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大的灰羽掠过天穹,朝南边驶去,不知疾驰了多久,白景轩感受到一阵异样的结界气息,他瞳仁一亮,命令巨鸟朝结界的方向驶去。
蔺宇阳很快反应过来,那是通明涧的方向,其间的灵兽森林不仅凶险万分,还自带一道天然阵法屏障。
而那也是他从小生长的地方,自幼便被丢弃于林边的他,因受到狼群庇护,直到八年前被原主救出。
他也因此受森林认可,能够自由进出结界。可若是旁人擅闯,则必遭反噬,故而此处往往只有晖阳境以上的尊者方敢进入,即便如此,也要付出不小的代价。
见白景轩笃定的目光,他连忙阻拦道:“师尊,此处结界凶险,您深受重伤难以承受,咱们还是......”可话未说完就被打断了。
“无妨。”
白景轩头也不回,继续命令着迦楼罗鸟疾驰着,所有天地化生的天然结界与他同源,自然不会排斥他。
蔺宇阳眉间紧簇,迦楼罗鸟并不会听从他的指令,正忧心之时,灰羽忽地一声穿过一道无形的屏障。
就在这一瞬间,他扭头望向白景轩,却见其面不改色,似乎毫发无伤。
正诧异之时,却感到脚下一空。
迦楼罗鸟受结界冲击,直接在半空中变回了一只巴掌大的灰羽山雀,二人便即刻从半空掉落。
白景轩立即感到天旋地转,却在瞬息之间落入了一个温暖的怀里。
他抬眼看见一个棱角分明的挺拔侧脸,丰神俊秀,朗目疏眉。
蔺宇阳反应极快,掉落的瞬间立即召剑而出,怀抱着他驶向峰顶。
须臾后,二人飘然落地,他们安全落入了灵兽森林的结界内。
白景轩此时终于松下口气,有结界庇护,应能拖延些时间。
他刚些微放松精神,立即感到一阵眩晕,被压抑许久的痛感袭便全身,他脚下一软,耳边听见少年轻呼了一声“师尊”,便失去了意识。
*
紫府中的玄冰泉快速运转,汲取天地灵气,全力修复着这具残破的身体,强制白景轩进入龟息状态。
可这具身体的伤势实在是太重了,仅仅能够为其吊着一口气,且对已经彻底被天雷烧尽的灵脉无计可施。
他再次睁眼时,见自己在一处昏暗的洞穴中,身旁燃着一堆篝火。
他的前襟敞开着,露出一大片白皙肌肤,血液被擦净了,能清晰地看见寸余长的剑伤,已经结痂,并传来药物作用的灼热感。
此时蔺宇阳见他醒来,忙道:“师尊,您醒了。”说着细致地替他整理好衣衫,顺着他欲起身的动作将他扶起,“感觉如何?”
白景轩蹙着眉,感受到浑身无力,以神识查探了片刻原主的身体后,不痛不痒地道:“灵脉尽毁,五脏破碎。”
他是实话实说,可少年闻言脸色都凝滞了,许久才沉声道:“可有法子医治?”
他摇摇头,若非凭借他强大的神识,就原主这具身子早该成为一具死尸了。
“神仙难救。”他道。
话里虽也有些对这具身体不满赌气的成分,可也不算过分夸张,只是他没有说的是,他却并非只是神仙。
他心头盘算着,要救回身体委实过于麻烦。反正这小子迟早会堕魔,他又来晚了一步,不如放弃再等下一世?
可身为天道化身,头一回夺舍就功亏一篑,要他无功而返?
想到这他就浑身一震,绝对不行!
毕竟已经斩杀了对方十二世,却都是徒劳,若再来一世,又将是生灵涂炭。
只见蔺宇阳双拳微微捏紧,低声自言自语一般低语道:“师尊切勿心灰意冷,弟子定为您遍寻名医......”
白景轩闻言,微微诧异。
原主是个刻薄寡恩的师尊,向来只将弟子当做练功的道具,平日里呼来喝去,从未有过好脸色。
若非蔺宇阳体质特殊,怕是早就被榨干灵脉身亡了。
可这孩子不仅没有半句怨言,还唯师命是从,拼死相护。
真是匪夷所思,他想着。
此时见少年眉头紧蹙,面色沉重。
他微微思忖了一会,联想到对方之前因其师之死而觉醒了那种未知的力量,心道坏了,万一真不管不顾,这小子会不会彻底觉醒?
忙干咳了两声,“天无绝人之路,应当......还有法子。”
垂首的少年闻言抬头道:“当真?”
他点点头,心道只要你别再受刺激,又安抚了句:“无需过于忧心。”
蔺宇阳的脸色虽缓和了些,可却流露出一丝疑惑。
师尊何时这样语气温和过?
他心下有疑问,于是言语试探道:“师尊曾说过六壬心诀可修复伤势,可需要......”
“不必。”白景轩果断地摇头,原主修习的六壬心诀虽精妙,至臻境界时甚至有永生不死之效,半步成神。
可却需要另一人作为炉鼎,修习该法炼化灵气之后再反输修习者。
而成为炉鼎之人却会因一次次反输灵气后被抽干紫府,逐渐衰亡。
且不论他灵脉尽毁,再多的灵气也灌不进来。这用徒弟做炉鼎炼化灵气之事也实在非他所能容忍。
原主就是总行这伤天害理之事才渡劫失败,受九重天雷之劫。
最重要的是这孩子体质特殊,万一修习六壬心诀时日一长,果真到了至臻之境,半步封神,届时再堕入魔障岂非更难收场?
这可不行!
想到这他又不放心地补上一句:“今后,你都不必再修习此心法,也不必陪为师练功了。”
蔺宇阳的眼底闪过一道弧光,只知一味索取的师尊竟然拒绝了他,这岂止是令人震惊。
若非师尊身为乾元境大晚期仙尊,他几乎要怀疑对方被夺舍了。
白景轩并未留意到弟子的那一丝异样,而是再次评估目前的处境。
眼下的他毫无还手之力,蔺宇阳更是独木难支,虽然结界凶险,可对于晖阳境的裴景桓来说,却未必不能冒险,毕竟玄冰泉的诱惑实在太大了。
他思忖片刻后对弟子道:“你替为师寻样灵草来。”
他所需之物因对环境要求极其严苛,且往往生长在万年灵的巢穴附近,鲜少有人敢于冒险。
可此草的功效却是眼下的他极其需要的。
他本想嘱咐少年几句,譬如避免惊动灵兽的技巧,同时取出一件法器给蔺宇阳护身,哪知对方只听他说完那灵草的模样便消失于眼前。
法器悬在半空,看着空荡荡的洞穴,他微叹口气,看来这一世注定白跑一趟。
罢了,等下一世吧。
他如此想着,笃定没有他的指点,这小子必定会葬送灵兽口中。
可却只是稍待了一盏茶的功夫,蔺宇阳就回来了,手中捧着莹莹有光的灵草递上。
“师尊,您看看可是这株?”
他呆愣片刻,仔细看了眼灵草,确定无误后目光中流露出吃惊。
蔺宇阳见状立即明白了他的疑惑,理所当然地道:“师尊忘了,弟子在此处生存了五年。”
这里的灵兽早把他当成了同类。
白景轩疑虑未减,即便如此,万年灵兽也不可能轻易放下戒备。他微微眯眼凝视少年,越发看不明白了。
那道觉醒的黑暗气息,在灵兽森林内来去自如的能力,还有对刻薄寡恩的师尊唯命是从,都让他无法理喻,甚至令他有些头疼。
罢了,先解决眼前的问题吧。他轻轻取下一片浅青色的月牙形花瓣,闭眼深吸口气,似做好了心里建设般含入口中。
异常的苦味立刻充斥口中,甚至伴随着一股难闻的腥气直冲入鼻腔内。
他强迫自己咽了下去。
一旁的少年见他秀美蹙紧,将眉间的一缕针状的银叶印记都挤压得消失了。
于是无声地低笑了一下,取过灵草道:“师尊稍待。”说完便又消失了。
他还不明所以,未久后却见少年手捧着一片宽叶奉上,上面盛着片片花瓣,其上还覆着一层金灿灿的透明液体。
“如此应好入口些,您再试试?”
他歪了歪脑袋,将信将疑地浅尝了一口,一股清淡的花香立刻伴着浓浓的甜意弥漫口腔,将灵草的那腥苦气息给冲淡了。
似乎......还不错。
他又尝了一口。
从不需要进食的他此时明眸一亮,竟未想过美食带来的愉悦感竟然是这样的......奇妙。
他面露讶异,“这是......”
蔺宇阳道:“蜂蜜。”说着伸手拭去他唇角残留的蜜液。可须臾后却瞳仁微动,彷佛感知到了什么,迅疾起身望向洞外道:“有人闯了结界。”
话音刚落,就闻得一个浑厚的声音在耳边回荡,“宗主,别躲了,你知道一旦破除了结界,本座迟早把你们翻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