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明澜从巨橡影视的会议室出来，跟对方负责院线拆售的副总寒暄：“希望李总能够向董事会传达星华的诚意。”
已是中年的李总有些不自在：“我们也期待最后能跟星华集团做成这笔生意。”按照平常的习惯，他多少要请对方吃几顿饭，在酒桌上会所里拉拉关系，再融洽和谐地探探收购合同的底线口风，然而……总不能带陆明澜这样年轻漂亮的姑娘去欢场谈生意吧？
等星华前来谈判的团队上了电梯，他不快地啧了一声。
“星华，派个女人来。”
谈判副手在旁感叹：“星华的女太子，国外深造回来，不到四年坐稳了常务副总的位置，手上握着实权。可不是一般女人。”
李总说：“那又怎样，既是富二代还是女人，想来能爬到这个位置都靠她爸爸。要是没有这棵大树给她乘凉，谁会认她？”又不怀好意地冷笑一声：“你难道没有听说星华陆董最近把自己一位私生子弄进了公司，意思明摆着，儿子继承家产才天经地义。”
副手：“哎，豪门。”他心想，可惜了。他倒是佩服这位女太子谈判时蛇打七寸的精准，以及从容淡定的风度。
李总：“我看这小丫头是着急了，所以才把原来负责收购的老何踢走，想要自己来摘果子。价格压得这么死，一点水分都不给，目光短浅急功近利。”
副手默默。生意场上难道还有自愿多花冤枉钱的道理？
李总没有得到附和，瞥了身边小年轻一眼：“怎么，看上人家女太子漂亮，想做上门女婿？想得美。人家喜欢的是女人，你去打听一下，星华旗下有头有脸的女星不知道在她床上滚过多少个。”
副手讪笑。
……
星华女太子陆明澜上了自己专车，踢掉捂脚的高跟，舒舒服服踩在羊毛脚垫上。
男人。一到中年，稍微有点钱权，油腻愚蠢啰嗦。
把精算、律师还有谈判顾问扔到一边，不知道咨询专业意见，满脑子都是套人情探口风的歪门邪道。言谈举止还流露出对她女性身份的不以为然。
——哼，脑满肠肥，我才好倒胃口。
如果不是上一个负责人公然吃折扣被发现，陆明澜根本不想接这个烂摊子。重新评估、清算忙前忙后将近一个月，她皮肤都变差，脸上的疲惫得拿粉底遮掩过去。
真是好辛苦。
商场为什么不多些干脆利落的聪明人？
助理秘书费欣在她身旁坐定，递过手机：“陆总，这个电话打了许多次，要不要接？”
陆明澜皱着眉头捏过自己的手机。电话是陌生号码，打在自己的私人号上。一上午一连九个。她其实大概猜得到是谁。
正要拉黑，这个号码又打了进来。
陆明澜接起来。
她不说话。
那边也安静等待了一会儿，然后怯怯地问：“明澜？”
陆明澜神情有些腻烦，但教养令她语气平和：“我们已经分手了。”
那边啜泣起来：“明澜，我错了，原谅我好不好。我再也不会那样了，明澜，你之前还说下个月要带我去海边度假。”
陆明澜仍旧平和：“在一起的时候不是说得很明白吗，分手以后不要纠缠。合同上约定该给你的东西我都会给你，多给你的也不会收回。你别担心。”
“明澜！明澜！我真的错了！我们见一面好不好，我去找你他们都不让我上楼。你连家里的密码都换掉了。明澜，我真的知道错了，你不要这样对我！你不爱我了吗！你怎么能说不爱我就不爱我呢？！”
“你的经纪人呢。你现在不太冷静。”
“陆明澜！我跟你在一起时初吻都还在！你是我的初恋！你不能抛弃我！你必须要补偿我！我只是想要一个角色而已，你好狠心，你为什么要这样玩弄我？！”
“呵，初恋。补偿？”陆明澜终于有点不耐烦了，“你既然要把这些明码标价，那就仔细想想，你的初吻初恋配不配我付出的价钱。”
对面哑口无言。
“我们已经分手，不要再纠缠。对你的所有赠与都签过合同，如果你违反，我还可以收回。”
“明澜！明澜，我错……”
陆明澜挂掉电话，直接拉黑。她想了想把手机扔给费欣：“帮我换个号。再打电话给她经纪人。”
对方最近换着号码给她打电话，求她回心转意。有时醉醺醺神志不清，非要约她见面，陆明澜没有办法只好去收拾烂摊子。或许是她的行为令对方以为还有回转余地，这几天电话轰炸更加不停。
今天一定又是喝醉了。
原形毕露。
嘴上说要挽回爱，心里想的全是资源和交易。
她指责陆明澜：你怎么能说不爱我就不爱我呢？
陆明澜想：何时有过爱？
不过看她还算讨人喜欢，她也愿意接受，于是开始一段你情我愿的关系。
陆明澜觉得仅此而已。现在看来确实仅此而已。
经纪人电话很快打通。
最近她手下这个小明星在陆明澜资源加持下刚有翻红迹象，谁知竟然就分手。经纪人也抱着侥幸：“费助理？是不是小雅又打扰到陆总？她一定是又喝醉了。她最近很痛苦，总是喝酒。”
陆明澜示意费欣免提：“她想要《倾城谋》里的角色。于是用我的手机给导演发信息，假装成我这个投资人，让导演踢掉原本的演员换成她。”
经纪人愕然。她真的不知道居然发生这种事。她问小雅，小雅只说误会。
“事后她说她是太爱那个角色，喝醉酒脑子不清醒做了傻事。但我觉得她并不傻。她还懂得删除信息，又要挟导演保密。我仗着投资方身份干涉导演选角、塞人空降的名声，差点就传了出去。”
“她……她居然。哎，真是……我都不知道。那个角色我早跟她说过不适合她。真的不适合。我一直给她认真挑角色，她真是，哎……陆总，您忙。我去跟她谈谈。”
“辛苦。”
“不不不，打扰陆总了。”
……
陆明澜觉得可笑。
总有人希望她看在感情的份上做事，但自己却又吝啬感情。
初恋？
得不到想要的礼物就能大吵大闹。
哈，初恋。
她降下车窗。
入冬不久，阴雨连绵一周，到今天早晨才终于放晴。
呼啦啦的风从窗口灌进来，又凉又潮，刹那就把她身上的热气带走了。
陆明澜不在乎，反而长长呼吸一次，抬头去看天空。
连日的降雨把天空洗得清澈无垢。两排银杏填补单调的蓝色画布。金色阳光在同样金色的银杏叶上跳跃，璀璨又活泼。
地面上也铺了一层金黄的落叶，吸了雨水，像沉甸甸的绒毯。
黄金大道一旁有推着自行车牵手走路的学生情侣。女孩子伸手接住一片飘落的叶子：“你看蝴蝶！”
男孩子在一边看着她笑。
陆明澜不由多朝这一对少男少女看了一眼，正看见男孩子拉着女孩子的手，把她拉到自己身边随后亲了一下。
这时女孩察觉陆明澜的视线，呀了一声，忙推开男孩子退开。男孩子转头瞪了一眼陆明澜——的车屁股，又把女孩子拉回来：“没关系，又不认识。”
离远了。
陆明澜还能听见女孩子清脆的笑声，但是再看不清女孩子脸上的神情。
快乐。纯真。向往爱情。什么都不懂。
小可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