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虽然已经初夏,但是时辰已到了傍晚,那小姑娘长时间泡在水里一定会十分不舒服吧。
宋疏桐于心不忍道:“我得先想个办法把这些人支开,才能把那丫头弄上来。”
妙菱着急道:“小姐想到办法了吗?”
宋疏桐挠头:“别急,我这不正在想着吗。”
宋疏桐在咬着唇冥思苦想,妙菱在干着急,都没注意到假山后面飘出一片墨蓝色的男子衣角,靠近之后发现这里有两个姑娘,又闪身离去。
“有了!”在脑海中捋了一遍剧情的宋疏桐一拍脑袋:“算这妹纸走运,我还能真能救她。”
宋疏桐爬到假山顶上,冲着那一对看热闹的莺莺燕燕喊了一声:“喂我说,那里有一只花狸猫叼着个漂亮簪子跑了,各位看看是不是自己掉了东西。”
小姐们顿时都惊慌地摸自己的脑袋,她们今天来赴宴,都是用心打扮过的,身上头上戴的首饰件件价值不菲,若是丢了,那肯定会心疼的。
幸好谁也没掉。
有人对李碧莲嘀咕道:“你这妹子看起来脑子不大灵光的样子,是不是看错了啊?”
宋疏桐立刻斩钉截铁道:“我没看错,看的清清楚楚,就是一只簪子。”
见她说得如此肯定,小姐们便纷纷离开荷塘,到廊下去问自家娘亲,是不是不小心掉了簪子。
人一走,宋疏桐和妙菱立刻高兴地跑到水边,打算把歌姬弄出来。
偏偏这时,侯夫人罗氏带着一群夫人浩浩荡荡地来了,一群贵妇和她们的女儿一样,对水里低声哭泣的可怜歌姬视若无物,只看着宋疏桐。
孟氏从知道宋疏桐在找事就十分愤怒,虽然脸色阴沉,但是在外面她还是努力控制着脾气不失态,压着嗓子道:“听说你看见花狸猫叼走了一只簪子,怕是看错了吧,看错了也没事,你认个错便好。”
妙菱顿时紧张地满头大汗,她知道并没有什么花狸猫和簪子,不过是小姐想把这些人弄走,然后想办法救那水里的姑娘而已,没想到会把这些夫人太太们招来。
她怕小姐挨罚,心一横,抢前半步跪在了宋疏桐面前,护住小姐,战战兢兢道:“不管二小姐的事,是奴婢看见……”
宋疏桐抢着道:“对,是妙菱先看见的,然后叫我一起看的。”
妙菱迷惑地回头看了宋疏桐一眼,眼睛里满是担心,她小声道:“小姐,奴婢贱命不怕打的。”
宋疏桐站在妙菱身后,顺势把手搭在了妙菱的肩膀上,轻轻捏了捏叫她放心,然后缓慢清晰道:“我没有看错,我看得清清楚楚,那是一只正红色鸽血宝石的簪子,形状像一只展翅欲飞的蝴蝶。翅膀下还带着宝石坠子。我看见那猫在地上玩的东西亮晶晶的,好奇过去看,想拿过来的时候,它便跑了。”
说这话的时候,她的眼睛一直有意无意地扫过英武侯罗夫人身边伺候着的一位姓潘的姨娘。
罗夫人听见宋疏桐对簪子的描述脸色一变,她确实有一枝价值连城的红宝石蝴蝶簪,先皇赏赐给她的婆婆老英武侯夫人,婆婆又转赠给了她。
虽然是皇家恩典,但那款式太过招摇奢侈,金蝴蝶连着吊坠,猛一看有些像凤凰。
邵家出了两位皇后,外戚之家手握兵权难免惹人眼热,罗夫人是个心思重的人,防人之心不可无,她怕有心人诋毁她僭越,虽然十分喜欢,却一直没敢戴过,放在梳妆台上把玩了一两年,最后狠狠心让人锁在库房了。
算来这簪子已经十几年没见天日,宋疏桐之前不可能见过,她若是没亲眼所见,绝对不能说得清清楚楚。
罗夫人再不怀疑,急忙问:“那猫往哪儿跑了?”
宋疏桐随便瞎指了一个方向。
罗夫人拎着裙子急忙往那里去,她没戴过这个簪子,不代表她不在意,这是御赐之物,丢了可不得了。
见到主家丢了东西着急,一群做客的夫人小姐们纷纷拎着裙子跟上,帮忙寻找。
倒把原本站在罗夫人身边的潘姨娘挤到了边上,众人都走完了,她似乎有些心事,脚步踟蹰,宋疏桐趁势叫住了她:“潘姨娘请留步。”
潘姨娘有些奇怪地转头:“你如何识得我?”
宋疏桐不动声色道:“哦,我刚才听见人家这样叫你。不知道潘姨娘能不能行行好,拿件毯子来给这个姑娘,她这么泡在水里不算事儿。”
潘姨娘看向水里的歌姬,面露难色,她不想找事。
宋疏桐脸上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她靠近潘姨娘,低声道:“潘姨娘,你不用拿新的给她,就将您压在箱底的陈年旧物之类,拿一件给她就行了。”
潘姨娘不知道想到了何事,目光忽然闪烁了一下。
宋疏桐又慢悠悠地重复了一遍:“就把您压在箱子最底下的,不喜欢的、不想见到的旧物件,拿给她,权当可怜她了,救人会有福报的。”
潘姨娘心里一动,脸上有古怪的神情一闪而过,她终于点点头:“好吧,我去去就回。”
她急急忙忙奔回自己的房间,虽然她不知道宋疏桐为什么要说狸猫叼走了簪子,但这或许是个机会,是个让她卸下心头巨石的机会。
潘姨娘拿了块毯子来,急急忙忙去找罗夫人了。
宋疏桐将毯子抛给水中的歌姬,歌姬包裹好自己,从水里出来,跪在地上千恩万谢。
“小女子银春,永世不忘姑娘的大恩大德,敢问姑娘芳名。”
宋疏桐道:“我用不着你报恩,赶紧走吧,等下那些小姐回来了,又看你笑话。”
说话间罗夫人失落地回来了,宋疏桐一看就知道她没找到簪子。
潘姨娘迎上前去:“夫人别着急,奴婢出去叫些家丁进来一起找,那狸猫平日里就爱到厨房偷东西,它肯定还在府里呢。”
她光顾着说话,脚下一歪,趔趄了一下,忽然惊呼道:“哎呀,这草底下亮晶晶的是什么东西?”
众人循声一看,草丛里竟然真有一枝红似血,艳如花的簪子。
罗夫人又喜又急,跺脚道:“果然叫那该死的畜生叼走了。还不快将簪子捡起来。”
潘姨娘顾不上扭了脚,连忙将簪子捡起来,用手稍稍遮挡着藏进了袖子里,她晓得主母不愿意让人看见这簪子的样式。
潘姨娘本来也是个小家碧玉,祖传一手打首饰的好手艺,可惜她亲爹嗜赌如命,把家产败光了。
她从小被卖入罗家,后来作为陪嫁丫鬟跟着罗夫人到了邵家,一直是深得信任的贴身大丫鬟。
这根簪子当年她一眼就看出是自家祖父的打造的遗物,罗夫人说不戴了,让她锁到库房里去的时候,她一时糊涂,悄悄将簪子拿回了自己房里。
原来只想着缅怀祖父,看几日摸几日便放回去,哪晓得罗夫人抬举她,突然让她做了姨娘,账房的钥匙交给了别人,这下她想还也还不回去了。
从此陷入了煎熬,生怕会被人发现,十几年来这根簪子像巨石一样压在她心上,没有一天能痛快喘气。
罗夫人见簪子收好了,心安下来,这时候她才意识到事情有些奇怪,道:“这枝簪子一直锁在库房里,怎么会跑到猫嘴里,又掉在草丛里。”
潘姨娘的脸色立刻变得煞白。
众人也都觉得这事稀奇,议论了一番,没什么结果。
宋疏桐憨憨道:“我猜也许是下雨,墙壁太滑溜了,猫爬墙的时候,没抓住把簪子滑下来了呗。”
宋碧荷今日是来出风头的,打扮地像一只骄傲的小喜鹊,可是她实在年幼,没人注意到她,反而大家的目光都落在那个傻乎乎的宋疏桐身上,她很不高兴。
宋碧荷噘着嘴对孟氏道:“娘,你看她啊,罗夫人问的是簪子怎么从库房到外面来了,她连话都听不懂,就胡乱插嘴,是怕人家不知道咱们宋家有个不动礼数的乡下闺女吗?”
孟氏盯着宋疏桐的眼色立刻更加不善了。
还好潘姨娘适时笑着道:“宋家二小姐这一说,奴婢倒是想起来了,最近这些日子常下暴雨,前几日管家才来报过库房瓦片漏雨,需要支取银子修缮,八成这死猫就从那里钻进去的吧。”
邵灵慧也想起来了:“对,是有这么件事,那天娘急着陪我上街买镯子,后来大约是忘了吧。”
她是嫡女,在她眼睛里,潘姨娘之流如同婢女,随口吩咐道:“你别在这儿傻站着了,还不赶紧叫人去修理。”
罗夫人充满歉意地对众位夫人道:“没什么大事,让大家都跟着受累了,姑娘们都去接着玩吧,咱们老姐妹继续喝茶去。”
大伙儿有说有笑地回去了。
潘姨娘如释重负地叹了口气,也走了。
宋疏桐跟妙菱打算瘫在那张躺椅上,继续挥霍愉快的午后时光。
不料走到假山后面,却发现有人捷足先登,躺椅上半卧着一个人,一个蜜色皮肤、肌肉健硕的男人。
那男人一条结实的长腿跷在另一条上,闭着眼睛不看人,睫毛被阳光拉出长长的阴影打在坚.挺的鼻梁上,显得面容冷硬阳刚,他声线微沙:“此物主人已归,小姐请另觅它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