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疏桐听谢初静说漏了嘴,转脸冲他恶声恶气地吼:“什么牛,哪有牛!这是咱爹,爹!他见到咱俩来了,当然会哭。”
谢初静一脸生无可恋:“好吧,你?说是你?爹就是你?爹。”
这话里的潜台词是,不是咱爹,是你?爹,你?想发疯别带我。
越是偏远的地方,越信鬼神之?说,亲眼看见原本好好吃草老牛哭成?这样,农妇彻底被宋疏桐的演技征服了,她惊惶地抓着老头的胳膊往他身后躲:“老头子,这牛该不会真?是她爹转世吧。”
老汉手里的烟斗已经?吓得掉在地上,心惊肉跳道:“八成?是,说不准这牛走奈何桥的时候忘了喝孟婆汤,前世的事儿都记着呢。”
宋疏桐还?在卖力表演,她深情地抱住牛头,顺便揪着牛耳朵一通拧:“爹爹,你?愿意?跟闺女?走吗?”
牛当然不会说话,它耳朵疼,便哞哞地低声叫着,看上去似乎在痛苦地回应什么。
这情景要多感人有多感人,堪比倪萍阿姨的等着你?节目,每次希望之?门打开,阔别几十年的骨肉至亲再次相见抱头痛哭的样子,让铁石心肠的汉子看了都想落泪。
宋疏桐看时机差不多了,捋下手里的镯子递给农妇,哭哭啼啼道:“大婶子,我和相公寻亲至此处,身上的银子已经?花光了,还?剩下这只镯子,求求二位好心人,让我爹跟我回家颐养天年吧,您二位好人定有好报的。”
老汉接过镯子颠了颠,迟疑道:“丫头,你?这镯子顶多三?两,这差得有点多啊。”
农妇拦住话头,她一想到这牛是人转世的,就瘆得慌:“老头子,算了吧,卖给她吧,别让人家骨肉分离了。本来这牛也老了,干不动了,就打算要重买一头的,钱少点就少点,就当咱们给儿孙积德了。”
牛确实?老了,犁地都犁不动了。
老汉是个老实?巴交的庄稼人,想想自?己也跟牛一样老了,再加上老太婆还?劝着,禁不住心生怜悯:“唉,看在你?俩一片孝心的份上,老牛卖你?们了,也都不容易啊。”
他解开牛绳子交到谢初静手上:“快把你?老丈人牵回家吧。”
谢初静:“……”
他低头看了一眼手中的绳子,再看看那头正在反刍的老牛,额头青筋直跳。
士可杀不可辱,他好歹是一国太子,此事简直让人忍无可忍。
“谢谢老伯谢谢婶子,你?们的大恩大德我一定没齿不忘。”
宋疏桐连忙把谢初静挤到一边去,拽过牛绳,对?农户连连作揖,抢在谢初静坏事之?前千恩万谢地走了。
走出村子很远,确定他们看不见了,她才把谢初静扶上了牛背:“骑牛和骑马的技巧应该是差不多的,你?先委屈一下。”
谢初静坐上牛背,淡淡道:“没什么委屈的。书上说,骑牛闲读史,牧豕自?横经?。倒是别有一番滋味。”
宋疏桐挠挠头,没听懂他说的啥玩意?。
不管怎么说,有了这头识途的老牛,下山的路好走多了,宋疏桐牵着牛兴高采烈地在前头走,脚步轻松心情愉快。
过了好久,她才发觉,以往总爱没话找话跟她聊个没完的谢初静,这一路上仿佛都很沉默。
宋疏桐猛回头:“你?怎么突然不说话了,是哪里不对??”
骑在牛背上谢初静的两条眉毛拧在一起?,他犹豫了一下,还?是诚恳答道:“我骑着你?爹,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
宋疏桐:“……”
沙雕不可怕,就怕对?方一本正经?的沙雕,让你?不知道他到底是在开玩笑,还?是在认真?沟通,让你?根本接不住招。
谢初静轻松一句话噎得她张口结舌,觉得这时候说什么自?己都吃亏,索性赌气转过头,闷声不响地往前走。
谢初静也觉得自?己方才的话有些过分了,毕竟她也是为了他才出此下策。但是让他对?宋疏桐认错,他又拉不下来面?子。
两人僵持了一会儿,谢初静憋不住了,清清嗓子,若无其事地打破了沉默:“这牛刚才为何哭得那么厉害。”
有句话叫人之?患在好为人师,本来赌气不理谢初静的宋疏桐一听他诚心请教她,忍不住又打开了话匣子,兴致勃勃地跟他解释:“我刚才喂它吃了一点玉米饼子,那饼子是咸的,牛不能?吃盐,吃了盐就会流泪。”
谢初静好奇道:“你?这都是跟谁学的?”
这可把宋疏桐难住了,让她怎么回答他呢,对?现代人来说,无非就是平时上个网东看看细看看,不经?意?间了解了一堆没啥用的知识,今天能?用上纯粹是巧合。
宋疏桐只好支支吾吾道:“不是跟谁学的,我以前在乡下喂猪放牛,为了活着什么差事都干,偶然见牛误吃了盐发现的。”
谢初静半信半疑:“真?的?”
宋疏桐不想聊这个,没好气道:“那还?能?是假的。哎我说,你?老打听这个干什么呀,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听见我以前在乡下受罪,你?很高兴是不是?”
谢初静叹息道:“我说我听了心疼,你?信吗?”
宋疏桐闻言回头,看谢初静真?的神色悲伤,完全不像开玩笑。
她愣了一下,眨眨眼睛决定趁机赚一笔:“殿下,我认牛做父,舍身救你?,我为了你?付出这么多,你?要是真?有良心的话,你?说你?是不是得报答我。”
谢初静垂眸一笑,他话中有话道:“我确实?应该报答你?,但是我现在身无长物,能?拿得出手的只有我自?己了,你?要吗?”
无奈宋疏桐是个钢铁直女?,海王的噩梦,撩不动,她压根没听出谢初静的画外?音,很不满意?道:“要你?没用,长个嘴,只能?吃,还?不如这牛呢,起?码老牛能?拉车耕田。”
谢初静见她不懂,只好把话说得更明白点:“我能?以身相许啊。”
“以身相许?”宋疏桐打量了谢初静几眼,脑海中蓦然出现他昨天光着上身时候精壮的肌肉线条,一瞬间脑补了许多少儿不宜的画面?。
刹不住车的宋疏桐幽幽道:“殿下,我说句你?不爱听的,就你?现在这弱柳扶风的样子,以身相许这件事你?恐怕暂时不大行。”
谢初静默然看了宋疏桐半晌,才明白她在想什么,哪个男人也不能?容忍自?己被人评价为“不行”,谢初静立刻眉毛一挑道:“你?要不要试试?”
宋疏桐牵着牛自?顾自?走路:“还?是不要了吧,我怕试完你?驾鹤西游呜呼哀哉,我还?得挖坑埋你?,你?这么人高马大的,我得挖多大坑啊。”
说着她还?故意?跺跺脚底下冻得硬邦邦的泥土,表示这坑真?的很不好挖。
谢初静被气到了:“你?真?是榆木疙瘩一样,不可救药,不解风情!”
宋疏桐面?无表情道:“殿下,不是我不解风情,而是你?的风情用错了地方,你?弄错了人。”
女?主还?在男二手上,你?就迫不及待地跟别的女?人撩骚真?的好么。
宋疏桐有些不悦,她觉得男主今天的表现很奇怪,难道是摔下山的时候摔到了脑子,或者是发烧把脑浆烧成?开水了。
谢初静一怔,正想问她什么意?思,怎么叫弄错了人,忽然听见远处一声女?子欢叫:“小姐,是小姐他们出来了。”
“老大,在这里。”
宋疏桐手搭凉棚一看,在山脚下站着的两个人,不是妙菱和岑子昂还?能?是谁?
她高兴地朝他们招手,加快脚步下山,是她嘱咐岑子昂在第二天天亮带个马车在这个地方等着她的,只是没料到妙菱也会来。
妙菱穿得像个棉花包,她笨拙地迎上来,抱着宋疏桐大叫:“小姐,我可想死你?了。”
“我也想你?啊,你?怎么会来。”
“刘溪诗不知怎么回事走丢了,刘家找疯了,我一个人在京城太想小姐和岑哥了,所以就决定来了。”
宋疏桐心里明白,妙菱肯定是看刘溪诗也走了,怕他们是约好了一起?闯荡江湖却不带自?己,其实?她早已经?把妙菱当成?家人了啊。
“好了好了,来就来了,幸亏在路上没出什么事,不然我多担心。”
两个姑娘很久没见面?,高兴地手拉手又跳又叫,完全忘了有个伤员还?坐在牛背上,需要人扶他下来。
谢初静清了几次嗓子提醒,宋疏桐都只顾着跟妙菱亲亲热热地说话,最后谢初静只得提高音量道:“扶我下马……下牛。”
虽一字之?差,瞬间就感觉失去了威风凛凛的感觉。
岑子昂忙道:“在下来扶。”
妙菱这才反应过来,太子也在,连忙和岑子昂一起?,给谢初静行了礼。
岑子昂打开马车的门,一股热流扑面?而来:“殿下,你?脸色不好,在下这就送您回营诊治吧。”
妙菱也道:“对?对?对?,殿下,这马车里头按照我家小姐的要求烧了火炉,铺了软垫呢,说是您身上带伤,要好好照顾您。”
“多谢你?。”谢初静心头顿时一暖,连带着看向宋疏桐的眼神也温柔了。
宋疏桐表情有些不自?然道:“其实?主要是我自?己怕冷。”
几个人上了马车,岑子昂坐在外?头赶车,马车里比外?头闷一些,谢初静喘息了几声调匀呼吸,问道:“我们去哪里?”
宋疏桐反问道:“还?能?去哪里,当然是回驻军大营啊,你?可是主帅。”
谢初静靠在软垫上:“我不在,大营里现在是谁坐镇?邵爵爷还?是邵世子?”
这事儿宋疏桐就说不上来了,岑子昂在外?头答道:“邵爵爷知道殿下被人伏击,急得吐了血,已经?被世子爷送回京城治病了。邵世子昨日也带兵进山去搜救殿下了,我今早出营地的时候,他还?没回来,眼下应该是邵将军在指挥。”
听见只有邵洪海在,谢初静就跟变戏法似的,从?靴子筒拉出一张人皮面?具,摸索着往脸上贴:“去城里找个客栈住下,在邵世子回来之?前,我不回大营。”
不知道为什么,谢初静觉得这件事不对?劲,他竟然在大魏朝的境内被沙塔国人精准伏击了。
如果没有人里应外?合,给沙塔人传递出非常准确的消息,这根本不可能?做到。
而知道他行军路线和行军时辰的人,只有邵洪海。
宋疏桐累了,被马车里的热气一烘直犯困,她懒洋洋道:“不想回就不回吧,反正邵世子在山里找不到你?,很快就会回来的,我现在只想赶紧找个地方舒舒服服睡一觉。”
她虽然不知道谢初静为什么要这样做,但是既然她给了他全书最高的智商,就要相信他的判断,他这么决定自?然有他的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