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是代入不了角色,”温涯抱着膝盖坐在椅子上,手里?还端着一杯红糖小米粥,“艾莫斯杀人掠夺时间是为了复活他妹妹,这?证明他是有人性的,可是他对于?杀人没有任何罪恶感——”
他想起刑舟之前?做的那句描述,比了一个剪刀手,“像是剪蒜苗。我理解不了他,到现在为止还是没办法入戏。”
牧野想了想,记起一桩旧事,忽然有点好笑,话未出口,便自?己先扬起了嘴角,问:“你还记得你第一次杀鸡是什么样子吗?”
温涯努力地回忆了一下,想起年?岁尚小的长风刚刚来?山上不久,生了一场很厉害的风寒,原本就瘦的小孩子差点瘦没了,他恐山上湿寒,背他去山下小住,又从农家?买回了活鸡,想给?他煨汤补补,结果心理建设了一下午,一刀下去没有顺利把鸡结果了断,反而让它飞了出去,满院子地扑腾喷血,闹得一片狼藉,最后还是病恹恹的小孩子听见响动下了床,利落地帮他扭断了鸡脖子。
看看牧野的表情,他便知道他应该是在想那一回,回忆起来?自?己也有点好笑,猜到他提起这?话的意思,低声说:“第一次杀死这?样大的活物,那种感觉确实很难接受。”
牧野点点头,君子远庖厨,是因为心存恻隐,见其生,不忍见其死,闻其声,不忍食其肉,温涯天性温厚,自?是心有不忍。若不是为他,他自?己原本早已不食五谷,便是偶尔吃吃,也是遵门规茹素,不沾油荤,恐怕是一辈子也不会有机会去杀鸡杀鱼的。
温涯接着说:“可是后来?杀了几?次,那种感觉就慢慢淡了,再杀几?次,就根本不会再想那么多,放血拔毛,只?会想着一会儿是煨汤还是添些山菌炖着吃。”
他说到这?里?便笑了,“你不怎么爱喝汤汤水水,所以还是炖山菌。”
牧野也笑了,催促他趁着粥没凉快点喝了,继续说道:“所以灵山宗门规的第一条,是慎杀。所有弟子都须恪守,不可轻易造下杀业,就是这?个道理。修为尚浅,心性不稳,杀性越重,人性越少。”
“太师祖开宗立派时,就已经心知肚明,仙路崎岖坎坷,最终有幸登顶的寥寥无几?,不希望门下弟子飞升不成?,却先失了人性。”牧长风少年?时便被逐出师门,也并?非对师门毫无怨愤,后来?年?岁渐长,心性开阔,却早已释怀放下,称呼开宗祖师,便仍像从前?一般叫太师祖,语气当中犹存尊敬之意。
温涯慢慢地把粥喝完,理解了他想说什么,思忖片刻,说:“艾莫斯不是天生的反社会人格,是杀性太重,抹去了人性。”
牧野说:“对。”
就像是温涯杀鸡杀鱼,初时虽万分艰难,可是重复的次数越多,犹豫和挣扎就越少了。可那毕竟还只?是杀鸡杀鱼,温涯那时又修为已至元婴,心境所受影响有限,而艾莫斯一介凡人,所杀的皆是同类,长年?累月下去,身上人性渐失,杀性渐盛,此?消彼长,会变成?后来?的样子,也便不算稀奇了。
一念成?佛,一念成?魔,艾莫斯本为血缘亲情而来?,却在不知不觉中亲手放弃了自?己的人性,温涯怔了怔神,虽不至为这?样的人惋惜,却也不禁有些唏嘘,如果他不惜任何代价想要换回的妹妹得知自?己的生命背负着这?样的罪恶,难道她就真的可以心安理得地活下去了吗?
为角色的行为逻辑找到了落脚点,事情就变得容易了些。
下午,他抱着剧本修改角色小传,脑袋里?陆陆续续地冒出了一些新的关于?人物的细节,只?是写着写着却又觉得不对,感觉自?己好像还是在设计,而不是在找“状态”。
设计放在小荧幕上是足够的,但是放在大荧幕上,却不免显得僵硬粗糙,禁不起细看,可是要凭空去相信自?己是另一个人,对他而言又几?乎是一件办不到的事情。
他掷了笔缩回到床上,耳机里?播放着艾莫斯非常喜欢的《D小调幻想曲》发呆,呆怔了一会儿,忽然有了个模糊的想法,便又坐了起来?,打开了手机录像,开始尝试用艾莫斯的口吻去录一段第一人称的自?白。
这?一段自?白不是录给?任何人,而是假设他即将?失去记忆,要留下一段影像给?自?己。
他需要对失忆的自?己讲清自?己的身份,身世,为何来?此?,可以给?予一定信任的人和必须加以提防的人,有什么是在短时间内要抓紧完成?的事,有什么是不惜一切代价也要完成?的事。
他一开始不怎么能找得到状态,说得磕磕绊绊,还是在以温涯去靠近艾莫斯,说到后面,却逐渐兴奋,语速也在加快,脊椎在一阵阵战栗,能感觉到一种不属于?自?己的疯狂充斥在骨骼血肉里?。
成?了。
他拿起水果刀,一刀捅向橙子,手起刀落,橙子便被扎得汁水淋漓,果汁淌了满桌子。
牧野刚刚洗了澡出来?,只?穿了一条平角短裤,温涯翘着二郎腿,抬起眼,将?他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眼神轻慢得像在挑猪肉,嘴角却偏偏含着笑,勾勾手说:“过来?。”
牧野:“!”
温涯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吻住了双唇,回过神来?,伸手想去推他的胸膛,却被他按得严严实实,只?得给?他足足啃了一分多钟,才被松开,无奈又好笑地撸了两把他的脑袋,说:“不是这?个——”
“我刚刚,好像有点找到角色的感觉了。”
他好像找到了一个适合自?己的方式入戏。
翌日,重新拍摄上次没有拍过的那一条,果然前?所未有地丝滑。
甚至是,搭戏的女演员在本应毫无准备被他割喉,却为他的气场所摄,已提前?感觉到了危险和恐惧,在他还没有割上去时就差点控制不住自?己提前?躲开。而将?女演员“割喉”以后,原本应该是抱头蹲在地上的刑舟被他脸上的笑容惊吓得坐在了地上,连手臂上的汗毛都悉数竖了起来?。
导演点了点头,喊了“卡”,他伸手把女演员从地上拉起来?,刑舟抱着手臂默默把汗毛捋了下去,也朝着他比了个拇指,这?是拍摄了一个多星期以来?他第一次一条过。
找到了角色的感觉,接下来?的两个月,拍摄进行得顺利了不少。
入戏,或者说将?角色随时穿在身上,对于?温涯而言是一种十分新奇的体验,如果说一定要形容,从前?他会觉得演戏像是解题,通过一连串的步骤,最后得到一个唯一的正解,而现在他却觉得演戏像是泼彩,颜色泼在画纸之前?,他没办法预想它氤氲出的形状,但是不代表他对于?这?幅画就完全?失去了掌控,只?不过是跳脱出了条条框框,可以创造出更多意料之外?的东西。
而随着他渐渐适应起电影拍摄的节奏,也便不再像之前?那样焦灼,而是找回了自?己平时在其他剧组当中那种如鱼得水的淡定,在没有戏拍的空档期他还能坐在一边,把温漫漫高三的笔记拿出来?翻看,刷网课或是刷题。
剧组的工作人员一开始还对此?表示震惊,后来?见他气定神闲,不甚在意旁人眼光,拍戏复习应对自?如,也就只?有打心眼里?服气的份儿。
刑舟也很好奇,休息时尴尴尬尬地跟他闲聊,才知道他打算参加明年?的高考,还给?他发了几?个他之前?请过的家?教的名片,分享了几?个自?己之前?备考时用的APP。
温涯笑着道谢,又觉得有点好玩,忽然问道:“要是我真能考上,是不是就该管你叫学长了?”
小男孩子听见这?话,就莫名其妙地脸也红,舌头也打结,不是山东人,也不知道为什么开始说倒装句,“好...好好复习,先考上再说吧你——”
如此?转眼就到了十月,牧野从米兰春夏时装周上回来?,进组完成?客串的部分,然后陪着温涯一道杀青。
他客串的角色俞暗本是艾莫斯座下鹰犬,是背负箭筒的皮衣弓箭手,不过后期跳反,离开了反派阵营,成?为了异世土地上一个来?无影去无踪的“幽灵”,还曾一箭将?艾莫斯射下栈桥。
尽管电影篇幅有限,但艾莫斯跌下栈桥未死的剧情本身就是《二世游戏》当中的一个巨大伏笔,所以俞暗仅有的四场戏中,就有在回忆杀里?他将?艾莫斯射下栈桥的一幕。
温涯在这?一个场景里?狗带了两次,一次是被俞暗用弓箭射,一次是被男主用□□射,第一次是他利用了游戏的隐藏规则侥幸生还,第二次则是男主也利用了游戏的隐藏规则,才终于?让他彻底凉透。
导演将?这?几?场全?部放在了最后三天,几?乎都是威亚戏,还要掉进“钢水”中。
拍摄还未过半,温涯就已经累到站在栈桥上小腿都在抖,总觉得不需要男主射他一枪,简直自?己秒秒钟就要翻下去了,不过倒是蛮符合艾莫斯最后穷途末路时的状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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