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呜呜呜,妈妈,你快醒醒,你不要死,呜呜呜......”
呜呜咽咽的哭声,听得余秀脑瓜子生疼,不情不愿地睁开眼睛。
破败老旧的土墙房,烟熏发黑的房梁,空荡无任何家用具的房间,东边糊得窗户破了一个大洞,凌冽的寒风正从洞口吹进屋里,身上盖得发霉潮湿的被褥越发冰冷如铁。
这是余秀穿越过来的第三天了。
三天前,余秀还是个语文老师,教小学六年级的学生,在愚人节那天被一个调皮的熊孩子搞恶作剧,一个装满水的大铁桶从教室门上掉了下来,砸在她的头上,她直接晕了过去,等醒过来,她已经穿越到了同名同姓的原身身上。
原身今年刚满二十岁,本是一个在读大学生,却因1957年的□□行动(右——派划分)受父母牵累,下放到了北寒之地劳作。
由于北寒之地过于艰苦,其地荒芜广渺,耕耘设施落后,气候条件恶劣,长期风雪交加,原身吃过各种苦头后,终于举起纤纤手指,向无产阶级革命投降,经人介绍,嫁给了百川囤的贫农成分陈仁贵。
当时的陈仁贵病入膏肓,娶原身有两个目的,一是给自己冲喜,想让自己的病好起来,二是陈仁贵的妻子前两年生孩子难产而死,留下一子一女,大的儿子十岁,小的女儿才两岁,他怕自己病不好死了,两个孩子没人照顾,于是倾家荡产,砸锅卖铁,‘买’了原身做老婆。
哪成想原身嫁过来的第二天陈仁贵就嗝屁了,陈仁贵的大妈蒋大春带着一众亲戚上门,把家里值钱的物件儿都带走,连陈仁贵给自己备的薄口棺材都没放过。
原身气急,与之抢夺,只是她一个纤弱姑娘,寡不敌众,哪是那长年下地干活,练就一身大力气的蒋大春对手,不仅被蒋大春照着嫩白的脸蛋儿狠打几巴掌成猪脸不说,还被她推搡在地,磕在石头上流了不少血一命呜呼,换成了余秀。
所幸有个好邻居看不过去,把余秀送去了二十里外的镇上卫生所一番救治,又找了草席把陈仁贵的尸体卷了,埋在村囤后山上的小山坳里,照顾了陈仁贵俩孩子好几天,等余秀情况好了一点,还专门套了驴车把她送了回来。
余秀失血过多,昏昏沉沉好几天,原以为自己在做梦,可头上的疼痛实在太过真实,原身的记忆如滚筒一样不断在脑内徘徊,她再怎么觉得荒唐,也不得不承认一个事实,那就是她穿越了,且穿越到了1958年四月初,一个贫穷又混乱的时代。
心里叹了口气,余秀目光转向炕床边。
床边有两个小萝卜头,大的不过十岁,长得又黑又瘦,一双眼睛都瘦得脱了框,像个大头娃娃,看着有点渗人。
小的两岁多一点,长得白白净净,细皮嫩肉,脸上有点婴儿肥,不过却是灰头土脸,头发乱哄哄的随手扎了歪歪斜斜的小马辫子,身上穿着一件满是补丁的薄春衫。
俩孩子一看就是长期饥饿营养不良,没人细心照料才会如此。
此时两个小萝卜头都半靠在低矮的炕床边,大的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小的哭得稀里哗啦。
瞧见余秀偏了下脑袋,大的孩子,名叫陈冠军,小名叫狗蛋蛋的孩子立马喊了一声:“妈,妈?你醒了?”
妈?余秀诧异的挑了挑眉头。
印象中,这狗蛋蛋在原身嫁过来的时候,小脸黑的跟锅底一样,当天晚上洞房夜还来捣乱,一会儿肚子疼,一会儿来送药,一会儿又说妹妹一个人睡觉害怕,生生的把妹妹送进屋里来,让原身照料,把好好的洞房花烛夜变成了空房夜。
陈仁贵本想强撑着病身子想亲香下美人,让美人给自己留一个种,待自己死后老实本分地照看孩子们的心思也只能作罢。
谁成想原身一梦一醒来,新婚丈夫身体都硬了,再换成余秀之后,这狗蛋蛋又变了一副嘴脸。
狗蛋蛋才九岁半,还没到十岁,这个年纪的孩子要说心思单纯,那不尽然,他该懂的都懂了,要说心思坏,他们也只会小恶作剧,不会坏到哪里去。
狗蛋蛋前后大变脸,是觉得自己亲妈亲爹死了,他那便宜奶奶又是个恶毒的,不会管他们兄妹的死活,虽说余秀是个刚嫁过来没两天的后妈,但在这种失去双亲无人照料的情况下,她就是一根救命稻草,狗蛋蛋可不就拼了老命的要讨好抓紧她。
这么一想,余秀心里有些发酸。
孩子们都有自己的人格和自尊,不到万不得已的情况,即便是孩子,也不会轻易地向自己不喜欢的人低头。
虽然莫名穿越,喜当妈的滋味不好受,不过来都来了,余秀总不能再拿个铁桶把自己砸回去吧?不管喜不喜欢这个年代,都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狗蛋蛋看她直勾勾的盯着自个儿,想起隔壁李婶子说得话儿,抿了抿嘴,不动声色的摇了摇妹妹芝芝白嫩的小手臂说:“妹妹,妈醒了。”
芝芝一听这话,也不哭了,低头看了看余秀,见她果真醒了,如花般的小脸上洋溢着开心的笑容,费力地爬上炕床,粉嫩的小嘴凑到余秀的额头上啪叽亲了一口说:“妈妈,你总算醒了,我好开心啊,你再不醒,我就要成没人要的孩子啦。你可不许跑啊,你被我爸买了,就得照顾我一辈子。”
两岁的孩子正是天真烂漫,惹人喜欢的年纪,余秀被这小糯米团子似的奶娃子亲了一口,只觉得心都快化了。
不过听完这孩子说都话儿,余秀回味过来,声音嘶哑地问:“小妮子,是谁跟你说,我不醒,你就成没人要的孩子?还不许我跑?”
这丫头才两岁三个月吧?说话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不重字,不颠倒,语气像是五六岁以上的孩子,这也太聪明了点吧?
狗蛋蛋皱眉,刚想阻止妹妹,芝芝却笑嘻嘻,嫩生嫩气地开口说:“是奶说得,奶说我爸死了,你就要跑,我和哥哥以后就是没人要的野种,迟早会饿死,被山上的野狼吃掉。”
这得多恶毒,才会跟如此小的孩子说这种话呀!
余秀气得七窍生烟,挣扎着起身要去老陈家找蒋老婆子讨公道,奈何失血过多,伤口未愈合,一动就头晕眼花,瘫倒在床上。
狗蛋蛋见状,懂事的帮她盖好被子说:“妈,您先躺在床上好好休息几天,等您身体好了,我们再去奶奶的家,您渴不渴,我去给您端点热水。”
他说着,一阵风地跑了出去,却不是去自己的灶房,而是去了隔壁家。
不多时,他端着一大碗温热开水过来,身后还跟着一对面相老实的夫妻。
男的叫田保国,长得忠厚老实,身材高大,女的叫李晓丽,五官平平,胜在皮肤雪白,身材高挑,两人都是本囤的人,年纪都三十岁以上。
以前陈仁贵跟田保国走得近,两人从小是玩伴,长大各自娶媳妇生孩子后,两人又经常合伙上山打猎找人参换钱。
这么多年来,两家一直相互扶持,陈仁贵死后,田保国看陈家老太实在欺人太甚,果断出手相助,不然余秀早流血而亡,狗蛋蛋、芝芝俩孩子也得饿死。
一看恩人来了,余秀挣扎要起身道谢,李晓丽赶紧过来摁住她的身子,把她扶靠在炕头说:“你起来做啥,脑袋上那么大一个血窟窿还不够你受得呀,好好的歇着吧。”
田保国不好在她余秀一个寡妇面前晃,怕被人说闲话,进来看她一眼就带着狗蛋蛋出门去了。
余秀就着李晓丽端热水的手喝了大半碗的热水,感觉干涸的喉咙舒服了许多,这才不住的向李晓丽道谢:“李大姐,多亏有你和田大哥帮忙,若不然,我早魂归于天,哪还能苟延残喘。你们的大恩大德,我余秀毕生难忘,等我身子大好以后,一定会好好的报答你们,请恕我现在身子不利索,不能起身迎你们。”
“嗨,这么客气做啥,就凭咱们两家的关系,我们做这点事儿算个啥!”李晓丽是个典型的关外女人爽利性子,说话直来直往,嗓门也挺洪亮。
她说完这话,瞧了一眼空荡荡,连个桌椅板凳都没有的屋子,叹了口气说:“你那婆婆也忒不是个东西,再怎么关系闹得僵,也不该在陈兄弟死后,把这屋里一应物俱都抢回她屋里,连棺材都不放过。”
说起这个,余秀也是无语。
世上奇葩众多,这蒋大春就是其中一个。
蒋大春生有三子两女,按理来说日子该过的不错,可她和陈老头是表兄妹,生得这五个孩子,除去最小的女儿,上头四个不是缺胳膊就眼瞎耳聋,要么就是智力有问题。
陈老头当年本就不喜家里安排的近亲姻亲,只因这蒋大春长得五大三粗,脾气还不好,一言不合就跟他干仗,一看她连生四个残障孩子,知道是血缘太近所致,不顾当时她怀孕的身子,说什么都要跟她离婚,转头娶了陈仁贵的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