“对你的救命恩人。”
赶了一段的时间的路之后，三个人到达了祈莲所说的地方。
这里离冥界很?近，再走不远就能到达人界和冥界的交界线。
“就是这里了。”祈莲指了指面前的小屋。
季允迈步上前，被祈莲拦在门口。
“我只说我有，没说要给你们。”她目不斜视看?向季允，眼里没有一丝的恐惧，“除非，你求我。”
成菡：“？”
这个女人说是自己的朋友，却不愿给她梦昙草吗。
成菡越发?觉得对方在骗人，遂循声来到季允身边，低声道：“别的地方也会有梦昙草的，我们走吧。”
“来不及了。”他垂眸看她一眼，“今日我一定会让你服下梦昙草。”
紧接着，她听见季允的声音沉沉落下。
“求你。”他对祈莲道。
成菡心中猛地一颤。
她是不是听错了。
那个不可一世的季允，竟然为了她求人了吗。
“好。”祈莲没再为难他，反而将成菡拉到自己身边，“煎药的东西屋里面都有，我和成菡就在旁边的小屋里等你。”
“等……”成菡话没说完，人就被扯了进?去。
门合上的瞬间，成菡蹙着眉甩开祈莲的手，冷声道：“你到底是谁。”
此处弥漫着一股浓重的死亡气息，所以寻常人类可不会靠近这里。
“我都告诉你了，我是祈莲。”祈莲无奈的耸了耸肩。
“你说梦昙草是你的，这种草可以就是濒死之人。”她顿了顿，谨慎开口，“你是冥界的人。”
祈莲闻声笑了起来，“都想到这一步了，还是无法知道我是谁了吗，仙尊成菡。”
很?快，祈莲收了笑，从怀中拿出来一样东西。
“这是季允的记忆珠。”
成菡压了下眉，神色不挠。
“你怎么会拿到这个。”
“我抢过来的。”祈莲握紧右拳，“从一个叫沈律的男子手中。”
没等成菡继续问下去，祈莲又拿出了另一颗记忆珠。
“这是你的。”
“你说这是我的记忆珠。”成菡半信半疑的看?着对面的祈莲。
“你应该也已经发?现了，自己的记忆是残缺的。”祈莲向她走近一步，目光一定，“我是来帮你的。”
“你为何要帮我。”她动也不动一下，没有要接过记忆珠的意思。
“这个嘛。”祈莲转了转眼睛，强行将记忆珠按进?了她的额头，“等你全都想起来的时候，就会知道了。”
那一瞬，她听见了一道东西破碎的声音。
是心锁碎裂的声音。
心锁断开，她的双眼再度恢复了光明。
顷刻间，她的视野快速转变成了一片黑暗。
跟着，她的记忆回?到四年前。
画面中的她浑身沾满了泥土和鲜血，身负重伤匍匐在地。
那一日，她被群妖攻击，同暮雪和朝月走散了。
仓皇间，她艰难地抬起头，瞥见一抹黑影落于她的身前。
下一瞬，那人朝她伸出了手。
成菡虚弱的抬起眼睛，与季允冰冷的视线相遇。
她伸手想要握住他的手，他却躲开了她手，捡起她落在地上的东西。
“把这个给我。”他毫无感情的端详着手中的手环，寒着道：“这样我就会救你。”
那是用来避魔的手环。
成菡不知他为何需要那样东西，但眼下，她需要他的帮忙。
“好，我给你。”她手臂撑在地上，勉强的坐起身来，“现在，你可以救我了。”
他救了她。
受伤的慕星一时间无法找到暮雪和朝月，只好同季允一起上路。
一开始，她的确被他骗了过去。
她将他当做朋友，即便他一直对她很冷漠。
可她知道，那是他保护自己的方式。
在季允和她分别后，她有些放心不下他，便悄悄跟了过去。
紧接着，她来到了魔界，看?见了芜川和锦岚。
他们持剑走向季允，脸上带着诡异的笑。
芜川玩弄着手中的剑，冷漠地盯着他的眼睛，“你就那么想从魔界逃出去吗？只可惜，你就算是死，也只能死在魔界。”
锦岚与芜川并肩而行，下巴微扬，轻蔑的目光似是利刃，一刀刀钉入他的体内，将他刺穿。
“季允，你从一开始就不该存在。”
刹那一瞬，两柄长剑同时朝季允刺了下来。
他想躲开，却怎么都挪不开脚步。
成菡几乎想都不想的冲了过去。
无?情的剑锋探过来的那一刻，一只手握住了他的冰冷的指尖。
“快走。”
他视线转了过去，不自觉跟着她离开。
紧接着，一阵风肆意的吹了过来，掀开了她面上的白纱。
那一瞬，他看?清了她的脸。
成菡不熟悉魔界的地形，只能带他往山上跑。
夕阳西下，季允紧握住她的手，同她奔跑在她望不到尽头的群山中。
而身后的追兵紧追不放，要杀死他们。
最终，锦岚朝成菡的方向飞出一剑。
季允本可以视而不见。
眨眼间，他微微侧身，用自己的身体护住了成菡。
长剑贯穿心口的那一刻，季允背对着成菡，倒在她的面前。
成菡脚步一停，眼里满是季允倒在血泊中的景象。
他没了呼吸。
那一瞬，她心痛的无?法呼吸，第一次为自己的无?力?感到痛苦。
他对她来说，早就不止是朋友了。
看?到季允已死，锦岚和芜川没有留下来的理由，接连头也不回?的走掉。
成菡抱着身体渐渐冰冷起来的季允，眼泪不受控的落下去。
无?论是他是人也好，是魔也罢，她都不可以失去他。
她要救他。
哪怕是用自己的命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