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见牧野这样问,温涯感觉到自己的?心脏不可抑制地跳快了两拍。
没有哪个在雷剧里蹉跎青春的?艺人不盼望某天能有个新东家为他赎身,更何况,温涯在聚点远不止是蹉跎青春那么?简单——之前这些年要不是张才俊有些能力手腕,给了他提供了一些工作机会,他的?处境基本?上就和被雪藏相差不多?,顶多?只能拿个保底工资,别说是还家里的?外债,就连养活自己都难。更不必提他入行之初对自己未来的?期许和规划,去考大学,去精进演技,这些更是不切实际,如天方夜谭一般。
而如果有机会能离开聚点,让他哪怕能多?接到几个正?常的?角色。
牧野并没有催促他回答,温涯站起身,稍稍退开了些,重新在飘窗上坐了下来,沉吟了片刻,方才重新对视上牧野,轻声?回答:“我?当然是想解约的?,但我?想知道——”
“煊赫不是做慈善的?,我?合同上的?违约金是三百万,在一般情况下,只有当我?带来的?价值可以远超过这三百万,新东家才有可能愿意为我?支付违约金。可现在我?还不具备这样的?价值,所?以,实际上是你替我?来付这笔违约金,是吗?”
牧野说:“是。”
温涯点了点头,轻轻叹了口气。
他不知道该怎样跟牧野解释,其实他在意的?并不是那三百万违约金——他知道那对于?他而言一定不算什么?,他只是不希望牧野认为自己有义务去负担他的?未来,他的?命运。那种感觉会混淆他的?感情,他不想万一牧野有一天认清自己另有所?爱,却因?为认为自己有责任照顾他保护他而强迫自己留在他的?身边。
就像是那年他从?洪水滔天里捡到他,将他一路带回血煞宫,从?此为他医病续命,便好像成了他的?责任。即便在当时的?他的?认知里,温祝余是那个亲手将他射落鬼哭崖,放任他在无食无水、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境况里在崖下苟延残喘了七日之久的?绝情师父;是在霜雪峰上设伏魔阵,以昔日旧恩诱骗他入阵的?卑鄙之人。
他的?长风本?就是这世上最善良仁厚的?少年。
他站起身,走近他,低下头伸手揉揉他扎手的?短发,“这件事容我?再想想,现在,你是不是该先尽地主之谊,请我?吃午饭了?”
牧野还坐在原处,捉了他的?手牢牢攥住,凑到唇边轻轻亲了一下,仰起头认真看他,说:“好。”
“但是,温涯,我?希望你知道——我?是煊赫的?第二股东,持股比例27%,也可以算作是煊赫的?老板。我?邀请你来煊赫,不全是出于?个人情感的?决定,而是因?为我?了解你的?能力,你所?能创造的?商业价值将远超过这三百万。”
“所?以,你现在需要考虑的?问题,不是别的?,是要不要给我?个赚钱机会?”
温涯心软得?一塌糊涂,笑着回答,“知道了,我?会认真考虑。”
*
午饭牧野真的?摆出万分?认真的?架势准备煮番茄鸡蛋儿童蝴蝶面,遭到温涯婉拒。
于?是又准备煮菠菜细挂面,又遭温涯婉拒。
最后是温涯翻了翻他的?冰箱,上灶做了几道清淡快手的?小菜,因?为他真的?说什么?也不想吃面了。
牧野对于?没有能给他做顿饭这件事深感遗憾,不过温涯在看过他拿刀的?架势,便当即安抚他说,洗碗也是在一餐饭中做出了重大贡献,总算是成功打消了他对于?下厨的?执念。
下午无所?事事,牧野有寒假作业要做,下学期要交读书笔记跟影评,便像只温驯黏人的?大狗,抱着温涯翻看起《石挥谈艺录》,唰拉唰拉在纸上标记时手臂也要维持着环着他的?姿势,也不嫌别扭。温涯找了部电影来看,感觉这样的?姿势有点不方便,企图从?他的?手臂中间挪出去,又被牧野不满地抱了回去,还把抱他的?手臂紧了紧。
温涯偏过头看他,心里想,他生得?明明该像只被宠坏的?漂亮小猫,眉宇间总是带着三分?矜傲疏冷,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性子却一点也不像猫。
当年他被弃于?崖下,但凡他有一丝气性,只怕就是余生也不会再与他相见了,更罔论将他带回血煞宫。小猫是很酷的?,宁可骄傲地走掉,而小狗虽然也会生气,会委屈,但它对人的?爱太多?了,所?以就算是生气,只要听到人叫它的?名字,它便还是会回头。
温涯觉得?怪心疼,只好任由?他抱,两个人这样安安静静地各做各的?事,倒也不觉无聊尴尬。
如此电影看了一多?半,他有些犯困,便就靠着牧野小睡,睡了最近难得?的?黑甜一觉。醒来时天色已经彻底暗了下来,蹭了蹭枕头,才发觉自己已经由?沙发上挪上了柔软的?大床,被子上带着温暖干燥的?淡香,是牧野身上的?气味,显然不是客房。
他在床头摸到了手机,按亮了想看看时间,才发觉上面多?了十?几个未接,都是同一个号码在下午打来的?。
那个号码还长篇大论地发了短信过来,没有分?行,没有标点,字全部挤成一团,温涯看了两行便觉头痛,迟疑了一下,索性拨了回去。
“喂。”
他刚刚睡醒时的?声?音犹有些模糊喑哑,而对面却好像对于?他拨了电话过来这件事十?分?激动,“儿子,你看了我?给你发的?消息吗?”
温涯道:“还没看,你说吧,我?听着。”
对面听见他这样说,反倒停顿了一下,手机里只能听到尴尬局促的?呼吸。好半晌,女人方才缓缓开口说:“儿子,我?今年回去一趟,见一见你姥姥跟你舅舅。”
“我?带我?丈夫女儿一起回去,他们还不知道你。原本?打算年前就跟他们说,可是实在是不知道该怎么?开这个口,怕等到时候见了面,闹得?大家都过不好年。正?好你工作也忙,你就当是帮妈一个忙,今年就别回去了。你姥姥也年纪大了,朵朵明年上三年级了,她?还没见过呢——”
温涯不是婚生子,是他母亲年少荒唐时惹下的?一个“麻烦”。
小城姑娘,生理卫生知识匮乏,又赶上九十?年代,社会风气浪漫开放,不小心珠胎暗结,孩子的?父亲都不知是谁。本?意是不想要的?,可等到鼓起勇气想要堕掉时已经太迟,七个月,落地已是活生生的?婴儿,没有医院敢替她?引产,只得?生了下来。
孩子生下后,她?也抚养过他几年,可在这样的?小城里坏了名声?,背后总要给长舌碎嘴的?人戳脊梁骨,一个人打工、照料孩子的?生活也着实太苦了,她?年纪还轻,很不甘愿,捱了几年,终于?还是将孩子往大哥门?口一抛,便只身南下,之后好些年都有没了音信。
温涯的?大舅只是普通工人,当时自家刚刚添了新丁,再养一个到了学龄的?孩子,负担太重,自然是不愿意的?,只是联系不到小妹,孩子总归不能真的?送到福利院里,只好姑且养着,如此一养就养了十?几年光景。等到她?再回来时,温涯已经有二十?岁,在北京独自漂了两三年,母子相见,便已如陌生人一般。
他的?母亲如今经济状况不错,跟着丈夫在东南小国做橡胶生意,也曾提过想给他一些补偿,但温涯只说生活尚可,她?不欠他什么?,也不需要她?的?补偿,叫她?把钱转给大舅,之后的?数年间,二人再无更多?的?联系,只不过是见了寥寥几面。
后来温涯穿书,在《丹衷》世界里几历生死,一身伤病,流落江湖,病到人事不知,连一口水都没有时,他呓语叫过舅舅,叫过姥姥,叫过师兄,叫过长风,也唯独没有叫过一声?妈。其实他对她?谈不上怨怪,甚至多?少能理解她?的?苦衷,他只是对她?没什么?惦念牵挂,她?在他的?记忆里早就已经面目模糊,与不常走动的?远亲无异,倒是没想到有朝一日会接到她?主动打来的?电话。
主动打来,却是为了这样的?事,一开口就是叫人为难。
他已经有一百年没有见到家人,虽然早年间外婆对他不算疼爱,有时也会说他是个外人、是小讨债鬼,舅妈也一度因?为多?抚养一个孩子的?生活压力而对他没什么?好脸色,但他们究竟都是善良人,相处日久,也就逐渐接受了他。那年大舅因?病丧失劳动能力,光是动手术便已掏空家底,后续费用难以为继,他主动放弃学业,外出寻找工作机会,家人都来劝他回去,明明自己也没有办法?可想,还是会跟他说钱的?事情要交给大人想办法?。他心里,其实是很想念他们的?。
既然心中是这样想的?,总不至于?为了一个不相干的?人的?请求委屈自己,温涯想了想,便起身下了床,一边踩着床边的?地毯寻找着拖鞋,一边回答说:“我?票已经买好了,也跟大舅说好了时间,既然你也怕闹得?大家过不好年,就自己不要回去了。”
女人在电话的?那头怔了怔,随即便自顾自轻声?饮泣了起来,“儿子,我?知道是我?欠了你,你心里有怨气,可你总不能连条活路也不给我?吧?非要我?闹得?家庭破裂你才满意吗?我?要是真的?再离婚,我?也没脸活了!”
温涯:“......”
温涯叹了口气,忽然感到一阵疲倦,“你先别激动。”
他有些夜盲,屋子里没有开灯,不怎么?看得?清东西,便就这样赤着脚扶着墙走到卧室门?口。与客厅相连的?开放厨房亮着,他看到,牧野正?系着围裙鼓捣着一锅东西,少年人宽肩窄腰比例美好的?背影像一幅画。
而电话那头的?哭诉声?还没有停止,“到时候你姥姥快八十?岁的?人受得?了吗?你就算不考虑我?,难道也不考虑他们吗?他们辛辛苦苦养你这么?大——”
温涯立在门?口,望着不远处的?牧野,索性直接将她?的?话打断,语气平淡地反问道:“他们不也是辛辛苦苦养你这么?大?可你又是怎么?对他们的??”
那头的?人给他噎住,于?是哭诉声?止了,只剩下小声?的?啜泣。
温涯又问:“是不是不管我?回不回,你都是非回去不可?”
那头迟疑说道:“早就已经定好了,突然不回去...我?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温涯说:“好,我?今年不回去。但你记住,没有下次,今后我?每年过年都要回家,我?不想在家里看到你。你下次回去探亲,记得?别选在春节。”
挂断了电话,他拉黑了这个号码,按灭了手机,直接走了出去。
牧野听到他踩在地板的?声?音,回过头,一眼便望见他没有穿拖鞋,皱了皱眉,大步走过去,将人抱着提起来踩到自己脚背上,低头看了一眼他的?脚,问:“拖鞋?”
温涯没有回答,伸出手臂,挂上他的?脖子,把脸埋向他的?肩膀,闷闷笑道:“饿了,想吃晚饭。”
作者有话要说:牧野,小猫咪表情包狂魔,自我定位是猫,然而在他师父心里是个狗子
(伦理剧情节真滴没有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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