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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窥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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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啥?齐啥玉?”

白发老道听到第一个名字,差点没被噎住。

“齐怀玉,腰系玉带,发髻镶玉,人美心善,为人仗义,是个雷厉风行,嫉恶如仇的女子。”

“她有柄银色软剑,能散发青光。”

“衣袍上有祥云孤鹤……”

白发老道牙疼:“你在逗我!”

“她是古教弟子。”陆形云这一刻甚至并不以对方是古教弟子为荣,更不想以此抬举自己,便加了句,“只是同行一路,并没有很熟,但她帮过我。”

“我当然知道她是古教弟子!我当然知道你跟她不熟!”谁知道你这是想跟谁显摆。

“赶紧查。”金天机催促着,“救人要紧。”

白发老道不磨蹭了,陆形云安心的同时,只觉神子殿下人美心善到极致,心忧他人安危,并不会误解他这种特立独行的人,却又好意思借他们之手救人,是有私心的意图。

是认识的人,找起来就容易很多,但也不至于那么容易。陆形云惊叹于这位老者的速度,不出数个呼吸,整个圣山那么多人尽数排查完毕,一道倩影凭空跃进眼前光影凝成的画面上。

金天机顿时瞳孔微缩,只见那地面猩红可怖,滚烫的岩浆犹如血管暴露在漆黑地表之外,更有狰狞的兽影在岩浆之上嘶吼,逐渐成型。

这景象,竟然比前一次看到的还要可怖得多!

“这地方光秃秃的,一点意思也没有。”

齐怀玉打坐的地方地势较高,尚且安全,她百无聊赖地坐在一块干净的毛毯上,精致的毛毯旁边,放着小壶,鹅暖石,悟道茶叶等物。

画面清晰,声音也清晰至极,好像在面前说话一般。

这看似微不足道小手段,几乎已臻至完美。

既能窥视,还能监听,陆形云不由看了眼这个古教老祖。

再加上能在神识万里范围内凭空撰写古字弄藏宝图的那手笔,如果没猜错……

监视,监听,远程撰文发号施令,古教老祖掌管教众的手段。

这么精细,又这么糙……

“看来没事。”白发老道说完,还在啧啧:“这悟道茶叶,天青尊者都不舍得给他们府主,居然成把地给这小女娃。”

小壶直接放在焦土上,茶水自然煮沸。正待陆形云想着这么热的地方喝滚烫的茶,古教弟子都是这么养身的吗……就看到她用柔荑似的素手,揭开壶盖,纤细的手指伸进去,取出了一颗刚煮熟的蛋。

白发老道:“……”

陆形云:“……”

玉啊,不愧是你!

金天机不禁轻笑一声,迎上那两人的视线,他恍然回神也不知道自己在笑什么,搜了下白发老道的脑子,装作想起来了的样子:“是她啊,你说的天府弟子,浑身戴玉,以身为图,以玉为阵法节点,行走的阵法,可镇邪的那个,说是什么天青尊者最宝贝的女徒弟,那柄青光的软剑,就是她师父给她保命的。”

“天府!?”陆形云如雷贯耳。

就像这世间越是简单的东西,越复杂。

越是古老的可怕势力,名字越简单。

天府,便是这世间最为古老的修仙道统之一,取自天府之土,就像天上星辰,若无路引甚至无法寻觅。

而后起之秀的大教、宗门或许地域巨大,广招弟子,或许名头极响,但远没有古教联合起来的话语权重。

据说古教之人只会与古教弟子联姻,血统极纯,身份尊贵。不过陆形云在学院里学到这些的时候,只是觉得这不过是古教教众中的糟粕们,维持自身崇高威严的一种低劣手段罢了。

古教之所以崇高,是它们联合了起来,共同掌管着大陆稳定,代表了修炼一道的最高水平。

饶是如此,所有古教加起来,都没出过一位器村至圣般的人物。

器村,器道顶级炼器师们聚集的第一圣地,村子似的小得很,大隐隐于不知何地,但器村至圣乃是器道第一人,也是世间唯一一位至圣,第九境巅峰的存在,距离虚无仙境一步之遥。

剩下的修炼一道,药道,阵道,走出来的人,最高不过第八境巅峰。

陆形云涉猎修炼相关前人传记无数,那些有过著书立说存在的尊者们,几乎都有个类似的论调。

只要自身天赋不错,稳扎稳打,突破至第八境得个尊者头衔,不过是时间问题。

就好比这个白发老道,堂堂古教老祖,但古教是他所创,不一定是因他而成的古教,他退位给其他教主,一代一代下来,不知换位了多少人。

这位堂堂古教老祖的心性离至圣差了十万八千里,多半也卡在第八境巅峰不知多少岁月。他悲愤吗,他有,他头顶的压力绝非寻常弟子能够想象。

他端着架子,怨气颇重,这样的人吧,一般内虚。

反而是神子,气定神闲,总在人想象之上,就像“未知”本身。

想到这里,陆形云倒是觉得除了神子这个特例以外,剩下的都一样,都在路上。

其实器道、药道、阵道原先是三大辅道,可自从器道因一人的无上成就而崛起,与之并列的药道、阵道也陆续追击,都取得了极大的成就。

比如阵道阵宫覆盖大陆的阵图,比如药谷,提升实力的丹药、药液层出不穷……

而原先就是正统大道的修炼一道,反而表现得不愠不火。

古教联手却还是被器道超了,甚至现在有了四大主道的趋势。

渐渐的有个观念在寻常修士们心中成型——

修炼一道门槛低,另外三道门槛高,一般人走另外三道,想大成,成不了。

由于器道已有更高层次的存在出现,与之并列的两道也都认定自己陆续也会有,有能的天潢贵胄为了能走得更远,纷纷提前步入另外三道,修炼一道日渐式微,情况其实不容乐观。

但翻身说起来也容易,其实不只是古教的责任,还是大陆每一位修士的责任。

能不能摆正大道的位置,就看修炼一道是否能走出一位第九境的至尊,甚至更高境的存在了。

就像当年濒临衰亡的器道,伴随着天下第一器宗的崩塌,余烬将熄的正统器道在绝境中回光返照,一抔心火被点燃。

那是个惊才绝艳、震古烁今的年轻人,他以一人之力撑起了器道整片天。从那以后,时至今日,一直,都是那个人的时代。

陆形云想到这里,内心汹涌澎湃,眼眶微微发热。

他正活在那个人物的时代之中,多少人因为仰慕那个人而去走他走过的道……但陆形云自己对修炼对提升自己本身的实力情有独钟。

不知道将来,他会不会有机会,请对方同坐一桌,喝杯淡茶……

只晃神了一刹,陆形云便将飘远的思绪收回。

“小子你有点自来熟啊,不是远远见过一两面就叫朋友的……”白发老道絮絮叨叨,小声嘀咕道最后,换上一脸同情,“枉我还以为这小子有点情义,想不到这般不着边际,一遭翻身,就想跟古教弟子攀上交情……”

“你们古教,弟子比老祖金贵?”金天机道。

“怎么可能!当然各有各的……”白发老道戛然而止。

言外之意,他连你这个古教老祖都看不上,还需要巴结你古教弟子?

“是,是关心人家姑娘的安危,尤其这也不是普通姑娘,这男女之事,嘿嘿,可惜……”

什么事?金天机觉得他笑得有点猥琐,可他若多此一问,会不会显得他不像人,于是没问。

他需要让自己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记住画面中的人。

金天机一般是不记人、不记景的,就算记住了也没感觉。主要是因为,神器不需要对外界的感觉,无论外界是个什么样,面对的是什么人,都不影响他出招。

此刻他只记住了茶叶蛋,却还是记不住这女子的容貌。

实在很难记,想完全记清,还需要看这女子跟小陆是个什么交情,是单方面还是怎么样,不然他会记不住或者混淆。

而且身为器,执器之人有能耐的好友越多,器的限制条件就会莫名增加,比如亲朋好友不能伤等等,施展起来就会麻烦许多。

尽管这并不影响器本身的力量。

但他不能不担心加上这么多条件限制,小陆会很难用他,甚至根本用不了他。

如果完全用不了他,那么可能只是他一厢情愿,可能会被冷藏,会渐渐发现没有缘分……金天机相信小陆说的朋友就是朋友,他已经开始担心自己会因为难用而无用武之地。

而这时,画面里的女子扇了扇,喃喃道:“太热了,我还是更喜欢凉快点的地方,反正师父也没打算我能做出什么惊天动地的成就,只是让我来玩玩的,我为什么要这么难为我自己,还不如下半山腰找形云。形云,形云,陆兄这名字,一听就很幸运啊!”

正要切画面的白发老道莫名脸疼,后悔没有早一点切,居然真认识!?连齐怀玉都认识,你真出自小山门吗。

陆形云哑然失笑,他还在想自己到底哪儿被对方看好,原来就这。

想法真是清雅脱俗,他可太欣赏有趣的人了。

陆形云接着道:“还有个叫周一溪,也是古教弟子,具体什么古教,我不清楚,但他忧郁温柔,身穿深蓝道袍,以青铜竹杖为器,那竹杖长约半丈……”

见他不好意思地望来,金天机倒是很大气,抬手示意白发老道赶紧的。

“天道院弟子!”白发老道一脸惊悚,这个周一溪是他挺欣赏的小辈,沉稳持重,谦虚内敛不张扬,是成大器能走长远的料,多半只能厚积薄发。

“天道院?”陆形云好奇。

白发老道神识画面拨弄得飞快。

“天道院乃是大陆顶尖道院,是古教的活力所在,冉冉升起的新星,专门培养年轻一辈,创建了新的晋升体系,只有年轻一辈顶尖存在才有可能在天道院中担任小小职务,然后执教。天道院老院长,才学出众,曾被称‘天下师’,现如今天道院取得的成就,使得天道院的地位,逐渐赶上古教‘学阁’。不过这两者水火不容,相互看不顺眼。”

“是吗?”陆形云也盯着那快速闪动的画面。

“周一溪啊,没想到你竟然还认识周一溪!”白发老道眼睛都亮了,这是他看好的小辈,尽管他的其他晚辈并不看好此子。

若说提到齐怀玉,他会不高兴觉得这小子歪心思花花肠子打人家小姑娘主意,但周一溪可以,周一溪是个好孩子啊,很不起眼。

提到他,老道眉眼都柔和了,相当疼惜地道:“他出头难,他头顶上有个相当厉害的年轻人,现在全天道院,乃至各大古教老一辈的目光都集中在那个年轻人头上,以至于他的光芒非常之黯淡寥落,甚至不被注意。那个年轻人也就二十三岁,各类考核都断层第一,颇有当年至圣年轻时的风采,天道院大公子周天元,可真是个尊师重道,重情重义,落落大方,知礼仪识大体的孩子,无人不称道!”

陆形云听了不以为意,什么样的人能跟至圣相提并论,不得不说他对那个所谓像至圣的大公子好奇了,可当下还是周一溪的安危为重。

过了一会,他道:“还没找到吗?”

“找到了,总算找到了!这地方够隐蔽的呀,有法阵干扰神识,稍不注意就会略过,好在我……”

画面清晰的刹那,只听到一记重拳,伴随着一声闷哼,有个灰头土脸的人被一脚踹进山洞深处,撞上墙壁,又重重落地。

那人抬起双臂挡住鼻青脸肿的眉眼,仓惶躲开,但石头的碎屑落进眼睛里,高挺的鼻翼也满是灰尘,呼吸急促,咳嗽出声。

听声音,陆形云一下子认出来:“一溪!”

金天机眉头一挑,微微侧目,瞥向那画面。

“这是……同门?”陆形云心情一沉,只见踹他好友的人身上,那身欲盖弥彰的黑斗篷下,是跟他好友最初身上穿的那套几乎一般无二的水墨黑白袍。

“叫你下去捡东西!我叫你下去捡东西!我的东西,你当众说不!?你什么玩意,敢借反我的势抬举你自己?”

那个抬脚往地上猛踹的人,身形高大,面上却被遮挡了层东西,看不真切。

“阵法,哼,班门弄斧。”白发老道显然也没料到会是这样,他铁青着脸,直接堪破了那简易的瞒天阵法,那人露出真容来,竟是一个英俊的男子,本就嚣张的脸上写满了戾气。

白眉老道倒吸凉气,差点栽了下去:“他是……”

“谁?”陆形云面无表情,听着画面中人模狗样之人在那犬吠。

“你去外面说,说我欺负你,你大声说,去昭示天下!不就是抽你吗,天道院尽是我的手下败将,有谁没被我抽过,我好心放过你,你以为是你藏头缩尾的本事?敢给我使坏?”

“我让你给我布置那一角阵法,我看得起你,你用裂了角的圣料来敷衍我,害得我阵法被那群普通门派弟子给破了,你是不是很高兴,天道院声名扫地,你很高兴是吧!”

“看我出糗,不惜给我背后捅刀,你了不起啊!你好了不起啊,周师弟!你觉得我凭我一个人给咱院争光,我头顶压力不够重是吧,你算个什么东西,也敢给我脸色看。”

“……天元师兄,我真的没想惹你。”

周天元,天道院大公子,陆形云听到那沙哑痛苦的声音,如受折磨的是自己,他的声音也低沉沙哑:“就这疯狗,也叫有情有义?”

“真没想到天道院给予厚望的大公子,竟然是这种人。”白发老道也喃喃。

周天元发泄完了以后,正了正衣襟,站在门口,俯视地上的人如看鼠虫,冷漠地说:“收拾好了自己上来,以后见到我给我绕远点,再让我看到你,我便杀了你!废物一样藏头缩尾,丢人现眼。”

人走了以后,周一溪蜷缩在地上,吐了几口混着内脏残渣的血,一点点把自己挪到墙壁附近,这才很轻很轻地呼吸,他微微抬着头,有滴眼泪猝不及防滚出眼角,他抬手按住太阳穴挡住两只眼睛,双肩控制不住颤抖着。

“烦死了,你懂个屁,谁没压力就你有……我绕很远了,谁让你看了,”他哑声道,“谁让你看了!都别看我,当我不存在不行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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