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谢初静眸光微闪,沉默了一下,他?问:“为什么?突然提太子,你认识他?吗?你觉得他?怎么样?”
宋疏桐警觉道:“不认识,我,我就听人说过他?。”
“我听说你以前在乡下,怎么会听过太子的事情?”
宋疏桐反问道:“乡下也是魏朝的地盘,太子是魏朝的太子,我听说过他?的威名?难道不是天经地义的事?”
谢初静微不可闻地勾起嘴角:“你说的有几分?道理,那你都听过些什么??”
“那可太多太多了!”宋疏桐一下子来了精神,开始口若悬河的夸她的男主,心情就像是妈妈夸儿子。
“我听说太子是天赐奇才,出生之日三道彩虹同时现世。他?文韬盖过屈原,武略能胜韩信,三岁作诗,五岁作文,八岁能拉百斤重弓,九岁猎鹰,十岁擒虎,文韬武略都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看小说图什么?,不就图个爽吗?男主当然要美好而强大。
太子是谢初静是宋疏桐按照自己的理想型,亲自创造出来的完美男人。
写文的过程中,就仿佛自己化身女主跟男主谈了一场,上天入地跨越山海的恋爱,多么?罗曼蒂克。
这就是宋疏桐当作者的时候,虽然扑街,但是仍愿意为爱发电的动力。
一边辛苦码字,一边乐在其中。
“太子殿下不仅是天纵奇才,而且长得好看啊。据说他?,气?质如泰山之巅的苍松,挺拔俊朗;容颜如昆仑雪下的美玉,清冷自持。”
她就那样闭眼尬吹了太子殿下整整一刻钟,讲的眼冒绿光,唾沫横飞,比茶楼里的说书先生还有劲儿。
谢初静静静地听着,居然没有打?断她那些令人羞耻的赞美,理智让他?始终保持着矜持克制。
宋疏桐说了半天,说到口干舌燥了,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当着一个男人的面猛夸另一个男人,好像有点脑残。
她讪讪地闭上了嘴。
谢初静挑眉看着她:“这些事情,你听谁说的?”
宋疏桐擦擦额角因为尴尬而冒出来的冷汗:“没谁,大家都这么?说。”
她又往脚下看了一眼,缩回了脖子,尽量不让自己显得太害怕:“内什么?,兄台啊,你看现在方便送我下去吗,我想回家了,太晚了。”
谢初静沉默了一下,接着他?的嘴问出了一个他的脑子也不明白为什么?要问的问题。
“你这么?夸赞太子,你是不是单相思他?,需要我带去紫禁城见见他?吗?”
“哇,我可以去紫禁城吗?”
宋疏桐顿时一脸神往,踮起脚看了一眼紫禁城的方向,结果踩碎了一片瓦,碎片叽里咕噜滚落摔下去,吓得她面部表情都抽搐了。
谢初静极快地咬了下颌骨,强装镇定道:“我问你是不是心悦于太子殿下,怎的不回?答?”
这样问题对着一个年轻姑娘提出来,实在是有些唐突失礼的,但谢初静就是忍不住想问,明明他不是轻浮的人,此刻的心情却有些热切,有些难耐。
“这个问题……我该怎么回?答你呢?”
宋疏桐站在夏夜的风里深思熟虑了一会儿。
她当然喜欢太子,书里人人都必须喜欢太子,不然她这创始者的面子往哪儿搁。
即使有人骂她的男主是傻逼,她也坚定不移地喜欢她的男主。
在宋疏桐的心里,她的男主是爱的化身,她的女主是美的化身,言情小说的真谛就在这里。
对一个作者而言,她按照自己心里想要的类型在脑海中创作出了自己的理想男友,大约可以称之为梦中情人。
但当这个梦中情人从脑中被描摹在纸上,事情就发生了一些微妙的变化。
男主从理想型变成作者的崽儿,几乎所有作者都希望自己的崽儿能争气?。
除了这种期待之外,宋疏桐现在穿进了书里,亲眼见证这个自己创造的世界,自己写出来的完美男人,还有些成就感和窃喜。
她最后严肃地回答了这个问题。
“我对太子殿下的情感?,说是喜欢并不合适,确切地说,我对太子殿下怀着深深爱戴之情,爱戴这个词儿你懂吗?算了,你不会懂的。”
不仅有喜爱,还有慈爱、母爱、关爱、友爱,反正就是各种爱交杂在一起。
谢初静听见她说爱戴他的时候,心思一凉,眼神跟着落寞了几分?。
宋疏桐却无知无觉,难得能爬到这么?高的地方看见紫禁城,她冲着那个方向挥了挥拳头:“加油呦,崽崽你是最棒的。”
谢初静不禁皱眉问:“崽崽?”
宋疏桐笑着回?头:“当然就是太子殿下呀,当你欣赏一个人,他?就是宝宝,他?就是种子,他?是一个好苗子,必将长成参天大树,必将成为千古明君。”
谢崽崽,不,谢初静顿时哭笑不得:“我想太子殿下应该会感?谢你对他的爱戴,但大约不会喜欢你叫他崽崽。”
“无所谓,反正他也不知道。”宋疏桐眨眨眼:“好了,不早了,现在可以请你送我回?去了吗?”
谢初静把宋疏桐送回?了院子里,妙菱还保持着张牙舞爪的雕塑般的姿势。
一见他?们回来,立刻惊呼:“小姐你没事吧?”
“我没事。”宋疏桐急忙拽着谢初静的胳膊往妙菱那里扯:“你快把她放开。”
谢初静被她抓住,只觉得手臂一麻,脸也情不自禁地发烧,他?忍住心头异样的感?觉,把妙菱的穴道解开后活动了一下那只胳膊,感?慨了一句:“小丫头手劲儿还挺大。”
宋疏桐瞪了他?一眼:“在乡下抓猪撵羊练出来的。”
谢初静听出她话中有话,故意拿他跟猪羊类比,哭笑不得道:“你怎的心胸如此狭窄,我不过随口一说。”
宋疏桐回?到了自己的地盘,瞬间有了底气?,懒洋洋道:“慢走,不送。”
谢初静一怔,这是赶他?走了。
他?抬头看看天色,低声道:“我是得走了,你以后还愿意陪我同?去吹风吗?”
“这个嘛,”宋疏桐沉吟着道:“时机方便的时候也不是不行,但是你下次出现之前要打?招呼,不要再吓着我家妙菱了。”
谢初静眸光微闪,心头就像三月的山头冒出笋子一样冒出了许多期待:“什么?时机是方便的时候?”
宋疏桐掷地有声:“就是你付三千两银子的时候!”
白嫖谁跟你去啊。
谢初静:“……”
他?怔忪的功夫,宋疏桐已经领着妙菱进屋,“砰”地一声关上了门,恨不能把门板摔到他脸上。
谢初静:“……”
他?恼火地想,瞧不起谁呢,孤像是差银子的人吗。
谢初静回?到宫里,刘松特别高兴,一边伺候着他?沐浴,一边念叨着:“殿下今日回来的真早,若是以后都像今日这般早日回来就好了。”
巨大的黄杨木浴桶已经放好了洗澡水,因为是夏季,水里加入了几滴薄荷汁,闻起来很是清新怡人,谢初静心情也十分?不错。
他?惬意地滑靠在浴桶边:“你出去吧,孤想自己泡一会儿。”
刘松出去之后,谢初静心满意足地闭上了眼睛,忍不住回忆起今晚在钟楼顶上,宋疏桐滔滔不绝夸了他?半个时辰,直把他?说得天上有地下无,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他?睁开眼睛,从上到下审视了一番自己的身体,又抬起胳膊用力握拳绷紧肌肉看了一眼,满意地点点头,自己觉得还不错。
心情更好了,谢初静哼着小曲儿,顺手拿起浴桶里漂着的水瓢,一勺一勺往胸肌上泼水,掠了一把脸上的水珠子,他?起了些玩心,伸手拨弄了一下自己的小弟弟。
情不自禁地,又想起了宋疏桐提到他时两眼冒光的样子,谢初静忍不住摇着头轻笑出声,真是个有眼不识泰山的傻丫头。
躺在床上,谢初静忽然问正在放帐钩的刘松:“孤是不是很有钱?”
刘松一愣:“殿下怎么突然问这个,莫非是信不过奴才,天地良心,奴才对殿下忠心耿耿,那账本儿上一笔笔都记得清清楚楚的,进项出项分?毫不差,殿下尽管查。”
谢初静道:“孤不是信不过你,孤就是想知道自己有多少银子?”
刘松思索片刻道:“殿下没有俸禄,现银并不太多,大约有两万两银票,但是这些年太后娘娘、皇上、皇后林林总总赏赐下来的金银珠宝不计其数,库房里那些奇珍异宝全都价值连城。”
“怎么才两万两银票!”
谢初静蹙眉了,三七二十一,如此来说岂不是连见七次面都不够。
平日里他?用钱的地方极少,三千两银票装在兜里也只不过是傍身做做样子而已,装了几年了都没花出去,那日也是话赶话被宋疏桐气?着了,才掏给她的,想不到竟是搬了石头砸自己的脚。
“你明日去库房看看,捡着不显山不露水的东西,拿出去想办法换些银子,千万记得,不能让别人知道。”
“啊?”刘松很纳闷,但是一看殿下满脸严肃不像开玩笑,他?也不敢问,只好道:“奴才知道了,殿下安歇吧,奴才这就去办。”
刘松放下帷帐退出去了。
谢初静盯着床顶,在心中默默叹息道,见一面好贵。
他?翻了个身,想到她那句:气?质如泰山之巅的苍松,挺拔俊朗;容颜如昆仑雪下的美玉,清冷自持。
又翻了个身,想起她说充满爱意的调侃还有文武双全文韬武略天命风流第一美男子……
谢初静忍不住自己笑起来:“贵就贵吧,谁叫她夸得好听呢。”
*
清晨时分,京城的大多数人家都刚刚起身,街上少有行人,宋疏桐带着妙菱匆匆拐进范记点心铺子。
这个时辰,人们都还在家里吃早饭,店里没有客人,范老三蹲在后面灶台边上抽烟,刘溪诗站在柜台前面称重包点心。
一抬头看见宋疏桐来了,刘溪诗高兴地迎出来招呼道:“宋姑娘来了啊,姑娘真是能掐会算,那徐贵他爹果然弄出些事情来。”
她捂着嘴偷笑道:“我听街坊说,现下正跟万红楼的妈妈闹得不可开交呢。”
宋疏桐心里门儿清,并没有太多意外,倒是妙菱听说之后,一脸解气?的幸灾乐祸道:“活该!”
范老三听见声音,也起身过来打了招呼,他?有些担忧道:“就怕徐老爷缓过手后,还上咱家来闹,那可咋办才好?”
宋疏桐胸有成竹道:“不怕,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船到桥头自然直。”
她买了几样点心走了。
范老三吧嗒吧嗒抽着旱烟,心中还是忧虑不已。
刘溪诗沉默了一会儿:“爹娘,你们别犯愁了,若是徐贵还找来,我就嫁给学堂的葛先生算了,到时候拜了天地,徐贵总不能强抢民妇吧。便是真抢了,葛先生是读书人,也会写状子。”
宋疏桐刚出门,正好把这句听得清清楚楚,沉默了一会儿,她对妙菱道:“咱们得想办法帮她。”
妙菱为难道:“我们自身难保,怎么帮呢?要不然,让岑大哥带乞丐们把那姓徐的打?一顿。”
宋疏桐摇头失笑:“哎呀呀,你真是个暴力的小丫鬟,不过你不懂,她最大的问题根本不是徐贵。”
宋疏桐没有急着回?去,她带着妙菱拐了个玩儿,在京城最近极负盛名?的三秋醉酒楼边上,找到一个不起眼的角落藏着等起来。
妙菱感觉十分?奇怪:“小姐,咱们不回?家,在这儿站着做什么??”
宋疏桐眼睛盯着路口:“我在等一个人,等一个机会,一个能让那刘溪诗翻身的机会。”
妙菱纳闷地挠挠头:“小姐,你怎么对刘姑娘那么好,心心念念的。”
宋疏桐心说,她是我写出来亲闺女,我不疼她谁疼她。
但她又不可能真的这么?说,便叹了一声道:“我与刘姑娘一见如故,我把她当妹妹,可不得把她放在心尖子上么?。”
妙菱不乐意了,撅起嘴:“小姐不是说把我放在心尖子上的么??”
宋疏桐拍拍她:“放心吧,你也还在呢。”
妙菱的嘴嘟得更高了:“小姐你心尖尖上咋有那么大的地方?”
宋疏桐道:“因为我心大!”
就是这么?自信。
宋疏桐说完踮起脚尖,挑起下巴指着一个方向对妙菱道:“哎,来了,看见那个大胸小姐姐没,胸大的人上盘不稳,等下咱们俩从她身边经过,你就瞄准她的胸撞过去,一定要把她撞趴下。”
妙菱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果然一个肤白貌美的丫鬟挎着个竹篾篮子从三千醉酒楼大堂里走出来。
她惊讶道:“这是谁啊,为什么?要撞她?”
“她是太子太傅、中书省左丞相刘兴稷的老婆,一品诰命郭夫人身边的大丫鬟金铃。至于为什么?,我来不及解释了。”
宋疏桐极快地说完,人已经跑了出去,对着妙菱使了个眼色,嘴里大声道:“啊呀呀,我猜到你喜欢前院哪个小厮了,原来竟是他。”
妙菱秒懂,立刻追上去:“死丫头,净胡说,瞧我不撕烂你的嘴。”
两人故意嘻嘻哈哈从金铃身边玩闹着跑过,宋疏桐率先超过了金铃,然后回头冲着妙菱扮鬼脸吐舌头,妙菱似乎被气?急了,加快脚步来追的时候,径直撞到了金铃身上,金铃毫无防备,两人齐刷刷倒在地上。
眼见闯了祸,宋疏桐连忙几步跑回?来,先扶起金铃,妙菱也摔得龇牙咧嘴,宋疏桐又心疼地把她扶起来。
金铃怒气?冲冲对妙菱道:“你这人怎么回?事,没长眼睛吗?”
她拍拍身上的尘土,掀开胳膊上挎着的篮子盖布,发现里面的几样点心全都碎成了渣渣,脸色顿时一变,急得眼睛都红了:“瞧瞧你做的好事,我家夫人的糕饼全让你撞碎了,夫人还等着这些点心做早餐呢,这可怎么办?”
妙菱不知道自家小姐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只能连连给金铃赔不是。
“我俩闹着玩的,没成想碰到了您,实在对不住啊,这位姐姐。”
宋疏桐一拍脑袋:“倒是巧了,我俩也是出来给主家买点心的,不如先赔给姐姐,我们再去给主家买,我们买这是做下午茶的,倒是不急在这一时。”
说完殷勤地举着自己的篮子,妙菱立刻配合地从里面拿出一块枣泥糕递给金铃。
范记的枣泥糕做成五瓣梅花状,雪白的花瓣层层起酥,枣泥做成暗红的花蕊,不用吃都能闻到香气?扑鼻。
“这位姐姐,你尝尝。”
金铃眼看着再去让店里重做一份来不及,那点心又确实色相俱全,只好勉为其难地同意了。
宋疏桐和妙菱麻溜地替金铃腾空了篮子,又把自己篮子里的点心往里装。
宋疏桐手上不停,嘴上也没闲着:“我瞧姐姐的点心是三秋醉的,我买的这家范记点心铺子也是十几年的老店了,物美价廉口味一绝,就在里此处不远的柳树巷街头第一家,吃过的就没有不说好的。我也是好心提醒姐姐知道,若是家中夫人吃了喜爱,姐姐日后还可以自己去买。”
金铃本来很不悦,但是见宋疏桐如此体贴小意,干活又麻利,比家里那些新买来的笨手笨脚小丫头不知道机灵多少,气?便消了一大半,颇为赞赏道:“你这小丫头口齿伶俐的狠,哪家的丫头。”
妙菱想也没想,便老实憨憨道:“我们是丞相……”
宋疏桐一记眼风,妙菱立刻觉出不对,闭了嘴。
宋疏桐讪笑着救场道:“我俩是小门小户的丫鬟,主家是经商的,人唤一声岑相公,在京城这地界上,到处都是达官贵人,怕是没什么?人知道的。”
*
紫禁城
谢初静闭着眼睛坐寝宫的铜镜前:“银子的事办妥了吗?没让别人知道吧。”
“禀告殿下,奴才找了家新开的岑记百货行寄卖,这家掌柜的极有眼色,什么?都没问,只说咱们送去的东西太好了,一时半会儿出不了手,需要些时日。”
刘松一边说着,一边恭敬地给太子戴上了朝冠,又调整了一下方位,确认没有歪,才小心翼翼道:“殿下,好了。”
谢初静起身,对着寝宫一人多高的紫檀木基座铜镜仔细又理了理自己的朝服,还左右转动身子,看了好几圈,终于满意道:“还不错。”
他?似乎对自己的判断不是很自信,又迟疑着问刘松道:“你觉得孤今天看起来如何,是不是精气?神十足?”
“啊,这……”刘松很是纳闷,但还是立刻答道:“不止今日,殿下一直英姿勃发。奴才多句嘴,殿下今天是有什么?了不得的事情要办吗?”
谢初静唇角勾出一点弧度:“今天孤要去宋丞相家宣嘉奖令。”
刘松恍然大悟:“那殿下是得精神些,毕竟是代替皇上出去。”
谢初静一笑:“也是,也不全是。你一个太监,说了你也不会懂。”
下朝后,谢初静先是抓紧时间把刘太傅交待的课业做了,然后陪着敏德皇帝用了午膳,便去找政事堂刘太傅交作业了。
“学生今日要去宋丞相府上宣旨,老师可以早点下衙,好好休息半日。”
刘太傅翻开粗略看了几眼,十分?满意地点点头。
他?是个干瘦却十分?风趣的中年人,说起话来很有意思,捋捋胡须戏谑道:“那为师今日也不给殿下布置作业了,给殿下放假一日权当回?礼。”
谢初静笑着告退,刚出政事堂便遇上了刘太傅的长子刘玉川来找爹爹说话,他?是去年进士登科入仕,如今在上京府衙门做个六品通判。
刘玉川见了太子,连忙行礼。
谢初静虚扶了一下:“刘通判不必客气,来找老师吗?”
两人闲聊了几句,谢初静问:“听说你如今在上京府衙供职,最近京城可有什么?有趣的事情吗?”
刘玉川略一思索:“有趣的事情没有,奇怪的事情倒是有一件,有个姓岑的商人发迹很快,据说原本是个乞丐,无意间得了养父一笔遗产,巧合买下了皇上打?算做皇陵的那块地,因而发家。据说他?发家之后不忘本,如今每日施粥,照拂京城乞丐。下官觉得事有古怪,打?算拘他?来衙门问一问。”
“姓岑?”谢初静在口中咀嚼了一遍这个岑字,陡然想起第一次见到宋疏桐时,她就是去找了一个姓岑的乞丐,后来也是一个那个姓岑的乞丐来救她,她把银票给了那个人。
谢初静明白岑子昂做生意的第一桶金是哪来的了,来路虽然没法明说,却也不是非法所得,他?既然敢往自己养父头上栽,说明他养父应该没什么?问题,起码经得住查。
谢初静很快又想到,今天早上,刘松也说在岑记百货行寄卖东西的事情。
岑这个姓十分?少见,应该不会突然冒出这么?多,所以他们是同一个岑,若是刘玉川真查他,再查到刘松头上,最后岂不是查到他自个儿身上,这可就不太妙了。
于是谢初静轻咳了一声,淡淡道:“这个姓岑的,出身乞丐却不忘本,可见本性不坏。孤记得,数百年前,有位洪武皇帝也出身乞丐,有本事的人总会出头,你还是不要先下定论,先查查他养父的事情再说。世人惯会捕风捉影,你若是直接带着衙役上门拘他?,谁还敢同他?再做生意,说不定一个良善的商人,便要被积毁销骨了。”
刘玉川是个沉稳的人,听见太子这一番严肃的言论,顿时有些羞赧:“殿下所言极是,是下官疏于考虑,今日受教了。”
谢初静拍拍刘玉川以示鼓励,然后微笑着走了,他?还有重要的事情要去做。
今日难得清闲,政事不多,太子又开了金口允许休息半日,所以刘太傅早早回府了。
郭夫人很是意外:“老爷今天不用给太子上课吗,回?来的如此早?”
“今日殿下有事,我也偷得半日闲,你这是做什么?呢?不年不节的,怎么把诰命衣裳拿出来了。”
郭夫人把皇后娘娘那封请帖递了过来。
刘太傅打?开看了一眼,不解道:“这显然皇后为了选皇子妃才办的,你去凑个什么?热闹?为夫明日跟皇上说说,替你推了吧。”
郭夫人白了他?一眼:“你呀,真是个死脑瓜子。拢共就两个皇子,去那么多小姐,我这不是为了家里五个儿子着想吗,我也去相看相看小姐们,提亲的时候,心里有个谱儿。”
刘兴稷的正妻和小妾一共给他?生了五个儿子。
一听妻子这样说,他?知道她把庶子的事情也放在心上呢,心里很感?动,他?坐在夫人身边,握着了她的手:“哎呀,我家夫人真是善良磊落的人,我真是上辈子烧了高香。”
“少贫嘴。”郭夫人把皇后的请帖拿过来,重新放好。
刘太傅道:“今儿皇上还说呢,当朝两位丞相,一位家中全是儿子,另一位呢,家里全是闺女。对了,皇上还夸咱家老大做人忠厚,做事稳成持重。”
郭夫人生的大儿子刘玉川去年入仕了,虽然只是在上京府衙门做个小官,但儿子是自己凭本事科举考上的,这件事一直让郭夫人感到骄傲。
她高兴地追问:“皇上还说什么?了?”
见妻子高兴,刘太傅也很愿意多说几句:“皇上还说,若是咱家有女儿,肯定跟老大一样是个规矩的好孩子,跟太子年纪正相配,太子如今选妃也就不那么为难……”
他?说着说着忽然卡住了,扇了自己的嘴一巴掌,懊悔不已道:“好端端地,我怎么又提这个。”
郭夫人哽咽了:“你还叫我别想,结果你自己整天想……唉,怎么可能不想闺女呢,她是我十月怀胎生出来的宝贝啊。想想她今年该十八了吧,也到了该说亲的年纪了。也不晓得她还在不在人世,过得好不好?”
刘太傅心里难受,他?吸吸鼻子:“还是不说这些了,来来来,咱们吃点心。”
从桌上的点心盒子里拿起一块给夫人,自己也吃了一块:“嗯,味道不错,好像不是之前那家的。”
“这心里苦的人,就特别爱吃甜食。”郭夫人抹抹眼泪:“你嘴还挺刁,确实换了一家,这家的味道我很喜欢,若是闺女在,一定也喜欢的。”
刘太傅点头:“肯定喜欢,他?家这枣泥梅花糕,跟我当初在良山做知府的时候,闺女最爱吃的哪家有点像。”
说完他?自己又是一愣,说不提不提,话头却总是忍不住拐到闺女身上,这么?多年的人世相隔,他?们不得不停止了寻找,却从未停止想念。
不知道今生还有没有骨肉团圆那一日,只能叹息。
*
宋丞相府上今天很忙,宋和光甚至特意告假在家,指挥着家丁丫鬟婆子们前前后后里里外外的收拾。
孟氏一大早派人给宋疏桐送了一天三顿饭,勒令她必须待在屋里,不许乱逛,不仅不能去前院,连花园都不能去,总而言之,今日她不能出现在府里的任何地方。
宋疏桐求之不得。
妙菱自从跟着宋疏桐,就成了府里的边缘人,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迷惑不解道:“今日府中有什么?大事吗?”
“管它呢,不过今天对你家小姐我来说,的确是个重要的日子,咱们走。”
宋疏桐带着妙菱翻出宋府,远远看见家丁们趴在外墙上擦拭尘土的样子,心里偷笑,看来领导来之前要大扫除,古今中外都是一样的啊。
在书里的今天,男主太子会来宋丞相府,喝上一杯茶,吃上一块点心,然后跟女主刘溪诗产生一点点微弱的交集。
而炮灰女配宋疏桐本人,则被这个日子害苦了,甚至丢了命。
现任宋疏桐当然不能允许这件事再发生,她要去找刘溪诗,确保今日不出任何意外,女主直接见到男主。
可以说是死是活,在此一搏!
妙菱一看是去范记点心铺的路,立刻懂了宋疏桐要去找谁,她跟在宋疏桐身边一路小跑:“小姐我早就想问了,为什么?范记点心铺的独生女会姓刘啊?”
宋疏桐转身对她比了一个大拇指:“我的好妙菱,你终于发现了盲点,不过这事说来话长,路上跟你慢慢说。”
十几年前,有个外地刚调任京城的四品文官刘兴稷,与他一同?进京的,还有妻子郭氏和一双儿女。
刚到京城没几日,便是正月十五花灯会,一家人出去看灯,女儿刘溪诗那时才两岁,被乳娘抱在怀里。
天子脚下,气?象繁华无比,花灯会上人山人海,隔两米就看不见熟人。
乳娘抱着孩子走的慢落在了后面,又遇到一家店铺廊下的灯笼失火,人群一阵骚乱,慌乱中她怀里的孩子被挤掉了。
乳娘急哭了,到处扒着人腿寻找,可孩子太小,到处都是人,根本看不见影子,她拼命呼喊,声音被淹没在人海的浪潮里。
刘溪诗就这样走失了,后来被一对从郊县来京城卖糕饼的小夫妻捡走,两人不晓得谁身体有问题,一生未育,便将刘溪诗视为己出。
刘家当时还不是宰相,只是个刚从外地到京城的小官,想尽办法也没有找到女儿,后来慢慢绝望了。
再后来又过了几年,刘溪诗跟着养父母搬到京城,开了个糕饼铺子,范记点心铺诚信经营,从来不以次充好,只要是做好两天没卖掉的点心,就拿出来施舍给附近的乞丐,不再出售。
岑子昂便是当年乞丐中的一个。
范老三夫妇都是实诚善良的人,从来没有隐瞒过闺女的身世,孩子来的时候有些记事了,知道自己姓刘,他?们为了不让孩子难过,也就让她姓刘了。
刘溪诗从小知道自己不是亲生的,但是养父母对她极好,她也真心孝顺疼爱二老。
范记点心铺越开越红火,她经常去各位贵人府上送点心,甚至还见过生母郭夫人几次,可惜面对面不相识,令人唏嘘。
命运的转折点就发生在今日。
按照剧情,刘溪诗今日会去宋丞相府里送两份点心,结果她刚进宋丞相府里,就发现自己来了姨妈,血渍还污染了衣裳,正在无地自容之际,她遇到了小可怜女配宋疏桐。
小可怜是个心软的人,看见刘溪诗窘迫的模样,立刻带着她到自己屋里换衣裳。
刘溪诗还有个痛经的毛病,换了衣裳刚站起来,就脸色煞白地倒在地上,捂着肚子十分?痛苦。
她眼泪汪汪道:“这可怎么办,管家娘子说今日府上有贵人来,要是见不到点心会骂我的,得罪了贵人,我可担待不起啊。”
小可怜心疼她这虚弱的模样,便对丫鬟到:“你扶着范姑娘坐着休息一会,我帮她送点心去给管家娘子吧。”
小可怜挎着篮子在府里转了半天没找到管家娘子,想起刘溪诗的话,她也担心起来,万一惹恼了贵人,爹爹和后娘肯定又会打?骂她,她只得硬着头皮亲自送去了花厅。
花厅首座上坐着一个陌生的男子,她的爹娘都在,姐姐李碧莲和妹妹宋碧荷也在,可以说所有的家人都在,唯独没有她。
而且一见她进来,爹娘姐妹的脸色都同时黑了下来。
小可怜儿吓呆了,不知道发生了何事,但她已经进来了,只好硬着头皮走上前,把盒子里的点心一盘一盘端着摆出来。
当时她穿的衣裳是妹妹宋碧荷的旧衣裳,有些小,袖子短了许多,露出半截白皙的手臂,在那位客人面前上下翻飞。
宋丞相有些尴尬道:“这是城西范记点心铺的点心,色香味俱佳,最近十分?畅销,听闻太子殿下要来,下官特意派人去定了一些。”
原来客人是太子殿下,这个认知瞬间把忙着端点心的小可怜儿吓得愣在原地不敢动了。
太子殿下为人善良,看这姑娘怕成这样,有心安抚一二。因为小可怜衣着寒酸,且进来就奉上点心,他?便误以为她是点心铺子家的伙计。
就这样,看着桌上精致的点心,又看小可怜露在外面的手腕,太子殿下淡淡地赞赏了一句:“好一双玉腕,怪不得能做出此等色香味上佳的点心。”
小可怜是个老实姑娘,听见太子这样说,立刻战战兢兢地跪下回?禀道:“殿,殿下,这点心不是臣女做的。”
宋丞相的脸色更难看了,语气极不自然道:“殿下,她就是下官日前从乡下寻回的女儿,举止失仪,唐突了殿下,还请恕罪。”
太子点点头,没再说别的。
但是孟氏和她两个亲生女儿的目光像刀子一样冰冷的射过来,几乎要剜了小可怜的血肉。
后来,她们设法找了机会,雇了几个人玷污了小可怜,小可怜羞愤之下上吊自杀。
而太子因为吃了一次女主刘溪诗做的点心,又没见到人,平添了许多神秘感?,自此对刘溪诗念念不忘,觉得能做出这等美味的女子,一定也是个甜美的妙人。
不久后他打?扮成一个书生的样子,亲自微服私访前去范记点心铺子,对柜台后面忙活着刘溪诗一见钟情,从此开始了一段轰轰烈烈的爱恋。
一个是龙子凤孙天之骄子,另一个抛头露面当垆卖货,这个身份地位过于悬殊,太子只能偷偷跑去找刘溪诗。
太子觉得若是此时向父皇表明心迹,以刘溪诗的身份,恐怕连进入太子府做个妾都很难,只能做个通房的女官,但是他不想这么?对她,他?想等自己再强大一点,找个合适的机会跟父皇提这件事,他?要光明正大娶她。
今天就是太子男主到宋府来做客的日子,宋疏桐觉得这剧情还可以重新再捋一捋,其实不搭上自己这条小命他们也能结缘,就别这么?费劲了。
所以今天宋疏桐特意提前去找刘溪诗,一去就假意说自己路上葵水来了,衣裳好像脏了,请刘溪诗借她件外衫裹一裹。
刘溪诗拿了见外衫给宋疏桐,立刻想起自己的葵水大约也快来了,她感激道:“哎呀,多亏你提醒,我正要去宰相家送点心,差点出丑了。”
目的达到了,宋疏桐放心地回府,还跟妙菱特意绕到宋府大门远远看了一眼,门口仪仗森严,有皇家的马车在。
宋疏桐欣慰地想,看来太子殿下已经到了,刘溪诗很快就可以直接见到男主本人了,天定姻缘的两个人,从今天开始命运的齿轮就要交织在一起了,多浪漫啊。
虽然这条感情线跟之前的设定不太一样,初见的时间地点变了,但结局一样就行。
她终于可以功成身退,专注走自己的剧情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