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房间,时间还早。
纤纤端着咖啡,站在阳台上眺望夜景。
海风阵阵,潮声拍岸。
【小天书:上仙。】
【纤纤:怎么?】
【小天书:您刚才说无父无母,指的是路太太和路先生吗?他们把你弄丢了,害你从小失去依靠,落到许玲手里。】
【纤纤:泛指。幻梦空间和现实都一样。】
【小天书:您是人,又不是死物,怎会没有父母?难道您是从石头里蹦出来的吗?】
【纤纤:差不多。】
【小天书:……】
小天书见她一直凝望远方,神思缥缈,这一刻,恍惚觉得——
虽然贵为北海之主,法力无边,但是宝聚大仙心里……很孤单吧。
无父无母,无依无靠,又总是遇人不淑。从小到大,不曾拥有完整的家。
很可怜啊。
【小天书:上仙别难过。总有一天,您会遇见对的人,拥有圆满的人生。】
【纤纤:难过?】
【小天书:您一整天心不在焉,不就是因为触景伤情?】
【纤纤:我予以厚望的合作对象脑回路诡异,疑似脑残,我能不烦躁吗?】
【小天书:……?】
纤纤不理它,打了个电话。
“奥斯汀,圣诞假期,你来淞城。”
“……好,我安排。”
男人嗓音沙哑,似是刚睡醒。
纤纤抬头,仰望一轮冷月,“你认为禄通集团怎么样?”
电话那头的人正在洗漱,依稀能听见水流声,“发布会结束以后,因为你暗示将来会在淞城发展,我们有过生意往来的禄通股价连续暴涨。这些天,他们深入合作的意向强烈,非常主动。”
纤纤说:“你发给我的禄通集团的简要报告,我今天又认真看完一遍。”
水流声戛然而止。
接着便是电动剃胡刀细微的噪音。
“禄通有问题?”
“公司没问题,管理人有问题。”
“你见过路先生?听起来,你对他很失望。”
“确实。”
“可你说过,他是你最理想的合作对象之一。”
“判断失误。”
原以为,陆洄是原作少有的头脑清醒、逻辑正常的剧情角色,毕竟是他揭穿了许玲和‘白纤纤’阴谋,好歹智商处在相对较高的水准。
可今天见面——
轻敌大意、识人不明、感情用事,原来一直高估他了。
奥斯汀愉悦地笑出声,说的话却正经:“我马上终止所有合作计划。”
“再观察一段时间。我要禄通的技术,至于路家人,随缘吧。不能合作共赢,那就强制他们配合——”纤纤皱眉,“你笑什么?”
“以前,你声称从未见过他,可对他评价那么高,我不得不怀疑……”
奥斯汀不再继续,过一会儿,苦涩的说:“我希望,我永远是你心里最特殊的那一个人。”
纤纤挂断电话,结束已经无意义的谈话。
她回到房间,打开笔记本电脑,无缝开启下一轮工作日常。
【小天书:上仙,那个……您还记得来幻梦空间是为了完成任务吗?】
【……】
【小天书:任务要求是走主剧情,不是取代秦措成为世界首富啊大佬!】
【纤纤:我会走完剧情,不叫你难做。】
【小天书:那我就放心了……】
【纤纤:取代秦措只是短期目标,不是最终目的。】
【小天书:?】
【纤纤:从一开始,小精怪,你就搞错了一件事。】
【小天书:唉??】
【纤纤:剧情走完了我又不是马上就咽气了,还有那么多年可活呢。】
【纤纤:神仙下凡为的是千古流芳,不是遗臭万年——虽然严格来讲我也不算神仙,但我更不想背一身骂名呀。】
【纤纤:以后回到北海,我可不要人家在我背后笑话我,说看呐,那就是下凡一趟变成过街老鼠,人人唾骂的宝聚大仙。我脾气不好,会劈人的。】
【小天书:可,可可可是……您打算怎么做呢?】
【纤纤:我来到这个世界,我不喜欢,我要改变。】
小天书一愣。
因为不喜欢就要改变,果然是个很自我的人啊。
不对,更重要的是,仙子不想遗臭万年,但是任务内容不就是经历炮灰女配的人生,最后变成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吗?
它还想劝,话到嘴边,咽了回去。
女人全神贯注地盯着屏幕,早已无暇顾及其它。
电脑壁纸是一张普通的海边风景图。
在住进14号公寓,和奥斯汀作室友之前,她曾经花一年时间到处旅游,地点多是沿海国家。
是因为想家吗?
宝聚大仙的府邸沉于北海之底,看见大海,多少能抚慰思乡之情——可又是为了什么?
她没有家人。
说穿了,那只是一座冷冰冰的仙府,再多奇珍异宝金山银山,也无法替代人情温暖,一句体贴的话,一个坚实的怀抱。
小天书叹了口气。
仙子身上的谜团太多。
她的出身,她的来历,她点石成金心想事成的体质,还有她的迷之自信——不知是否错觉,她好像连仙帝都不怎么害怕,言谈之间并无应有的敬畏。
那可是一界之主,手下兵将无数的牛逼帝王!
所以,仙子来幻梦空间到底为的什么?真的只是听命于仙帝……来凡间历练道心吗?
*
凌晨三点。
纤纤伸个懒腰,从房间出来,准备到茶水间的冰箱找找有什么吃的。
连续几小时高强度工作,这会儿饿得慌。
走廊一路夜灯相随,茶水间旁边的小客厅透出幽幽的光。她拿着三明治和饮料,好奇地走过去。
客厅没有开灯。
电视机亮着,正在放卓别林的无声默片,《城市之光》。
夜很长,四周静谧。
男人静静坐在角落,几乎被黑暗湮没。
纤纤无法分辨他醒着还是睡着了,蹑手蹑脚地想离开,身后响起低沉声线:“过来。”
原来醒着。
她坐到他旁边,双人座的皮革沙发,扶手正好有放置杯子的地方。刚放下果汁,一只手明目张胆地伸过来,掰走一半三明治。
纤纤:“……”
秦措窝在沙发里,身上盖着一条薄毯,看着懒散又倦怠。
纤纤说:“过几天,我想带小雾去华茂广场,哔哩吧啦大金刚线下商店搞活动。”
秦措:“随你。”
纤纤看着电视,吃完只剩半块的三明治。
电影已经放到结局部分。
流浪汉一直为失明的卖花女默默付出,直至意外入狱。
出狱后,他与卖花女重逢,那个姑娘因为他而重获光明,却从不知道他的长相,相逢不识。
最终,她认出他,紧紧握住他的手。
这部电影是秦措的最爱,学生时代就看过不下十遍,纤纤陪他看过不止一次。可现在——
她侧眸,朦胧光影之间,他的眉眼疏冷。
失明的卖花女不知道陪伴身侧的流浪汉的真面目,他又何曾了解真正的‘白纤纤’?
他……是故意借电影暗示吗?
秦措突然问:“你觉得卖花女会不会接受他?”
夜色浸润的声音,比平时更冷清。
纤纤摇头,“她爱的是心里不存在的影子,是幻想中的白马王子。她对流浪汉只有感激,感动。”
“是么。”秦措语气不咸不淡的,“可我认为,卖花女爱的是困境中陪伴的那个人,黑暗中握住她的那双手。”
纤纤一愣。
秦措转向她,伸出手。
影片定格在卖花女与流浪汉双手紧握,相视一笑。
她的视线定格在秦措对自己伸出的手掌,晦暗的光线,即使看不分明,也能感受到温暖的力度。
多少次十指交握。
多少次牵着手走路,一直走下去,走下去,灯火昏黄,人影成双,不求终点。
纤纤心跳错了一拍。
正为难,男人修长的手指勾了勾,懒洋洋道:“渴了。”
她笑起来,给他杯子,“留点给我。”
“唔。”
电影放完,画面静止。
秦措吃饱喝足,又蜷缩成一团,躺进沙发里,整个人说不尽的疲倦,“见过路盼宁了?”
“路小姐应该是特地来见我的。”纤纤斟酌片刻,开口:“其实——”
他掀起眼皮,“想劝我接受她?”
纤纤:“你的人生大事,走哪条路,当然你自己选——我最多让你看清,你从前选的那条,处处是鲜花和草坪掩盖的陷阱。”
秦措戏谑:“你真体贴。”
纤纤:“应该的。”
秦措低哼,揉一揉太阳穴,“你刚才想说什么?”
“你该睡了。失眠就熬夜,身体吃不消。”
“你不也没睡?”
“我不是因为失眠。”
秦措半晌不语,好一会,才说:“你有过那种感觉吗?梦里突然一脚踩空,惊醒了一身是汗。”
纤纤实事求是:“没有。”
“总是这样。”他冷冷道,有些烦闷,“闭上眼就作梦,梦里很好,可就是抓不住,永远都——”
他止住。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悄无声息。
秦措起身往外走,留下一句话。
“明天下午四点一刻,到禄通地下停车场接我。”
*
路洄平时起码六点才回独居的奢华公寓,今天跟家里说了回去吃饭,再加上秦措放话来找事,估计等下班就过来,他没兴趣应酬,决定四点不到就走人。
这时的地下停车场,车多,人少。
老张启动汽车,快到转弯角,突然停下,“少爷,那是——”
一辆黑色奔驰停靠在旁,没熄火,冲他们按响喇叭。
“……他可真闲。”
路洄笑笑,拿起手机,拨通秦措的号码:“是我。抱歉,今天真的没空,我有推脱不了的急事——”他对老张摆手,示意他甩掉后车,“昨天未经你同意,带白小姐出去,实在是我考虑不周,这样,过两天,我请客,我们好好谈谈——”
老张失声叫道:“小心!”
路洄看向窗外。
正过转弯,奔驰冷不丁冲上来,强行弯道超车。
老张减速让行,不停按喇叭示警。
对方不仅不注意,又一个危险转向,车身横在路中间。
距离太短,老张急踩刹车,依旧撞了上去。随着一声巨响,时光停滞,世界震颤。
路洄倒向一边,手机掉落座位底下。
老张惊魂未定,回头,“少爷,你怎么样?没事吧?秦先生的车是哪个司机在开?弯道逼停,不要命了——找死吗!”
路洄胸口发闷,咳个不停。
老张把保温杯给他。
路洄喝了两口水,咳嗽稍停,冷汗浸湿后背。他抬眸,前方,黑色奔驰的车窗缓缓下移。
车里只有秦措一人。
路洄怒火骤起,咬牙捡回手机,通话还在继续,他放到耳边,正听见男人极冷淡的声音。
“现在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