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月后。
白景轩正端坐于一阁楼雅间,蔺宇阳站在他的身后,面前是华微宗宗主温诚,正襟危坐,其后是数名飞鱼堂弟子。
这里是华微宗最大的商号珍宝阁,专司仙门珍品拍卖的交易行。
白景轩面色坦然,不紧不慢地捏着双筷子,在一桌子菜前颇为挑剔地翻来翻去,随后微微一蹙眉,又将筷子放下了。
素得能淡出鸟来,华微宗真小气,他心道。
在桌案的对面,一身紫色华服的贵人端坐着,面容威严,神情凝重。
鸣鹿阁的纹饰以及玉冠上一颗斗大的夜明珠正昭示着他就是华微宗宗主温诚。
只见他面无表情,似乎波澜不惊,可内心里早已翻起了惊涛骇浪。
这是白凌?冥天宗宗主?十二年前跟他结下梁子的死对头?
那个不食人间烟火,高高在上,不屑与凡人为伍的白景轩,眼下竟然在他面前叫了一桌子饭菜。
而且那嫌弃的表情是怎么回事?
这可是他们珍宝阁最好的厨子做的!
华微宗上下尊崇“道法自然,万物有灵”,假仁假义地宣称杀生有干天和。
故而修为低微,或初入玄门不能辟谷的弟子也只能食素,这是门规。哪怕旗下的商号也都遵守着规矩,其开设的饭店客栈也都只提供素斋。
所以一桌子饭菜看着精致,却是半点荤腥也不沾。
只是白景轩一时间忘了这一点,连连心道失策。
当初听说自己儿子带人围剿的竟然是白景轩,温诚本是不信的,可传来消息的是徐崇,他便打起了十二万分的精神,半点不敢大意的他本欲亲自带一队精良前去。
哪成想他那不争气的儿子心浮气躁,从附近驻地调了名长老和一队飞鱼堂就急匆匆地前去追击了。
待他赶到时,只见到精神失常的儿子与众手下,以及浑浑噩噩的徐长老。
连月来,他遍访名医名药,却都对此病毫无办法,而医圣叶青又是神龙见首不见尾的闲云野鹤,更何况世人皆知叶青与白景轩乃是至交,必然不会帮他这个忙。
于是同意交易便成了他唯一的选择。
见白景轩微叹了一声,温诚道:“看来不合白宗主的胃口?”
他不敢轻举妄动,虽然传言冥天宗宗主灵脉尽毁,可自家弟子死伤的惨状却是历历在目。
这也是他此次必要亲自前来的原因。
北冥仙尊,那曾经是跺一跺脚,全修界都得抖三抖的人物。哪怕眼下对方只有一个刚入腾云境的小儿在侧,也绝不能掉以轻心。
白景轩不紧不慢地一提衣摆,翘起了二郎腿道:“说正事吧。”
“东西呢?”
他直入主题,温诚也就把刚提到嘴边的客套话都收了回去。
“白宗主若真能治好我儿,东西自然奉上。”
“在哪?”
温诚目光犹豫了一下,挥了挥手,空中便凭空出现一道光圈,从中透出了另一个空间的景象。
环境似是一个库房,琉璃罩下一株灵草仔细地被栽在一盏银盆内,宝光四溢,在琉璃罩上漾出阵阵涟漪。
“只是这宝物不同寻常,一出世就已被各仙门盯上了。”温诚道,“藏于我珍宝阁的珍珑宝库中,勉强能保管一段时日。”
“即便要给你,也得过了明路才行。否则再有人打此物的主意,我华微宗必定不胜其烦。”
三千年方生一株的灵草,一旦出世必然引起各界震动。
华微宗不想惹麻烦听起来算情理之中,可白景轩却是不屑地发出一声冷哼。
他们华微宗汇聚天下宝藏,要藏个宝贝会藏不住?分明是他们故意将此物的消息散播出去,陷害于他。
他眼下是冥天宗的追逃对象,即便有匿容咒加持,可一旦众目睽睽之下得了六阳续结草,岂非麻烦不断?在这跟他玩心眼呢?
明路?分明是借口!
白景轩表情恬淡,毫不犹豫地起身,“看来温宗主是舍不得这株草,那你便自己留着吧。”
他正欲抬脚迈步,却听得温诚焦急地脱口而出:“慢!”
唇线扬起起一抹极其细微的弧度,白靴又落下了。
温诚狐疑地看他一眼,拍拍手掌,从门外被推进来一名玄衫弟子,只见其语无伦次,形态癫狂,茫然不知自己身处何地。赫然是温子瑜的手下。
“便请白宗主,先看看这名弟子吧。”
白景轩明白了对方的意图,这是要他拿这名弟子先试验一番,以验证他是否真有能力治病。
一旁的蔺宇阳不满道:“说的是治疗温小公子,可没说这些阿猫阿狗也要劳烦我师尊!”
白景轩抬手打断了徒弟道:“无妨。”
他从万宝链中取出一面镜子,轻轻一托便浮在了半空,他口中念动一串咒语,那镜子便兀地发出耀眼光芒。
玄衫弟子跪于地面上,镜中光芒映射在其瞳仁里。
“幻尘镜?”温诚首先脱口而出。
这是幻术法器,没有灵力无法驱动。
白凌不是灵脉尽毁了吗?!
温诚腹语传音给身后的随从,只见身后几人都低着头,哆哆嗦嗦地回音道:据传是这样的。
那这是怎么回事?!
如果北冥仙尊还能驱动法器,那就算是其灵脉被毁,光凭那万宝链中的无数法宝也够敌人喝一壶的。
若真是如此,那他们......
温诚面容紧绷,悄悄给身后的弟子使了个眼色,后者便心灵神会,一手背在身后无声无息地点燃了一道符箓。
他们不知道的是,驱动法器的并非白景轩自己,而是紫府中的玄冰泉。源源不断的灵流虽然灌不进灵脉,却能够作为驱动法器的源泉。
白景轩一身白衣直立在那名弟子面前,口中念念有词地低语着旁人听不懂的语言。
连蔺宇阳也面露疑惑。
师尊到底在说什么?不像是寻常咒语,他怎么从来没听过?
只见跪着的那名弟子瞳仁里飞快有模糊的画面闪过,十数息后,幻尘镜中的光芒逐渐消散。
原本浑浊失焦的瞳仁逐渐明亮,那名弟子先是茫然地眨了眨眼,看清了眼前人后啊地一身喊了出来,跌坐在地后指着白景轩道:“是是是......是你!”
随后又慌张地左顾右盼:“车呢?那鬼影呢?”
白景轩没有搭理他,一手捏起那人下颚,一手将一颗药丸直接塞进对方嘴里。
弟子挣扎着道:“你给我吃了什么!”
“想活命,就咽下去。”白景轩捂住那人的嘴,强迫其吞下了药丸。
温诚双眼一亮,起身拉过那名弟子,打量片刻后又询问了许多问题,确认其精神恢复正常,才面露喜色。
“太好了!”他冲属下一摆手,头也不回地道:“带公子上来!”
“不急。”白景轩不紧不慢地又坐回了椅子里,“先把东西交出来。”
温诚眼神微动,旋即换了副脸色,笑意盈然地道:“那是自然。”说着施了个隔空取物之法,那盆灵草便赫然出现在桌案上。
“现在,能救我儿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