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位女同志便趾高气昂地走在了前面,小矮个丁自重看不惯她那猖狂样儿,溜到韩延飞身边小声说:“团长,方怡婷老这样拿着鸡毛当令箭,乱求批判人,这不是让我们难做嘛,我们可是有求上门啊。”
“上头派下来的人,你有意见,也给我憋着。”韩延飞迈着长步,看也不看丁自重一眼,一边跟着陈德福往他家里走,一边观察着周遭房屋。
百川村坐落在大兴群山下一个临江的小山凹中,村子背靠大山,面向大江,江离村子有半个小时的路程,沿途的地方全都开垦了出来,种着地。
太阳偏西,红彤彤的晚霞撒满天空,广阔又光秃秃的黑土地里,百川村的村民正三五成群的埋头劳作,一副劳动最光荣的勤劳画面。
而村里的屋子修建的十分有特色,都是独门独院,挨得很近,用土坯草苫做房,非常宽大,每个房子目测不低于三百平米。
从村道走过,每家院子里除了牲畜棚之外,还开得有菜地,外面的院门要么是土砌的,要么是大块树木紧密排在一起做得栅栏,栅栏外都缠了一圈又一圈的铁蒺藜,门口还栓着三四条以上身形魁梧,看起来很凶恶的狼犬,看起来像个封闭已久的村落。
陈德福看他一直在观察周围,一边吆喝着凶神恶煞要扑过来的村里大小狼狗,一边主动说:“领导同志,你别看我们这村儿的屋子修得不咋滴,但是防兽是一流的,那铁蒺藜,是买的苏国好货,刺大锋利,扎实耐用,有野兽袭击,保管钉着野兽要死不活。还有那家家户户养得狼犬,那是真正跟狼杂、交的品种,能跟老虎熊狼豺豹之类的猛兽搏斗,有它们,晚上我们才能安稳睡觉,还可以带着它们上山打猎,还有......”
他话还没说完,就被方怡婷打断:“老乡,我们是来办正事的,不是来听你说杂话的,这是你家不?我们进去说话。”
他们停在一家围墙修的极高,用得是红砖瓦片修的房子前,院门是开着的,里面鸡鸭牛羊马狗,样样都养的有,屋檐下还挂满了金灿灿的苞米和各种兽皮,一个老妇人正带着一堆孩子站在院门口好奇的张望着。
女同志说话实在有点冲,陈德福心里不满,面上不显,笑呵呵地把众人引进院,让自家老婆子烧点热水泡茶去,又把韩延飞一行人引进客厅里的火坑上坐着说话。
这炕也很有特色,面向院落的正墙掏空,变成了火墙,火炕呈凹型三面葺着,炕床面积不大,也就半米多宽,明显是待客用的。
因为这里长年寒冷,客人冬天上门让客人,在堂屋的冰冷的椅子上坐着,会把人冻僵,但修了这种小炕,坐在热乎乎的小炕上,既暖和,又倍感亲切。
韩延飞一行人是从大兴农场骑马过来的,虽说现在已经四月下旬,天气回暖,但在北寒之地,四月也跟南方的冬天一样寒冷,他们几人骑了两个多小时的马过来,身体早已冻僵,一坐在暖和的炕上,喝着麦子炒的大麦炒,五人浑身都感觉暖和了起来,忍不住舒服的发出喟叹。
“老乡,你们家的日子,可比我们农场职工好很多啊。”说这话的方怡婷,她爱漂亮,又有意要在心仪的韩延飞面前展示自我美丽,只穿着一身薄棉的工装衣裤,这一路风驰飞奔过来,可把她给冻得哟,说话都情不自禁地打寒颤。
“女同志过奖了,我们也就过过小日子,可比不上国家农场。”陈德福见识过这位长相漂亮的女同志牙尖嘴利,旁边几位男同志都没阻止过她说话,想来这女同志也是个领导,也就客客气气,小心酌句回答。
方怡婷在大兴第一分场任财务科主任,分场一切花销和职工工资都需要她来申报发放,她的父亲是首都科研人员,备受伟人关注,因此她脾气骄纵,大家也不会说什么。
老村长的话让方怡婷很受用,她放下一饮而尽的热茶,后知后觉地觉得自己刚才喝茶的动作太过豪迈粗鲁,红着娇艳的脸颊偷偷看了韩延飞一眼,见他把眼睛放在炕桌上的大麦茶上,心里有些小失落。
这个男人,长得英俊神武,身躯堂堂,在战场上立过不少大功,那条极钱的疤痕,并不影响他英俊的面貌。
原本他该有一个好去处,却不成想,被上面的人派到了这荒蛮之地,害得她日思夜想,不管不顾地追到这里,人家却像不认识她似地,每天冷着一张脸,从不正眼瞧她。
即便如此,她依然迷恋这个男人,瞧瞧那完美的侧脸,那略厚军装也掩盖不住的挺拔身躯,还有他看人的时候,那双深邃迷人的眼睛,时而紧抿的薄唇......处处彰显着男性独有的冷峻魅力,啊——这个男人,为什么不属于她?
被方怡婷露骨的眼神直勾勾的盯着,韩延飞忍不住皱眉,努力压下心中的不适,忽略方怡婷眼里那□□的热辣光芒,抬头对陈德福说:“老乡,您客气了,我们农场从年初规划开始,加班加点起泥烧砖,只盖好了分场办公室和粮仓。我们分场的职工,还住着冷死人的马架子和地窨子,我看您房屋用的红砖好像比一般的红砖厚实,不知道您这红砖青瓦是从哪弄来的?”
陈德福回答:“都是自个儿做得,我以前被日本人抓去大黑沼泽做苦力,在那里的砖窑做过一段时间,用得是咱们北寒的黑黏土烧砖,砖烧得比较薄,修房子的时候两块砖对着砌,中间留条缝隙加草墩子塞进去,一直往上堆砌,这样烧砖既能省点功夫,屋子又修得厚实保暖,一举两得。”
“这倒是个快速修房的好法子。”韩延飞点点头,却没说要用陈德福的法子修葺分场屋子,转而说上重点:“老乡,我们今天来,是收到县委的电话,从今天起,由我们大兴第一分场接收你们百川村为我们分场第四分队,村里凡18-50岁年纪的成年人,均聘用为农场正式职工,享受国家工资和待遇。”
旁边那个戴眼镜,手里拿着笔和本子,长得颇为斯文的何乐东,从本子上抽出一张县里发下来的公告文递给陈德福,说:“老乡,您看看。”
陈德福不认识字,瞥了一眼公告文上的红戳说:“这事儿我早前去县里开会就已经收到风声了,原本说的是直接划分到县里,没想到分到了农场。”
他顿了顿,叹口气说:“领导同志们,我说实话,我们村都是当年从关内逃荒过来的,在这里生活了大半辈子,早就习惯了北寒的荒蛮和自由自在的种地生活。国家的政策我们该无条件的服从支持,只是这一时半会儿,我们怕有些难以接受,我得给村民们开个动员会,想办法把他们说服才行。”
在北寒之地,像百川村一样逃荒过来组建的村落还有好几个,只是地广人稀,村落间离的太远,又没条件安装电话,这些村落间基本没什么联络,甚至不知道对方的存在。
这次国家推行公社集体化,这些偏远闭塞的村落由于长年自给自足,要一时半会儿说服他们按照国家政策走,是有一点困难,韩延飞等人默认了陈德福的说法。
陈德福立马招呼村里人集合,开个大会。
北寒之地昼短夜长,冬天的时候下午三点多的时候就黑了,如今到了四月,下午要黑的迟些,大概四点左右才开始黑,大家忙活得差不多了,也就纷纷前往村长家集合。
陈德福等了好一会儿,看大家陆陆续续来得差不多了,站在自家门槛清点人数,发现少了好几个人,就四处问了问。
得知田保国三人带着余秀这个寡妇上山打猎去了,李晓丽带着三个儿子,还有陈仁贵两个孩子去临江的荒地里找野鸭蛋,几人到现在都没回来,也没反应,陈德福不由急了,招呼大家去分头去找人。
要说这百川村的人,平时多有龌龊磕碰,但遇到大事上,大家还是一致对外热心。
北寒之地野兽众多,即使是在村庄附近活动种庄稼,也难免会遇上大型的猛兽,这个时候有人呼救或失踪,大家都会帮忙找一找,不管人是死是活,总要有个交代不是。
余秀是从大兴农场嫁过来的,眼前来的五个人,都是大兴农场第一分场的干部,百川村的人要不管不顾,等集体化的政策落实好,他们指不定要受什么磋磨。
所以尽管很多人看不上那个小寡妇,现在娘仨都不见了踪影,他们也不得不寻。
由于天色渐渐暗下来,这时候的手电筒还很稀少,村里人只能打起火把,戴上猎、枪和长刀,分场两批去找人。
令人意外的是,五名从农场过来的领导同志主动加入寻人的队伍,为首穿着军装,自称是大兴农场第一分场场长,名叫韩延飞的男人,从村口他停放的马匹上拿出一把短、枪下来,要求加入进山寻人的队伍。
谁都知道,夜晚的茫茫山林比一马平川的荒原危险了数十倍,如果不是想做个样子给这些领导同志看,谁愿意进山找人,那可是拿自个儿的生命开玩笑!
如今第一分场的场长主动带头进山,这可鼓舞了不少人,大家纷纷踊跃报名进山队伍,最后韩延飞点了十五个身强体壮,打猎经验丰富,对村后群山地形较熟的男人,往群山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