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涯其实也很想问,您究竟是被盗号了,还是手滑了?
可是他没有牧野的联系方式,所以他只好点开对话框,编辑一条私信发了过去。
牧野秒回:“手滑。”
哦,温涯心里想,不知道为什么还有点小失落。
他站在地铁口的拐角,被暖风吹得脸发干,紧绷绷的,心里笑自己傻气:人家同你今后也不会有什么交集,无端端为什么要关注你?想也知道是手滑,兴许是在查看新关注人的时候不小心点错了,这有什么好失望的。
牧野虽然生得很像长风,但毕竟不是他。牧长风他留在那个与你不同维度的世界里,与你死别,与你生离,你们没可能再见面了,你得接受这一点。
温涯摇了摇头,快步出站,走进了北京一月的冷风里。
他不愿再去碰那个塞得满满的回忆匣子,也不再看手机,回到家,便开始打扫两个多月没有住人的租屋,清理过期食品,然后写好补货清单,去逛生鲜超市。
他习惯自己做饭,推车里堆满了菜蛋,心里盘算着明天的安排。
明天是周日,白天公司有固定的表演培训课,温涯只要人在北京,一般都会过去;晚上有前阵在剧组结识的孩子邀请他去北影小剧场看自己的毕业大戏,最好回家换身衣服,再去买束花...满天星?绣球?向日葵?好像要看看花语——
他搜了搜花语,在备忘录上记下来,回头再看一眼微博,发现自己和牧野还维持着互关。
*
第二天一早,温涯过去公司上课。
聚点公司规模半大不小,培养艺人模式也不算十分正规,老师多是从艺考机构里请的,未必每堂课都有干货。但温涯始终觉得,演戏不是门学会了就永远牢靠的手艺,没戏拍的日子,每周过来与人搭戏温习着也是好的,所以一向去得很勤。
何况,自他穿书归来以后,虽然阅历早已远超过常人,实际却远离演戏这件事已久,不免生疏,既然以后还要继续拍戏,总归还是要多练练的。
与他一起上课的,多是刚进公司不久的新人。与他年岁相当,入行七年往上的,若还是没见着红的指望的,则不是改行,就是认命在一些粗制滥造的网剧里混饭吃的,倒是少有过来的。
新人们进公司时间短,也不知道温涯得罪了聚点一哥这档子八卦,见他资历老,又拍过不少戏,三个小时的大课上完,便“涯哥”“涯哥”地叫得亲热,拉着他问东问西。
温涯如今转了性子,心性开阔,不似从前,表演上的问题,凡是自己知道的,也不藏私,全都一五一十地说给他们,这么说着说着就过了一点多。
申泽宇推门进来的时候,他身边还围着三四个人没散。
温涯随口招呼,“用教室?”
新人们也纷纷开口叫人。
申泽宇素颜时眼下乌青,眉毛色淡,看上去有些阴鸷,倚在门口轻笑一声,“你那两把刷子也敢教人了,也不看看自己几斤几两,抱上条大腿就飘得找不着北了——”
“你不会以为自己搭上牧野就能拿到角色了吧?”
这话说得乍听像是玩笑,不过温涯知道他是真的气儿不顺。
小新人们面面相觑,心中均想,温前辈的演技明明挺好的,而且也说了不少干货,只不过碍于申泽宇人红,一时没人敢多说。
倒是温涯自己觉得没什么所谓——申泽宇刚刚入行时想抱娄琛的大腿不成,从此对他这个拒绝被潜所以被迫坐冷板凳的倒霉蛋脸色就没好过。
其实温涯没搞清这其中的逻辑,申泽宇上赶着被潜没成功,又关他什么事?
不过这个行当压力大,生态也畸形,捧高踩低算是常规操作,红的不红的私底下少有脾气好的。
从前他唯恐得罪了申泽宇,往后被人穿小鞋,更无翻身的指望,如今却是已经看开,自然不会再受这等闲气,听罢便笑着回怼道:“好歹拍了几年戏,没有经验,总可以说有些教训,师弟们愿意听听,我就多说几句。至于说大腿,我就是抱大腿也没用,谁的大腿能有王董的大腿粗,是吧?”
申泽宇也没想到今天的温涯竟这般牙尖嘴利,心中更加笃定他是有了靠山,自己试镜不顺必定是他在背后弄鬼。正待骂回去,却听见自己背地里的龌龊事给他在一群后辈跟前戳穿,心中又恨又气,竟一时说不出话来。
恰在此时,新招进来的生活助理捧着手机一路小跑,“泽宇哥!王董的电话!”
申泽宇:“......”
申泽宇怒喝道:“喊什么喊?我是聋子吗?”
小新人们没见过这种场面,缩在一起抖啊抖,像一群寒风中的小鹌鹑。
温涯忍俊不禁,顺势一挥手,“还愣着,没看见你们泽宇哥忙着,走吧,吃饭去。”
众人顿时作鸟兽散。
他并没有留意到,申泽宇走出练习室,拿起手机,便换了一副委屈神色,“王哥,我的角色都让人给截了,这事总得有个说法吧?”
*
下午时安易过来接他吃饭,他前阵在拍的都市轻喜爱情剧已经杀青,直到年后都没有工作,最近新弄了一辆GLA开,不贵又能唬人,到处浪得飞起。
两个人碰上面就勾着肩膀去涮火锅,进店点齐虾滑、毛肚、鸭血、嫩牛肉、豆皮、面筋、洋芋、时蔬拼盘,之后,时安易习惯性地就和着他的口味说:“锅底要鸳鸯锅,一边牛油重辣,另一边要番茄?猪肚鸡?”
温涯笑着说:“另一边要清油微辣的吧。”
时安易震惊,“牙仔,你转性了!不怕伤皮肤了?”
温涯莞尔,这才记起自己从前自律到近乎于苛刻,是一口辣也不吃的。
其实现在他还是不怎么能吃辣,只是太久没吃点有滋味的了。
前生最后那几年,他金丹破裂,肉身损毁,日日呕血。为了替他续命,长风连刀山火海都一一闯过,可也不过是换来他一息尚存,苟延残喘罢了。
他几乎无法进食,也甚少能觉出饥饿。
他所能记起的,吃下丹药之外的东西,好像还是一年岁除,长风背着他走在灵山山下。
镇上酒肆飘香,卖的是炙獐肉、糟白鱼、炒栗子、咸花生一类的下酒菜。他难得觉出饿了,长风便把酒肆里的吃食都买下,请过路的江湖客、衣衫褴褛的老乞丐、出门放花的孩童们一起用。他剥了几颗饴糖炒栗子分给小孩子们,又剥了几颗给长风,自己也吃了一颗,还吃了一点儿鱼,入口却都是苦的。
他远离师门已久,人们却误以为他们是灵山宗的人,都唤他们“仙人”“仙长”。炮竹声里,孩子们磕头,说些“早日得道”“仙寿恒昌”之类的吉祥话,他笑着取了荷包,给孩子们分发压岁钱,忽然偏过头咳出了血,还险些吓坏了人。
而回来这些日,他先是小病一场,食难下咽,之后又把心思全部放在试镜上,暂时顾不上口腹之欲。直到进了火锅店,嗅到底料的香味,这才真的觉得馋了。
时间过了两点半,火锅店里比起用餐高峰人少了许多,菜很快就送了上来,摆了满桌,温涯搅好碗里的小料,专心致志地支着脑袋只等红辣辣的锅底煮沸。
“喂!”时安易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醒醒!”
“昨天没问,你跟煊赫的那位,是咋互关上的啊?”
温涯想了想,简要概括了一下昨天发生的事,“昨天我试镜之后低血糖,牧野好心捎了我一程。后来我关注了他的微博,他手滑也关注了我,可能是发现以后不好意思取关,就关注着了吧。”
槽点过多,时安易有些一言难尽。
“...他手滑关注的你?他要是不主动搜索你,他怎么手滑?”
温涯说:“那你去问他,他自己说的手滑,我怎么知道?”
“卧槽!摆明了就是借口啊!”时安易一拍桌子,“他这是看上你了?不对,他不是想潜了你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