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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0、观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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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是正?月时?分,空气中尚且透着?几分寒气,放眼?望去,四?下里也见不到几分绿意,遍是灰蒙蒙一片冬景。

寻常人见了,只怕要心生阴郁的,可阮琨宁在金陵闷的久了,随意出来走一走,即使景色难称上佳,心绪飞扬之下,却也觉极好。

谢宜舫与她并行?,面?上神色也是适意轻松,素来恬淡的面?容上始终带笑,似乎是心情不错。

二?人马术不错,身下又是良马,一通疾驰,早已出了金陵。

官道上虽宽敞,正?月时?节却也少有行?人,二?人放缓了速度,叫马歇一歇,顺便说一说话。

阮琨宁道:“不过?是出行?一次罢了,怎的这般高兴?”

“怎么会不高兴,”谢宜舫侧过?脸去看她,目光像是月圆之夜的月光,皎皎而又清亮,他道:“一别多年,竟不曾想?过?还能有机会同阿宁并行?。”

“你这话说的,”阮琨宁知他并非借此暗示什么,也不再像之前那般战战兢兢,微微一笑,道:“却叫我?不知应该如何接下去了。”

谢宜舫也笑了,道:“不知道如何接,便不要说了,”他收回目光注视前方:“只好好听我?说便是。”

“阿宁刚刚离开时?,我?很伤心,是真的伤心,一连大病了许久,师傅看不过?去,便对我?说‘你们又不是见不到了,做什么摆出这幅样子来’,到了后来,也是师傅告知我?找到阿宁的方法……”

“大概是想?要叫我?有个依靠,又或者是顾忌到自己百年之后我?应该如何,过?了没多久,师傅便带我?回了谢家……”

“……仔细想?想?,自己也真是没用,凡事都要师傅操心,一点事都不曾为他做,却平白领受了多年恩惠,而我?呢,到头?来,除去为师傅上一炷香,烧一烧纸钱,竟什么都做不到。”

那些年被岁月尘封起的岁月,大概不约而同的成了阮琨宁与谢宜舫之间不可言说的秘密,你不问,我?也不说,可不知是怎么,到了今日,谢宜舫竟主动开口了。

此刻再听,阮琨宁也不似当初一般敏感,反倒是能从其中找出几分温馨味道来,眼?底光芒也温和了起来。

谢宜舫似乎不曾察觉,只是继续道:“等又过?了几年……”

他语气隐有哀意,顿了顿,才道:“师傅过?世之后,我?便开始四?处游历,说来也巧,竟又遇见了那王郑二?人……”

“本也是投缘,又算是旧交,都是世家出身,少不得沾亲带故,如此一来,我?便与他们结伴而行?,倒也有趣。”

“后来徽嵊先生娶妻,我?便同他们一道回了金陵,也是在那时?候,结识了今上。”

听到这里,阮琨宁终于忍不住插嘴了:“这般早吗?”

“是啊,”谢宜舫自己似乎也在感叹:“此刻回首,竟也是几十年了。”

阮琨宁想?起前几日崔氏提起的话,倒觉谢宜舫可能会知晓一二?。

她催马过?去,靠他近了些,道:“我?听说,二?皇子小时?候是很得宠的,甚至于,陛下曾经有意册封他为储君,既是如此,后来怎么又失宠了呢?”

“二?皇子小时?候得宠?”谢宜舫反问了她一句,眼?底有些疑惑:“这话你是听谁提起的?”

他神色是毫不掩饰的奇怪,若非这消息是崔氏说的,阮琨宁几乎要以为自己是被人骗了。

她想?了想?,还是不曾将崔氏说出来,而是道:“自然是靠得住的人,哎呀,这个就不要细讲了,反倒是你,按照你的意思,难道二?皇子小时?候不得宠吗?”

“可是我?听说,”阮琨宁疑问道:“一直到十岁,他都是在宣室殿住着?,难道这还不算是得宠么?”

谢宜舫似乎明白过?来了,却摇头?失笑道:“哪有这样的道理,在宣室殿住着?便是得宠,甚至于有被册封为储君的可能性?”

他眼?底笑意浅浅,隐含讽刺,阮琨宁忽的明白过?来——其中之事,可能并非自己想?的那般简单。

她顿了顿,道:“——难道不是吗?”

二?人离得近,谢宜舫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发,道:“傻阿宁,昔年还是你教我?这些道理,到了现在,竟要我?来教你了,”他语气有些感叹,也有掩不住的柔情:“风水轮流转,到底是不错的。”

不等阮琨宁说什么,他便道:“阿宁听到的消息不错,陛下的确曾经将二?皇子接到宣室殿去照顾过?几年,其中真意却并非你所?想?那般。”

“阿宁看到的是什么?一个父亲在妻子去世之后,担心妾室不会好好照料嫡长子,所?以将他接到自己身边去,亲自照看吗?”

阮琨宁眼?睛眨了眨:“——不然呢?”

“我?只说两点,阿宁便可明白了,”谢宜舫道:“第一点,元后李氏是在二?皇子出生后没多少日子殁的,而在那之前,二?皇子还不曾降生时?,她的胞兄,时?任征西?大将军正?在西?凉战场上节节胜利,率领几十万大军在外,第二?点嘛……”

他似笑非笑的转向?阮琨宁,道:“二?皇子被接进宣室殿后没多久,征西?大将军在战后为暗箭所?伤,好在那时?候大局已定,便是临时?换将也无?伤大雅,陛下便派遣定国公往前线去,接替他的位置了……”

话说到这里,阮琨宁心中便明了了几分。

——原是一场交换。

几十万大军在外,指不定会出什么乱子,皇帝担忧将在外君有所?不受,李氏一族也担忧皇帝鸟尽弓藏,为两全起见,皇帝将二?皇子接进了宣室殿,暗示这个身上流有一半陇西?李氏血脉的皇子会成为下一任帝王,皆大欢喜。

只是……按照此刻结果来看,皇帝并不曾遵守当年的约定。

二?皇子被pass掉,韦明玄被册封为储君,同当初的约定,早已经是南辕北辙。

眼?见着?这样的结果,陇西?李氏竟没有发飙,心性也真是太好了。

她将自己内心的疑问说出来,却换来了谢宜舫轻轻一笑,他道:“他们哪里敢。”

“当年他们的确有起兵就势造反的能力,今上却也未必没有扑灭叛乱的能力,仔细分析起来,成功的可能性怕是不足三成,这才是陇西?李氏选择交易,顺从的将指挥权交出来的最大原因。”

“再则,他们对于今上册封二?皇子为储君本就是半信半疑,所?以这些年来才会下这般多的力气……按照阿宁的话来说,他们在韦氏皇族眼?中,是有黑历史的,如何也洗不干净。”

阮琨宁一惊:“什么黑历史?”

谢宜舫手中的马鞭轻轻甩了甩,道:“阿宁便不曾觉得奇怪么,先帝本是草莽,后来才在前朝谋了官职,随即又到了西?北扎根,到最后也是在西?北起兵……”

“他起兵的地方,距离陇西?李氏的祖地,可算不得远,一山不容二?虎,更何况是两个同样野心勃勃的势力。”

阮琨宁毕竟年纪小,对于她这种在大齐国泰民?安风调雨顺环境下成长起来的一代人而言,也没有办法去想?象几十年之前的事情究竟是怎样。

她得到的,也只是一个近乎模板化的答案——先帝不堪前朝暴戾,于西?北起义,协同陇西?李氏一道推翻前朝,登上了帝位。

在这样一个故事里,陇西?李氏似乎只是一个慧眼?识珠的辅助者,在一侧发光发亮,却也敌不过?韦氏皇族的光芒万丈。

直到今日,听了谢宜舫此言她才生出几分别的想?法——事情,很可能不是自己想?的那般简单。

下意识的,她面?色凝重了起来。

却听谢宜舫继续道:“在最开始的时?候,陇西?李氏是想?着?自己起兵,争一争那个位子的,只是先帝势大,他们不欲硬碰,这才没有敌对起来,等到韦氏一族的势力如同滚雪球一般越来越多,甚至于超乎他们控制时?,他们才开始惊惶起来,可惜,为时?已晚了。”

“如此一来,也只好退而求其次,谋求与先帝的联盟,也是因此,才有了今上与元后李氏的婚约——这本是一步好棋的,只可惜棋手水平太差,一步错,步步错。”

阮琨宁听他如此言说,便知是出了问题的,追问道:“后来呢,可是出什么事了吗?”

“自是出了事,且还不是什么小事,”谢宜舫冷冷一哂,道:“后来,先帝在河间惨败,丢盔弃甲极为狼狈,按照之前的约定,陇西?李氏本该当机立断前往救持才是……”

“只可惜,那一仗先帝败的太惨,连带着?叫陇西?李氏也没了信心,竟始终不曾出兵,而是在沧县停驻,观望不前。”

阮琨宁瞬间明白过?来——怨不得陇西?李氏在皇帝面?前素来不讨喜,这样的黑历史当前,能讨喜就怪了。

选择在先帝大败的关头?观望不前,这是想?要做什么?

若非先帝运道好,硬生生缓过?了那口气,如今的帝位,说不定就要换给陇西?李氏坐坐了。

这样兴致恶劣的黑历史当前,能够受到欢迎才怪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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