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然死了。
系统：“现在给你一个机会重新在这个世界活一世。我们为你安排了任务，必须完成任务才能真正留下来并活下去。注意，这个世界有些地方或许在你看来是荒诞的、不合理的，但在这里却是切实存在，并成为了一种法则……”
“……我知道。这不是我看的一本小说吗？”
“没错！这个世界就是小说中的世界，而你的任务，就是完美地扮演与你同名同姓的男主角裴然。完成任务后，你将获得由系统提供的房、车和五个亿，能够舒舒服服地在这个世界活下去。”
“……据我所知，这是一篇渣贱文。”
“没错！前期你需要配合攻，你要往死里爱他，而他会往死里糟践你。等到他对你的爱意值满了，任务就完成了。——注意，在这篇小说中，你和他作为爱情小说的两位主角，有一个定律就是，当他爱上你，就绝不可能不再爱你。也就是说，一旦爱意值到了百分百，直到他死亡的那天，进度条也不会下跌哪怕0.000……001％！”
裴然突然露出一种古怪的笑容：“不论我做什么？”
“不论你做什么。”系统说，“那么，你现在愿意接受任务，努力完成任务，继续在这个世界活下去吗？”
裴然说：“我愿意。”
*
全身镜照出的男人瘦削苍白，裴然笑了一下，镜中那张脸上淡红的唇弯了弯，没有真正的笑意。镜子里的人，眉眼冷淡，英俊，疲倦，温柔。
一张非常出色的脸。
降临这个世界的那一刻，他意识复苏，眼前亮起来，映出镜子里的人，发现自己凝固在扣衬衫扣子的姿势。
镜中照出他凸出的腕骨，伶伶仃仃的意味。
裴然眨了眨眼，冲着镜子笑了一下，之后慢条斯理地穿好衬衫，把雪白的下摆塞进西装裤，扣上皮带。
这副躯体有一截过分细瘦的腰。
令人有种一掌掐得过来的错觉。
念头转到这儿，裴然便伸手在自己腰间比了一下。他的手寻常男人没有粗大的骨节和明显的青筋，手指细长，细腻如白瓷。
铃声骤响，裴然转头，从床上找出手机，接通电话。
对面说：“你出发了吗？陆总十点的航班，还有四十分钟落地。”
“我……”裴然过了两秒脑中接收到的记忆，说，“我马上出发。”
裴然，清町市锦绸广告传媒的客户经理，日常工作是了解和满足客户需求，常有酒局，患有胃病。
打电话的这位是裴然的直属上司，总监赵家程。
屋外是有些迷蒙的夜色，不久前刚下过一场雨，霓虹灯光在城市与雾气间蒙晦地闪烁不定，这座不算繁华的城市已经逐渐安静下来，哪怕是一辆汽车行驶而过都能被清楚听见，就在这时，裴然楼下有流里流气的青年骑着摩托车风驰电掣而过，青年们的欢呼和笑声在夜色中久久回荡。
今晚有一场裴然命定的酒局，赵家程口中的“陆总”，正是他所处的这篇渣攻贱受狗血文里的渣攻。原文描述他是一个风流、英俊的男人，比裴然小几岁，因此有点儿小狼狗的意思。
从裴然现在住的地方去清町东站打车要将近四十分钟，是在这个点车不多、路况良好的前提下，他必须马上出发才能不迟到。但裴然没这么做。
他在家里晃了十分钟，到处看看，与记忆一一对应，熟悉这间他接下来要住上好一阵的小出租屋——只有不到三十平，但五脏俱全。
然后他才出门打车。等车又耗掉近十分钟。在半路上，他接到赵家程打过来的电话，劈头盖脸骂了他一顿，告诉他来不及了，陆总到了。赵家程叫他不要耽搁，直接去相见欢会所。
裴然慢慢悠悠挂了电话，对司机说：“师傅，改下目的地，去长安路相见欢会所。”
系统在他眼前闪了闪，进度条显示剧情偏移度1%，它机械的声音在裴然耳边响起：“在任务过程中，剧情偏移超过50%你将会遭受惩罚，超过70%你的身体将被强制接管，超过95%将被判定任务失败。在小说结束的时间点，若剧情偏移度仍然超过4%，将判定任务失败。”
裴然笑了笑，轻声说：“别紧张。”
系统：“……”
司机问了句什么，裴然抬起眼朝着后视镜露出一个拘谨的笑容：“今晚有个大单子要谈，我有些紧张。”
年近五十的司机师傅在接下来的路程中毫无保留地和裴然分享了他的人生经验。
裴然望着窗外闪逝的景色，车窗反照出他的脸，有一种难以难说的漂亮。
忽然，一道闪电劈开夜空，惊雷随之滚滚而来。
眨眼间，暴雨如注。
这时候，到目的地了。
相见欢会所十分低调，在夜里，没有明亮的灯牌，没有扎眼的门童，只有一扇安静的黑色的玻璃门。
裴然付钱下车，站在雨中。
“我再确认一次，”他笑起来，非常灿烂，“这具身体、这副心灵，受到的伤害越多，剧情偏移度越小，对不对？”
“对。”
“裴然爱陆以逞爱得要命，对不对？”
“对。”
“他们前缘很深，裴然一切都记得——当然，也都在我脑子里，甚至我能感受到他的爱，他的克制，他的痛。我越与他融合，剧情偏移度越小对不对？”
“对。”
“在小说结束的时间点，达成两个条件，一，剧情偏移度4%以下，二，陆以逞对我的爱是100%，任务完成，我获得应有的奖励，并且自此以后可以为所欲为，对不对？”
“对。”
“好，我没有问题了。”
他在雨中徒劳地整理了一下软踏踏的白衬衫衣领，调整笑容的角度，使那种无畏的灿烂光芒消失，变成了暗淡的、惹人心动的可怜。
推开相见欢会所的玻璃门，他踩过红毯，留下湿哒哒的深色脚印，向前台出示公司为他办的会员卡。
前台的姑娘看着眼前这个满身雨水狼狈不堪的男人，他湿漉漉的额发搭在眉上，衬得他的眼瞳像无垠的夜，里头旋转着星月的漩涡，将她心神吸引进去，令她恍惚不已。
他唇弯的弧度愈深：“你好，我是裴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