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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清从卧室取出一条浴巾,走向客厅。
那个在银幕上光鲜亮丽的女明星,此刻手足无措站在客厅中央,脸上淌着雨水,湿透的外套挂在玄关口的衣架上,身上只穿了一件单薄的白色棉衣,湿漉漉的眼睛,盯着简清走过来,像一只捡回家的、被雨打湿的猫咪,害怕再次被人抛弃。
简清把浴巾递给她,低头看了眼她赤.裸的双脚,转身去房间翻出一双夏季的凉拖,放到她脚下,然后又去倒了杯热水放桌上。
鹿饮溪低下头,看着凉拖,把自己的脚塞进去,用浴巾擦去脸上的雨水和泪水,又擦了擦湿漉漉的头发。
简清坐在沙发上,抱着手臂,视线扫过去,冷淡地打量。
十分钟前,这人哭着撞进她怀里,抱住她不放,要她带她回家。
天桥上的视线扫视过来,有人似乎认出了她是个明星,和同伴窃窃私语,依稀有几个人往这边走来。
鬼神时差般,简清把人捡了回?家。
所幸,不是来历不明的人,有名有姓,且,名声大噪。
哪怕是她这种不怎么关注娱乐圈的人,也听科里的实习生,谈论过这个人。
回?家路上,这人絮絮叨叨说了一些她听不懂的话,什么“我找了你好久”、“我最后留给你的字条你是不是没看见?”、“我今年25岁,是个演员”、“你在这里多少?岁啊”、“你继续当?医生了吗”、“你在现实应该没有结婚、没有对象吧”……
她嫌聒噪,说了声:“闭嘴。”
这人便听话地沉默到了现在。
还算乖巧。
只是,时不时会用那种欲言又止的、湿漉漉的眼神看着她,看得她一颗心软塌塌。
室外冬雨缠绵,雨水敲打在玻璃窗上,发出细碎的声响。
寂静的客厅中,两人一坐一立,安静地对视。
“说话。”简清坐在沙发上,冰冷的视线掠过鹿饮溪,打破了彼此之间的沉默。
鹿饮溪皱了皱鼻子,张开嘴,打了个小小声的喷嚏。
她揉了揉鼻梁,小心翼翼看着简清,没说话。
简清微微叹了一声气,站起来,去浴室放热水。
她拿了一套自己的衣服给鹿饮溪。
鹿饮溪接过衣服,抱在怀里,低头,嗅了嗅衣服的味道。
沁人心脾的冷香。
与梦里那个人,如出一辙的气息。
简清看见?鹿饮溪的动作,面部表情凝固。
鹿饮溪抬头,看着她,表情也跟着凝固了。
被她当?成变态了……
鹿饮溪红了脸,开口解释:“我、我不是——”
“洗澡。”简清打断她的话,指了指浴室的方向,“洗完我给你一把伞。”
我不是变态……
似乎被下了逐客令,鹿饮溪坐在放好热水的浴缸里,抱着膝盖,思索简清的一言一行。
她好像完全不记得自己,不记得过去一年发生的事。
她真的是自己梦里的那个“简清”吗?
还是,只是拥有同样的容颜,但?性情是不尽相同的两个人格?
好比自己和书中的那个“鹿饮溪”,近似一个人,却非同一个人格。
热水烫得身子暖洋洋,鹿饮溪把自己沉进浴缸底,鼓着脸颊,咕噜咕噜吐泡泡。
心也跟着沉到底。
如果这个“简清”,和她在梦里遇到那个的“简清”,不是同一个人格,那一切都没有意义。
她爱的,只是梦中的那个人,而非其他的什么人。
哪怕容貌相同,性情相似。
“你知道我是谁吗?”
泡完热水澡,鹿饮溪穿着简清的衣服,走到简清面前。
衣服偏大一号,藏青色风衣,原本是沉稳成熟的风格,套在她身上,多出一抹休闲的味道。
简清端坐在落地窗边的桌前,面前放着一台电脑,两杯热咖啡。
雨水滑过玻璃窗,依稀可见外面朦胧的城市夜景。
朦胧的夜色,滑落的雨水,冷艳的容颜,构成了一幅画。
鹿饮溪尚未确认眼前人是否为心上人,却依然在她视线掠过来时,因为那相同的姣好容貌,心脏漏跳一拍。
无法控制的心动。
简清把一杯热咖啡推到对座,示意鹿饮溪坐下,下巴抬了抬,往窗外扫了一眼:“对面就是你的广告牌。”
似乎是一个月前换的。
一个月前的事情,回?忆起来变得很久远,仿佛过去的不是一个月,而是一整年。
咖啡香气氤氲,鹿饮溪坐下,捧着咖啡杯,手指无措地摩挲杯沿,竭力克制心头的悸动和翻涌的情绪。
眼前人,是真的不记得她……
亦或是,根本不是她心中所想的那个人……
鹿饮溪揉了揉额角,尽量以冷静的口吻,闲聊般问对座的人:“你好,你从事哪个行业的工作?”
简清看着她,回?答说:“医疗,我是医生。”
鹿饮溪心说,我当?然知道你是医生……
“你现在还在临床工作吗?”她换了个问法,顺便自我介绍,“我以前也是学医的,后来才去的娱乐圈。”
简清说:“在。”
没有回?应鹿饮溪的后半句话。
若是识趣的,应该懂得中断对话了,偏偏鹿饮溪不想识趣,继续沿着这个话题说下去:“挺好的,你适合当?医生,适合待在临床……”
她始终是热爱医疗行业的,哪怕被无奈的现实伤害,也有重拾信仰的勇气。
简清缄默不语,看着鹿饮溪。
鹿饮溪踌躇片刻,又问:“家里人,都还好吗?”
在书中,或者说梦中的那个时候,她的母亲去世,于她而言,也是一个不小的打击。
只不过那时候有自己陪在她身边,安抚她的情绪,陪她从伤痛中走出来。
这个问题,简清直接不答,低头抿了一口咖啡。
鹿饮溪仿佛见?到了她最初的模样,冷淡疏离,沉默寡言。
得到过她的温存体贴,再被她这般冷漠地对待,两厢对比之下,难过到几欲令人绝望。
鹿饮溪捧着杯子,看向窗外。
好不容易鼓起的对话勇气,被简清的冷漠击碎,她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鼻尖发酸,心中千疮百孔,可泪水已经流尽,眼眶干涩,哭不出来。
从前,她喜欢哭,只因为清楚地明白,眼前人会哄她,可以博取到一份怜惜。
如今,她若再哭,只怕会?惹来眼前人的厌烦。
不敢哭,不能哭。
鹿饮溪只是微微红了眼眶,慌乱地低下头,灌咖啡,掩饰情绪,把哽咽和热咖啡一同灌进肚里。
“雨快停了。”简清主动开口道。
这话像是在赶人。
鹿饮溪又看了眼窗外,讷讷道:“我待会?就走……等雨再小一点,就走。”她为自己的行为打补丁,“刚才在外面,我把你认成了我失散很久的一个朋友,情绪失控了……谢谢带我回?来。”
“不客气。”简清礼貌地回应,抬起手腕,看了眼时间,“我要写一篇报告,你可以看会?儿电视。”
鹿饮溪喔了一声,肚子忽然发出咕噜咕噜的声响。
她低头捂住肚子,然后抬头看着简清。
她今天一天没吃东西,奔波在这座城市的大街小巷,打探寻找眼前人的下落。
若是以前,她的简医生会?去厨房,下一碗鸡蛋面,或是做一份蔬菜煲饭。
如今,眼前人不动声色,道:“刚才给你点了外卖,10分钟后送到。”
意料之外的体贴。
还是这么体贴。
“谢谢。”鹿饮溪微微笑了一笑?,再一次道谢,顺便要联系方式,“这样,我加你微信,把钱转给你吧。”
加了联系方式,简清抱着电脑,去书房。
鹿饮溪望着她的背影,征求意见:“我可以在你家里四处逛一逛吗?”
“自便。”
征得了主人的许可,鹿饮溪像一只到了新家的猫,不客气地四处乱窜。
一百平米左右的复式公寓,三?房一厅,一厨两卫一阳台。
确认家里没有其他人的气味,没有第二个人居住的痕迹,鹿饮溪脸上露出久违的灿烂笑?容。
她是独居的,家中不存在任何?男性的拖鞋、刮胡刀一类的生活用品。
大概率没有对象,也没有会?找上门的男友。
外卖是排骨汤和便当,双人份。
鹿饮溪猜到简清也还没吃,提着外卖,走到书房门口。
书房门敞开,简清坐在书桌前,电脑屏幕上,不是什么学术报告,而是有关于鹿饮溪的资料,影视作?品、出道经历、媒体访谈……林林总总,约莫打开了十几项页面。
看见?鹿饮溪出现在门口,简清从容地关了页面。
两人一同在餐桌上吃外卖。
鹿饮溪吃得很慢,因为外面的雨已经停了。
等到吃完,她就得离开。
好不容易找到,鹿饮溪不舍得轻易离开。
吃了足足一个小时。
没等简清赶人,鹿饮溪主动收拾好外卖盒,拎着站起来,约定下次见面的时间:“雨停了,不打扰你了,我走了,简医生,谢谢你,我后天再过来,还你的衣服,顺便,请你吃饭。”
简清点了点头,没有挽留,目送她离开。
鹿饮溪到了楼下,把外卖盒丢进垃圾桶中,抬头望了眼17楼。
她没有离开,转身又进了这栋楼。
楼里的电梯需要刷卡才能使用,她等了一会?儿,没等到其他人过来刷卡,脱下外套,默默地爬起了楼梯。
17楼,一层一层地爬,等到爬到简清门口时,已是气喘吁吁,大汗淋漓。
鹿饮溪扶着墙壁,看着简清的家门,坐下来,倚靠在墙边,等待气息喘匀。
一墙之隔,十几米的距离。
离她很近了。
曾经千般纠结,想要远离,如今,好不容易找到,半步不舍得离开。
不舍得离开,也不敢离开,怕离开了,就再也找不到她了。
鹿饮溪就这么默默守在门口,守着简清,守着两个人的回?忆。
楼道里亮着昏黄的灯,她坐在地上,屈膝,枕着手臂,打算就这么将就着睡一晚。
好在冬天没有蚊子,只是冷了一点,风大了一点。
她奔波了一天,困倦得闭上眼睛,睡得迷迷糊糊。
蓦然,“吱”地一声,房门被打开,一道暖黄的亮光投射过来。
鹿饮溪坐在墙边,眯着眼,抬起头,看见?门口的简清,像是被泼了一盆冷水,立刻清醒过来,站起来解释说:“对不起,我……我没有恶意的,我马上离开……”
作者有话要说:爱的力量让人连爬17楼~~~
*小剧场
鹿:有些人,表面云淡风轻,背地里偷偷搜我的资料
简:有些人,嘴里说着离开,背地里躲门口蹲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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