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像是蒙了一层灰色的纱,阴沉沉的,但偏生空气闷热的很,让人发不出汗来,显然既将有场大雨。
陈玉蓉沉默地看着眼前还在河边奋力打猪草的孱弱小姑娘,小姑娘穿着不知道哪来的旧衣服,人瘦得厉害,衣服又大,看起来像是挂在身上似的,河边的猪草泛着鲜嫩的青更衬得小姑娘面黄肌瘦,瘦又愈发的称得那双眼睛大得出奇,看起来可怜极了。
她飘在小姑娘附近已经四日了,没错,是飘,四日前,她还是相府里的大小姐,早年丧母,继室视她为眼中钉,肉中刺,陈玉蓉相府苦苦挣扎求生十几年,终于在四日前,准备置之死地而后生,计划在宰相父亲眼皮底下假装被恶毒继室和继妹合力推下了荷花池,本打算一口气将继室和继妹斗倒,谁料等再次醒来就已经在这个陌生的地方了。
她疑心自己死了成了鬼,但既不去阴曹地府,也不去神仙天宫,只能跟着一个同名同姓的小姑娘,让陈玉蓉这只鬼疑心自己做了小姑娘的守护鬼。
“玉蓉啊,天又阴又闷,别打猪草了,该回家了。”一位路过的大娘忍不住热心关怀。
“是啊,看着这两天要下雨,玉蓉,天这么闷,你回家歇一歇。”同路的大娘附和着。
“嗯,刘大娘,沈大娘,你们先回吧,我一会儿就回。”小姑娘抬起头应着手上割猪草的动作却没停。
两位大娘听到这答复,也不再劝,只是走的稍远些,顺着闷热的风依稀听见两位大娘唏嘘感叹。
“这老陈家可真会养女儿啊,不亲的女儿是京市姜家大小姐,往家寄钱又给撑腰,亲女儿又养得像地主老财家的长工,才丁点儿大就让干活。”
“是啊,可不是吗,也不知道烧了什么高香,有这俩能干的姑娘。”
......
陈玉蓉坐在河边的石头上,瞧见还在勤快干活的小姑娘叹了口气,四日前,她刚来的时候,小姑娘正因为打猪草回来饭做晚了,实际上是小姑娘的娘李春梅回来早了的原因在挨打,她娘拿着细柳条啪啪啪的往身上抽,一道又一道的血印浸湿了小姑娘的衣服。
她伸手想拦,但是无论是李春梅这个大活人还是柳条这个死物都是穿身而过,陈玉蓉就明白了,自己这只鬼什么都做不了,只能干看着。
她早知道小姑娘不会像同两个大娘应得那样马上回家,而是继续打猪草。于是便在小姑娘附近飘起来环顾四周。
远处村里的房子几乎都是又老又旧的泥土房,唯独老陈家的房子崭新的砖瓦房在层层泥土房后面探出头来,瞧着像沙土里放了个玻璃弹珠。
这也许是那个姜家大小姐的功劳。她心底暗暗猜测。
小姑娘许是前几天被打怕了,这两天打猪草更快了,今天更是早早地就完成了,背后背着一筐猪草,胸前又抱了一筐猪草,两筐压得小姑娘几乎站都站不住,陈玉蓉伸手想帮着抬,可还是身体穿筐而过,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小姑娘背着筐,一步一步微微颤颤往家走。
等到家的时候小姑娘已经是满头大汗精疲力尽了,但没敢歇一歇,放下猪草就打算洗洗手去厨房做晚饭。
还没踏进厨房门儿,小姑娘就被正门传来的怒喝叫住了。
“去哪儿呢?过来!”
虽然没提名字,小姑娘知道爹娘用这种恨不得吃了自己的语气叫的也只有自己,于是大气儿也不敢喘缩着脖子往正屋走。
陈玉蓉自从来了这里就十分纳闷李春花和陈余粮这一对儿夫妻,对待孙子也不差,怎么偏生对这听话又勤快的小闺女儿这么狠毒,没犯错都恨不得打杀了,简直跟陈玉蓉相府里那个恶毒继室比都要赢上一筹。
“给我跪下!”
屋内油灯的光投在坐着的陈父身上成了影子,屋外的风一吹,影子也跟着灯芯晃,仿若张着大嘴狰狞着要吃人的恶鬼。
小姑娘没反驳也没挣扎,头低低的,表情木木的,十分顺从地跪下了,如果不是微微颤抖的肩膀,只以为是被人随意摆弄的个木头人。
显然,这样的虐待许多次了,小姑娘除了身体上害怕,心里都已经麻木了。她想。
“把棍子拿过来。”陈父对陈母说。
陈母去门后拿了个比小姑娘胳膊还要粗的棍子递给了陈父。
陈玉蓉觉得今天这事情不大对劲儿,这几日也算是看得不少,陈父陈母经常打小姑娘,但是有一点儿,都是打衣服能遮住的地儿,也不敢用太大的棍子打,因为小姑娘要出门干活,所以陈父陈母还是会顾忌着打,怎么今天突然换了棍子?
“你也配上大学?还背着我们自己偷偷去考,长能耐了啊。”陈母尖利的声音再度响起。
小姑娘听见大学两个字猛然抬起了头,陈玉蓉站在小姑娘斜前方,看得真切,那一眼,爆发出渴望向往的光,眼睛里的仿佛藏了闪闪发光的宝石。
所以是因为考这个“大学”?
等听明白陈母的话,小姑娘眼睛里的光仿佛被人强行灌了墨,瞬间暗下去,大大的眼睛里只剩下惊惧。
陈父陈母也看到了小姑娘抬头的希翼和低头的绝望,仿佛被小姑娘变幻的表情取悦似的,然后陈母从怀里掏出了一个信封,小姑娘离陈母不算远,可以清清楚楚看到信封上的字和落款。
录取通知书\\\\京华大学\\\\陈玉蓉同学亲启。
“刚刚老队长上门送的,说你考上了,想要吗?”陈母的脸上带着戏弄和不屑的神色,陈玉蓉看得真切。
可小姑娘却被这句话夺去了心神,跪在地上,仰着小脸眼巴巴地看着陈母,小声地说:“想”小姑娘声音很轻,仿佛一阵微风就能吹散。
陈母听到想要的回答,拿着通知书朝小姑娘方向递,就在小姑娘伸手要触到的时候,陈母突然收回了手,然后在小姑娘惊恐的眼神中。
从中间撕开了那封信
对折
撕开
再对折
再撕开。
小姑娘急了,站起来扑身抱住了陈母撕通知书的手,用尽全身的力气掰开陈母的撕通知书的手,陈母吃痛,不住的伸脚踹小姑娘,尖利地叫:“小畜生,滚开,给老娘滚开。”
仿佛感觉不到疼,小姑娘只一心去抢撕碎的通知书,陈父见状提着棍子往小姑娘身上打,小姑娘没撒手,直到陈母手一松通知书雪白的纸片洋洋洒洒洒了满地,就像小姑娘满脸的泪水。
她在陈母拿出所谓的“通知书”的时候就已经隐隐约约猜到这样的结果,尝试过抓住陈母的手,也试过抓住陈父的棍子,但是没有丝毫的用处,陈玉蓉只能看着小姑娘绝望地躺在地上挨打。
“都给我住手。”陈老爷子不知道什么时候拄着拐杖过来了,将小姑娘护在怀里。
陈父陈母听见这声音并不算大一声,两人的腰都下意识地微微弯了弯,迅速的停了手,没有继续打,陈玉蓉瞧见了心里觉着纳闷,这一套动作跟唱戏地演练好的似的,停得可真干脆利落。
“玉蓉可是你们亲女儿,你们怎么能下手这么狠?”陈老爷子看着两人眼神里带着浓浓的质问。
不知道是不是陈玉蓉听错了,说到亲女儿这三个字,陈老爷子语气有些微微地不自然。
陈玉蓉也想知道为什么夫妻俩对亲生女儿下这么狠的手,于是定定地看着夫妻俩,等着听下文。
“是她不听话,偷家里的东西。”陈母辩驳。
“我.....我没有....爷爷,我考......”小姑娘抽抽噎噎地还没说完整句话。
陈老爷子的声音就截住了小姑娘未说完的话:“爷爷相信你没有,信你是个乖孩子。”
小姑娘听见爷爷这么说,脸上愤怒的表情放松了些,但还挣扎着想告诉爷爷自己考上大学的消息,还未开口,只见陈老爷子安抚地摸了摸小姑娘的头,示意小姑娘先躲开,稍后再说。
她觉得这一家子都透着古怪,奇怪极了,尤其是这个陈老爷子,这几天小姑娘挨罚,受虐待之后,陈老爷子听说了总偷偷送吃送喝送药,简直是小姑娘苦难人生的长明灯,泡在苦水里的日子里唯一的一点儿甜。
可照陈玉蓉看,说不出的古怪,这是打一棒子给个甜枣儿?不等她仔细观察这三人,就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拉着和小姑娘一起出了门儿。
陈玉蓉和小姑娘出了门自然就没能继续看到她们走后,陈父收了棍子,弯着腰对着陈老爷子恭恭敬敬叫了声:“爹”
陈母也收起了脸上刻薄的神色,端了杯茶水放到老爷子面前,顺从地朝老爷子叫了声:“爹”
陈老爷子脸上丝毫不复刚刚慈爱的神色,反而带了几分得意,端着茶杯狠狠地灌了一口,看着陈父陈母说:“你们干得不错。”
陈玉蓉飘在小姑娘身后,也没听见小姑娘出声,只见脸上汹涌的眼泪,慢慢地往河边走去,直到坐在经常洗衣服的那颗大石头上,才发出了细碎的哭声,呜呜咽咽的,声音弱得像刚出生的小猫。
早先在相府,她的生母早早去世,父亲娶了继室,地位一落千丈,从锦绣阁楼里搬到府里阴暗潮湿的小偏院儿,丫鬟婆子也是狗眼看人低,短短十六年的挣扎求生也看多了世态炎凉,心也算硬了,但这会儿瞧见小姑娘生活这样苦,也禁不住掉了一滴泪。
眼泪落下来的时候她吓了一跳,鬼怎么会流泪?纤细的手刚刚触及到自己脸上的泪,眼前一阵黑懵晕了过去。
陈玉蓉再次醒来的时候是在一个陌生的空间,空间正中心浮着一本会发光的话本,只见话本封皮上写着《穿书后我和豪门大少恋爱了》,她只觉得这字不是缺偏旁就是缺部首说不出的奇怪,但偏偏自己莫名其妙的认识并且明白什么意思,心里更觉诡异,并未直接翻看,等反复确定四下无人,她才翻来看看:
大概内容是一个叫陈玉莲的小姑娘晚上看了一本女主角叫陈玉蓉的话本子,第二天有了奇遇成为了书中人,身份是女主角陈玉蓉的妹妹陈玉莲。
陈玉蓉本身是京市姜家流落在外的大小姐,结果陈玉莲在姜家来找大小姐的前一天进入书中,知道即将发生的事情,借机说服了陈家人来了个冒名顶替,姜家人接走了陈玉莲,认成了姜家大小姐,姜玉莲长大后嫁了原先女主角陈玉蓉的命定的夫君。
她看到,陈玉蓉,陈玉莲,姜家大小姐这些字眼,虽然不可置信瞪大了眼睛但也迅速的明白了,也许这本书就是在讲和同名小姑娘陈玉蓉有关的故事。
于是不放过一处疏漏找小姑娘陈玉蓉的结局,翻遍了整本书,也未发现提及小姑娘陈玉蓉身份被顶替以后命运走向的只言片语。
但转念一想,陈玉蓉了然了,这本书是说陈玉莲的故事,所以写书人这是刻意淡化陈玉莲偷窃陈玉蓉身份这件事,自然不会再在书中提及陈玉蓉的命运。
但想想也知道原书里面的陈玉蓉的命运好不到哪去,毕竟陈玉蓉活着就是时时刻刻提醒陈玉莲的身份是偷来的,更何况陈玉莲既然敢偷这身份,难免不敢斩草除根儿。
陈玉蓉想到这儿顾不得替小姑娘愤怒被人冒名顶替了身份这回事儿。
小姑娘现在有危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