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卿依旧咬牙没有吭声。
那猫见状不由得打了个哈欠：“好吧，既然你那么伟大，你干嘛不死了成全你的同伴离开呢？”
晏卿依旧没有说话，不是他不想说，精神和肉|体的双重摧残早就让他几近崩溃，这一刻他似乎只能听见自己骨头被碾碎，血肉被撕裂的声音，发不出任何声音。
有一瞬间，晏卿甚至想过死。
可就在这个时候，晏卿忽然感觉到自己左手无名指动了，很轻微的动作，却让晏卿从那些痛苦的幻境中猛然惊醒。
微微颤动的指尖提醒着他——他不是一个人！
还有人在他身边，即使看不见他，但是那个人依旧存在着，陆九云他在这里，他一直在这里。
想起陆九云那句“不想让你一个人”，晏卿只觉得心里有阵暖流流过，本该僵硬的四肢似乎都重新温暖了起来。
本应该无法动弹的晏卿忽然猛地攥紧了自己的左手，也就是这个动作，那些折磨人的声音忽然从耳边全部消失，一切归于寂静之中。
那只猫猛然炸毛，金色的竖瞳落在悬吊在顶楼天花板的晏卿身上，眼里满是惊诧，身体几乎是本能地往后退了半步，做出防御姿态。
晏卿因为被蒙着眼睛看不到那猫的样子，但是他感觉到了熟悉的气息在自己的身边出现。
“噌。”长剑出鞘的声音陡然响起，下一秒晏卿便感觉到倒吊着自己的绳子一松，自己的身体边往下坠去。
还不等他体验到坠落的感觉，便被人一把横抱在胸前，随即落在了一旁。
眼睛依旧被蒙着，所以晏卿看不见抱着自己那人现在的样子，却更能清晰地感觉到对方怀抱的温暖，和抱着时的小心翼翼。
“我来了，没事了。”明明是在安慰他的话，晏卿却能察觉到那里面细微的发抖，就好像——这个人因为他的不见而感到害怕一般。
眼睛上束缚的带子被扯下，晏卿这才发现整个阁楼里又有了光亮，虽然依旧阴暗，但至少能够视物。
“陆……九云？”
“是我。”
晏卿望着眼前的人半天说不出话来，因为陆九云的脸上全部是血，就连身上的白衣都沾染了不少血迹，和平时那高洁出尘的仙人模样不太一样，鲜血没有让他多半分艳丽，反而衬得他愈加冰冷，像是嗜血的修罗一般。
血。
看着陆九云身上的血迹，晏卿脑海里蓦地闪现过自己血肉腐烂被野狗吞食的画面，明明他的身体已经腐烂，但在野狗撕咬的瞬间，他的血水却飞溅而出，溅到了一边白色的地面上。
晏卿面色忽然有些难看，甚至有些想吐，没人能理解他亲眼看着自己被吃掉时，那种恐怖又恶心的感觉。
那是比身体上的疼痛更让他无法接受的。
“师尊？”看着晏卿在看见自己身上血迹后，忽然面色大变挣扎着要离他远一点，陆九云下意识地一把抓住了晏卿的手腕。
“啪！”但是他的手才刚搭上晏卿的手背，突然就被晏卿猛地拍开了。
“！”晏卿自己都吓了一跳，一时间，两个人各自偏过了头，都没有说话。
最后还陆九云默默地将抓空的手收回：“抱歉。”
陆九云刚落下，便感觉自己的袖子被扯了扯，他低头一看，正是晏卿抓住了他的衣角。
晏卿的手指很白，这样捏在袖口的血迹处更显得指尖白的晃眼。
“不是针对你，别分心。”然后陆九云就听见了晏卿的声音，有些沙哑，似乎光是说话都让他疲惫不堪。
可即使这样晏卿依旧挺直了背脊，右手紧紧地按在自己的鞭把上，瞅准了那黑猫，便“啪”地一声抽了过去。
明明只是个简单的动作，晏卿却觉得肩膀处仿佛被甩脱臼了一般，火辣辣的疼着。
显然，他的灵力并没有恢复，而幻境里的骨肉被磨灭的影响还深深刻在他的灵魂当中，即使不是亲身经历，却依旧像真的受了那折磨一般，以至于身体都形成了痛苦的记忆。
陆九云不知道晏卿经历了什么，但是从晏卿苍白的面色，因为冷汗而贴紧的发丝，毫无血色的唇色来看，一定不是什么好的事情。
陆九云也知道现在这种情况下不该分心，连忙深吸了口气，尽力不去想在晏卿身上发生了什么，持剑逼上，想要配合晏卿拿下那猫。
那猫见状悠悠地叹了口气，额头间竟是浮现出了红色的纹路，远远看去像是小鱼干的简笔画，而随着那道纹路浮现，它的身体竟是渐渐变得透明。
所有的攻击招呼过去，它的身体便像是黑烟一般散开，然后等攻击结束后又慢慢聚拢。
“我本来很喜欢你的，才给你了选择的权利，你真该刚刚就做出选择。”
“选择？”晏卿无力地冷笑了一声，刚刚的折磨直接作用于他的神魂，影响实在太大，“你给我选择，难道不是因为你……突破不了保护我的防御结界？”
所以它只能使用精神攻击，而没有办法真正的对他造成身体上的伤害，或者杀了他。
就算现在晏卿手里的灯变成了普通的灯，但是大能留下的防御结界其实还在起作用，虽然比之前弱了几分。
反而是他的心理防线一旦被攻破，这才会让魔物真的有可趁之机，所幸——晏卿及时清醒了过来。
谁想那猫听到晏卿这么说，居然眼睛微微一眯，咧嘴笑了。
黑猫的脸上忽然露出这样的笑容，看起来实在是有些诡异。
它的声音终于不再那么缥缈，而是带着一种异样的刺耳感：“我是突破不了那破结界，可有人能突破。”
猫的话都还没说完，下一秒，一个红色阵法忽然在晏卿和陆九云脚下出现，暗红色的纹路闪耀着淡淡光芒，凝聚成一个陌生的符文，随即消失不见。
“是杀阵和困阵。”陆九云第一时间察觉到了这个阵法的作用，“上古时期留下的，神仙来了也破解不了。”
晏卿虽然比陆九云的反应慢了一秒，却也能从这冲天的煞气里察觉到这个阵法的不妙。
那黑猫笑眯眯地甩了甩尾巴：“只要你们在这阵中，便灵力全无，无法突破，不过一炷香的时间就会神魂俱灭，不过——太过赶尽杀绝，有伤天和，所以这阵法依旧有一个生门，但是只能容一人通过。”
明明说着生门的事情，但是这猫脸上的表情却满满的讽刺：“不过和刚刚的情况不同，刚刚你们还有的选，但现在——听天由命吧。”
随着黑猫话音落下，晏卿按在鞭子上的手便不受控制地抬了起来，与此同时，陆九云的长剑已经直冲着晏卿心脏而去。
“你们会一直斗下去，直到一方死亡为止，好好享受这种没有灵力的肉|搏吧。”黑猫似乎非常享受这种困兽之斗，漫长又激烈的厮杀最有意思了。
晏卿直到这一刻终于理解了那黑猫所说的“我是突破不了那破结界，可有人能突破”是什么意思，防御法阵是防这些魔物袭击的，却防不了自相残杀。
没有灵力的晏卿自然比不上没有灵力的陆九云，毕竟后者就算没有灵力，也依旧有剑术傍身，可晏卿这些年来因为拍戏的缘故，虽然学习了一些擒拿、散打等功夫，但是对上陆九云根本没有半分胜算。
明明不想伤害对方，却因为身体不受控制，永远都只能用杀招攻击对方，这种感觉比对方伤害到自己更让人难受。
不过片刻，晏卿便已经伤痕累累，脸上的面具也被陆九云一剑劈成了两半。
可是真正让晏卿觉得心痛的不是他自己的伤，而是——陆九云的眼泪。
是的，陆九云哭了。
明明身体已经不受控制，却依旧在伤害到他的第一剑时就流了泪。
“咦？哭了啊？真稀奇。”
随着那猫的声音响起，晏卿察觉到阵法有一瞬间的空档，让他们暂时不受控制。
晏卿想要说些什么，可是陆九云却已经先他一步开口：“杀了我。”
陆九云的声音平静中却带着一丝恳求。
“！”晏卿想说的话一下子哽在了喉咙，然后重重地摇了摇头，“我做不到。”
晏卿直到现在才察觉到，原来短短的几天相处之中，陆九云早已经在他的心里成为了重要的存在之一。
“你没有选择。”陆九云的声音依旧淡淡的，可是说出的话却让晏卿的心里像是被刀割了一般难受。
那猫闻言都有了一丝兴趣：“既然他都这么说了，你干嘛不成人之美呢？这样你也可以离开这里。”
“阵法即将再次生效，留给你考虑的时间不多了哦。”
几乎是猫的声音落下的瞬间，阵法对他们的制约感又渐渐强了起来。
陆九云没有说话，只是目光平静地落在晏卿身上，似乎要将他的模样印刻在自己的灵魂中。
而就在这时，晏卿终于动了，他忽然松开了拿着鞭子的手，缓缓闭上了眼睛：“永远都有的选。”
鞭子落地，阵法生效，陆九云手中的长剑再次举起，霎时间——鲜血四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