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却初见时分司玘失去理智的凶戾,之后司玘在沈钦面前数度变化原型,所展现出的无不是那种雍容淡然的派头,像是传说中的上古瑞兽,非但不让人生出半点畏惧,反而别有一种令人心折的气质。
——就如那腰佩上雕刻的白虎。
玘,美玉……这腰佩倒是同他相得益彰。
他一时想得出神,一旁的司煜却是在两枚刀佩间犹豫,正翻来覆去地往他的宝贝弯刀上比划,只觉得这个漂亮,那个也合适,一时间相持不下,很是犯了难。
司煜选择恐惧症都要犯了,便索性将选择权全权交由到小伙伴身上,抓着那两枚刀佩就往沈钦身边凑:“沈钦你帮我看看,这两枚刀佩哪个比较适合我的……咦,这腰佩是有什么问题么?”
见沈钦盯着腰佩久久回不过神,他一时好奇,便又凑近了些。
哪知就在他靠近的一瞬,沈钦的手腕就如触电般抖了一下,下意识手腕翻转将那腰佩往下压了压,只留给司煜一片白皙的手背。
沈钦:……
司煜:……
窥见小伙伴瞬间懵逼的神情,沈钦浑身一僵,差点没绷住露出尴尬的神情,恨不得在地上扒条缝儿钻进去了事。
“没,没什么,就是觉得这腰佩……挺合心意的。”他干笑道,嘴里却鬼使神差转了个弯儿冒出这么一句,手指更是不着痕迹将那温润的玉件握得更紧。
他转移话题道:“你刚想让我看什么?”
“啊?哦,是这两个。”司煜也没太放在心上,又把那两枚刀佩分别在弯刀柄上比划了两下,再递到沈钦眼前,“你觉得我该选哪个比较好?”
见他并没有多问,沈钦登时松了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神情不显出更多的异样,这才将目光放在了那两枚小物件上。
刀佩的款型其实都差不了多少,玉质雕工也都是一等一的好,沈钦也分辨不出到底孰优孰劣,沉思片刻后还是指了指更为小巧的那个。
既然是悬在刀柄上的,那也应该不能太笨重才是?
沈钦都帮他选好了,司煜也是越看越喜欢,便将另一枚刀佩放回原处去了。
这般的,两人就都算是选好了,回身便到掌柜那里结了账。
他们本以为自己的效率已经算是高的了,哪知顾翎手脚更是麻利,两人前脚刚给了银钱,她后脚便指挥着伙计将选好的玉件搬到柜台上,那装着格式玉饰的锦盒在台子上排了好几排,放不下的甚至还得往上摞,摇摇欲坠得叫人都忍不住一阵心惊。
已有不少旁的客人往这里投来惊诧的目光了。
“虽说价格要贵上那么一筹,不过一分钱一分货,果然还是这间铺子里的东西叫人满意。”顾翎浑不在意地感叹了一句,那掌柜的却是算账算得无暇他顾,一方算盘都快拨出了残影,可真真是痛并快乐着了,“咦?你们也都挑完了?”
司煜嘴角带笑,冲她扬了扬手里的弯刀,看着很是满意,结账过后他便直接将那刀佩挂在刀柄上了,此时那浓绿的小东西随着他的动作一晃一晃,显得煞是好看。
沈钦却只是笑了笑,似是若无其事地将吗装着腰佩的锦盒收进储物袋中,心中却对自己很是唾弃了一番。
昏头昏脑将这腰佩买下就算了……方才他那一连串反应不明摆着是此此地无银三百两么?!
可他也清楚,若真叫司煜和顾翎看清这腰佩的全貌,他只怕是有逃不过一顿调侃了。
好在顾翎专心研究司煜的刀佩去了,那头掌柜的又算好了价钱,以至于她完全没察觉沈钦的异样。
总算是逃过一劫。
沈钦暗松了一口气,回过神来又忍不住对自己千回百转的思绪哭笑不得。
可他什么都想到了,就是没想到后悔买了那腰佩。
待顾翎也付了账,将那些个锦盒一股脑儿收入自己的储物袋中,三人出了店门才发觉现下已是华灯初上,原只是遥遥跟随着他们的韩穆不知何时也等在了外头,说是请他们先回去用些饭食。
这才只是第一天,司煜和顾翎总不好带着沈钦疯到太晚,在加上该买的都已齐全,这一下午逛得也足够过瘾,他们哪有什么不可的?便是跟着韩穆往回走去。
别院内,被靥若指使着的下仆们忙忙碌碌一个下午,总算将各处都收拾得干净妥帖,沈钦告别了两个小伙伴,循着记忆回到了自己的小院之中。
院里头掌了宫灯,暖红的光线足以照亮四周,却并不灼人,反倒是别有一番意趣。
小院一角支起一方藤架,白色的藤蔓点缀着细细碎碎的蓝色小花,在灯火的映衬下更显雅致,藤架下有石桌石凳,桌上不知何时摆了饭食,香气伴着袅袅白气自碗边逸出,很是叫人食指大动。
凡间食物多多少少带有些杂质,供以修士进用的便多为灵米灵粮,自含有一份灵气,鬼魂并无饥饿之感,对那灵气倒是渴求,说来沈钦已是许久没有正经地用过一顿饭,此时难得来了食欲,便欣然坐下享用起来。
那饭食温度恰能入口,丝丝缕缕的灵气自咀嚼中缓缓渗出、融入躯体,沈钦一皱扶碗一手握筷,指下釉胎细腻光滑,雪白碗碟在灯火映衬下更是温润非常,不知怎的,他便又想起了那枚腰佩。
以及经由腰佩而想起的某人。
“……司玘……”他无意识地唤了一声,将手探入怀中,在那圆滚滚和荷包差不多大小的布袋上捏了捏,一时间也说不清自己到底是个什么心情。
思念……么……?可这也不过是他出关的第一日罢了。
手指在精细的绣纹上摩挲片刻,沈钦到底没将那玉件取出,他微不可查地叹了口气,只收敛了心思,用完饭食后略略收拾一番,便回屋洗漱,准备睡下了。
纵使万般的心思,到底不曾被他人知晓。
第一日整顿恰当,第二日清晨便又城主府中人前来拜会,想来又得是一阵弯弯绕绕,顾翎司煜对这般场合不耐,又有靥若韩穆坐镇,他们自然没必要凑过去讨那个无趣。
晚些时候沈钦同司煜他们正要出门,路过正厅时就远远望见里头坐了三个人。
厅中主位空悬,靥若坐于次席,韩穆再次,正同一束着乌玉头冠的中年男子说话。
那男子一身装束华贵逼人,一看就来头不小,虽无刻意显摆,周身却不自觉流露出一股久居上位的威赫来,叫人不敢小瞧了去,可此时他却位列顾翎韩穆之下,态度很是谦恭,不见半分摆款。
“今日是那城主亲自上门?”
司煜惊诧道。
“城主?”沈钦一时有些惊诧。
这好歹是一城之主,怎么面对靥若之时身段放得如此之低?
顾翎和司煜却是一脸习以为常。
“这冰魄城背后依仗的就是朔雪宫的势力,别看靥若姐姐平日里都是一副侍女样儿,好歹也是司前辈座下一大妖将,更是一名出窍后期的强者,仔细算来,连韩穆都要弱她一筹,那城主不过元婴境界,自然要对靥若姐姐恭敬有加了。”顾翎低声道。
司玘到底为男子,有许多事情不大方便,是以顾翎几乎是靥若一手带大的,同她也最为亲近。
“虽然……看上去好像和寻常侍女没什么差别。”她悄声抱怨道,“姐姐那都是什么奇怪的恶趣味啊……”
沈钦同司煜皆是一晒。
可不是么?靥若平日皆是一副侍女装束,虽说要比寻常侍女看上去精致些,但到底并不如何明艳,在加上朔雪宫上上下下日常事务都经由她手,仿若她真是那位分高些的侍女,哪有什么出窍期强者的气势来?
再看她此时娇娇弱弱坐于正厅之中,被身侧一脸严肃身材高大的韩穆一衬,那真是……
也难怪沈钦觉得违和了。
不过三人看了两眼就再没兴趣了,转头便又朝那市集进发,此日冰魄城城主的到访便如开了个口子,接下来数日皆有各个势力到访,都由那靥若韩穆出面招待,沈钦三人却是乐得清闲,几日下来便将这冰魄城的大街小巷逛了个遍。
如此的,庆典之日渐近了。
这日已是庆典前最后一日,沈钦同司煜顾翎自夜市回来时已是有些晚了,洗漱完过后他还不急着休息,便坐在院里吹吹晚风,不知怎的就有些昏昏欲睡,不知怎的就伏到桌案上去了。
他身披白裘,在北域的夜风中倒不觉得有多寒凉,这一趴下去就懒洋洋得不想再起,他呼呼睡了一会儿,手腕侧脸都压得微红。
“唔……”沈钦换了个方向枕着,似觉得有什么东西轻柔拂过面颊,心中忽地一跳,“……什么?”
他嚯地抬头,眼中尚带一丝迷蒙,却见有一俊美男人携一身霜雪立于墙根之下,白衣倾覆,银发微扬,容色清冷而不染尘烟。
恰似仙人入梦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