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明澜提早离席了。
她没心情亲自告别，只叫费欣去主创桌知会一声说自己醉得厉害，要先告辞。
这也不是托词，她是真醉得厉害了。原本就喝得多，加上情绪起伏得跟大风暴里的海面似的，她整个人都给震晕了。
进电梯时就是费欣连拖带抱弄进去的，之后电梯一停，就又吐了。
接下来自然是一阵兵荒马乱。等陆明澜稍微清醒过来点儿的时候，发现面前给自己端茶倒水的不是自己那只兔子助理。
她捏着鼻梁眯眼睛认人：“你……”
“明澜……我是林可依。”
“哦，你啊。”
原来是她新上任的伴儿。
林可依好像还拿捏不准自己的角色，因此显得局促：“欣姐衣服脏了，我就替欣姐先看一会儿。”
“唔，”陆明澜坐起来，“这哪儿？”
“酒店里。”
“剧组散席了吗？你自己过来的？”
林可依说：“是李盟姐。她说你醉了叫我一起来照顾你，还帮忙用助理的身份证开了房间。但是我没有用她给的房卡。这边是欣姐另外开的房间。”
“她倒是积极，”陆明澜捧着脸问：“几点了？”
时间倒没过多久。
陆明澜问：“明天上午有戏没有？”
“有的。”
“行了，你去休息吧。有地方去吗？”
林可依小声说：“我回剧组那边，大家还没散。”
“李盟给你那个房间呢？”
“钥匙给欣姐了。”
“好走吗，我叫司机送你回去？”
“我叫人来接我。”
“行，你晚上好好休息。”
“我拿了酸奶和牛奶，可以喝一点。”
“乖。”
林可依乖巧道：“我走了，明澜晚安。”
陆明澜突然把人拽过来，捏着下巴看了一会儿。
林可依有点惊慌：“陆总？”
两个人已经呼吸可闻了。林可依紧张地呼吸都顿住，然后自己凑了过来。陆明澜突然笑着把她推开了。
“整理整理，走吧。我吐过又没漱口，你真亲得下来，我也受不了的。去吧。”
林可依抿着嘴唇站了好一会儿：“陆总，对不起。”
“又叫错了。”陆明澜突然有点心软。她想：我其实还是因为林可可的事在迁怒别人吧？于是说：“好姑娘，你很聪明。你在剧组里演替身，这个替身最后可怜凄惨地死掉了。你在现实里真的也要演别人的替身吗？”
林可依瞪着大眼睛。
陆明澜说：“回去休息吧。好好想一想。我可以帮你找一份安稳工作。好好想一想，给我答案。”
林可依眼眶红红：“嗯……嗯。”点点头，心情复杂地走了。
……
她没戴墨镜，一路乘电梯下楼也没有回避来往行人和监控。
甚至有人认出她，引起了小小骚动。不过幸好这时夜色深了，人并不多，她很快在酒店工作人员的帮助下安抚好认出她的粉丝，拍了合照给了签名，随后在酒店安排的休息室通知李盟来接人。
李盟很快就到了，看起来很不耐烦，但还是陪她跟酒店方面道了谢。两人上了保姆车后，李盟神色不好地问：“你怎么不在上面照顾陆明澜？”
林可依一派懵懂：“上面有欣姐照顾。明澜听说我明天有戏，怕我耽误，所以叫我早些回剧组酒店休息。”
李盟恶声恶气地说：“她可真疼你。”
林可依小声：“明澜人很好。”
碍于停车场人员混杂，李盟害怕有人偷听，所以没有继续。陆明澜走后饭局又进行了好一会儿，这时候也刚散。林可依回剧组的酒店时剧组的人正巧分批回来。
她运气不好，竟然兜头遇到秦巴。这人脸皮也厚，酒席上发生那种事，这时候竟然还能神色如常地跟着男一的车回来。他见林可依来，停下脚惊奇地问：“哎呀，可依回来了？我刚才还跟杜老师说担心明天早上的戏会耽误，商量要不要把他跟你的对手戏挪到后面呢。”
他正堵在大厅到电梯的路上，声音又做作夸张，顿时吸引来无数视线。
被他拿来做筏子的男一杜城懊悔自己刚才居然没能够甩掉这个没眼色的狗皮膏药，这时候也只能接过话省得场面更不好收拾。
“陆总没事吧？她好像醉得很厉害。”
林可依是个新人，面对成名已久的杜城表现得紧张又羞涩：“嗯，已经没问题了，助理姐姐买了醒酒药回去，之后她会照顾的。”
“那就好。陆总的小助理看着也力气不大，幸好你在可以搭把手。你也早点休息。”
“杜老师也是。”
杜城好不容易把话题终结，秦巴却又来插嘴：“怎么也不留你住一晚，还叫你一个女孩子半夜跑来跑去。你不用着急赶回来也行，打个电话我会帮你重新排戏，你是去照顾陆总嘛，杜老师也不会不同意的。”
这人翻来覆去，真是太讨厌了。
杜城原本看秦巴有能耐当空降导演，所以给他一点面子，现在也实在不耐烦。他对林可依笑笑：“我晚上也喝了不少酒，要去休息了，不然说不定明天请假叫导演调戏的就要变成我。”
林可依感激地笑了笑：“杜老师快去吧。”
秦巴居然还想留人。
这时导演带着女主角和男配到了。想必是有人已经跟他说了这里的冲突，他笑呵呵地过来拍着秦巴的背：“都站在这里等我吗？我们不搞那套官僚主义，什么导演不睡别人都不准睡觉的。”
女主凑趣一句：“赶戏的时候您可不是这样说的。”
导演瞪眼睛：“都睡不睡了睡不睡了？不睡加夜戏了啊！”
众人一听夜戏，都没心情留下来看八卦，纷纷作鸟兽散。李盟也忙拉着林可依进了电梯。
回到房间，李盟往沙发上一坐，气势汹汹开始训人：“秦巴这个人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但有一点他说的没错，你根本不应该回来。我跟你说什么了？不管你用什么手段都要留下。你既然决定用身体换资源，就别还想要脸。”
林可依脸色霎时难看，抿了抿嘴，还是细声细气地说：“可是她醉得很厉害，我就算留下也没用。”
“你就算趴在旁边睡一晚都比现在有用！你以为她对你好一点你就是特殊的吗？她这个人是我看大的，花心又薄情，身边来来去去都是你这样的小姑娘，你看哪一个人长久过？你不抓紧机会，等这边戏拍完你看她还记不记得你！我本来都已经安排好了请人拍下你们一起进酒店房间的照片，再加上你明天早上出来的，就能直接买热搜给你炒一波绯闻，坐实你是陆明澜新女友的身份，结果你半路给我回来！”
“可是……”林可依眼眶红红：“这种绯闻只能招黑的。而且她叫我回来，我要是硬要留下然后明天传出那种照片，她马上就会知道是李姐安排的了。”
李盟站起来戳着她的额头吼：“你这种偶像团体出来的小明星要多少有多少，再没有点争议度分分钟就糊了。要是你自己厉害，我用得着帮你炒这种热度吗？你看看她今晚的态度，当着那么多人的面给你没脸，你还做梦真的当自己是她女朋友？卖的就是卖的，哪有当□□又立牌坊的好事？你自己摆正心态。你这样回来明天不知道有多少人看你笑话，说你倒贴白给还被人嫌弃！”
林可依小声哭。
李盟恨铁不成钢地摔门去了。
等那盛气凌人的高跟鞋踩地声哒哒远去，林可依擦擦眼泪，去盥洗室卸妆。
李盟说的不对，凭什么不能要脸？
她做这种交换，就是为了得到人人追捧的风光。
要是名声烂了臭了，这一切还有什么意义。
但李盟也说的对，像她这样的女孩子不知有多少，——热搜、丑闻……用完就可以丢掉，替代品还会前仆后继地贴上来。李盟不会真的在乎她的未来，那绯闻也不是安排来给她刷知名度。
她的人生与事业只有她自己在乎。
林可依感谢李盟选中她为她搭线，可她不会做傀儡就这样任人摆布。
这条路，自己选，自己走。
林可依看着镜子里梨花带雨、我见犹怜的自己，伸手在镜中人的嘴唇上点了一下。
镜面的冰凉顺着指尖攀爬。
这女孩心想：没有人留下是因为她们都太蠢。
——我不一样。
我看得到，她看着这张脸时，眼底流露出的温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