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的A大安静得只有风声和树叶沙沙作响的声音。
本还在路上走着的学生因为门禁和巡逻早就回到了宿舍里，操场上只有路灯泛着微光，偶尔传来一两声鸟鸣。
因此，从电话那头传来的声音，是多么的清晰可闻。
“你好。”
这两个字在安静的夜里出声，直击了杉灵的心。
当然不是那种直击，虽然对方的声音的确很好听，特地压低了嗓音，尽管只有短短的两个字，却依然磁性而优雅。
但直击到她心中的时候——
不是这个。
简直是灵魂的拷问。
而且，能这么快的回应也意味着……
……
温向眠居然一直在电话那头听着！
这就是她最怕的……
她根本不怕被听到什么，反正也没有秘密，而更加可怕也是最可怕的就是，她好不容易要到了温向眠的电话，却把对方晾了接近半个小时。
就算是问好完就请教问题，甚至直接问个好挂电话，也比这强一万倍吧。
杉灵十分绝望地握着电话，又是懊恼，又是后悔，又想骂自己怎么不关了屏幕，居然就这样拨出去了。
但已经于事无补了，对方说出“你好”后又沉默了下来，她只能再度捧起了电话，咬着嘴唇绞尽脑汁想了好一会儿。
最后憋出了一句话：“……是、是向眠教授吗？”
说完这句话，她更想掐死自己了。
要是不知道还好，最多就说句自己打错电话了，现在这个样子不明摆着知道他就是温向眠嘛。
在这种情况下还晾着人家，如果她是温向眠，她也会生气。
杉灵颤颤巍巍地捧着电话，一边敲着脑袋想自己都在干嘛呢，一边屏住呼吸听那头的声音，心脏怦怦直跳。
然而，她预想中的生气并没有出现——
“是的，是我。”
对方的回答虽然不长，但声音里并没有什么冷漠而疏离，而很快地，在杉灵去想下一句话之前，他开了口。
“你是杉灵吧？很高兴你能给我打电话。”
杉灵“啊”了一声。
这一次的声音比之前更加的轻柔，温向眠的语气中似乎带上了一丝暖阳般的温润，虽然声音依然压低着，但却隐约带上了一丝笑意。
一如在机场里看到的本人一样，尽管脸上没有什么情绪，但那双眼睛却微微弯起，似带上了暖意。
杉灵的紧张感立刻被驱散了不少。
她轻松了口气，道，“是我。您知道我吗？”
“……我知道你。不过最初你给我打电话的时候，我还有些惊讶，幸好你没有立刻说话，”对方带笑道，“这样我恰好有时间看到你哥哥给我发的消息。”
杉灵羞愧道，“……对、对不起。我本来想好好和您说话的，但是不小心按到了，让你久等了……”
“没关系，我不在意，”温向眠轻笑道，“等你并没有什么关系。”
杉灵一怔，觉得他这话有些奇怪，但又觉得可能把她当了个代称而已，是温向眠客气的说法。
向眠教授人果然很好啊。
“这个，即使您这么说，还是对不起。”
“跟我没有必要这样拘谨，直接称呼我的名字就可以了，”温向眠顿了顿，补充道，“而且，你哥哥跟我关系也不错，所以没必要。”
杉灵十分受宠若惊道，“知、知道了。”
即使温向眠这么说，她也没法不拘谨啊，反而更加拘谨了起来。
似乎是感受到她仍然没有放松下来，温向眠轻笑一声，柔和地安慰了起来。
“没关系，你不用紧张，我也只是普通人而已。你不需要像是面对什么特别的人一样拘谨，如果你能用你最平常的一面对待我，我会很高兴的。”
“但是……”
“虽然这幅样子的你我的确很少见，但想到我让你感到这么不安，我就很愧疚，也很难受。所以，希望你不要对我不安，希望你放松下来。”
对方略微一顿，柔声道，“可以吗，杉灵？”
他直呼了自己的名字，而这一次的语调，比任何时候都要柔和，宛若一缕和煦的春风，轻轻地在夜里萦绕在身旁。
温向眠的声音本就好听，如今那句“可以吗”带着一丝询问与安抚……
似搔刮了她的内心，如玉般清澈温润，将她的不安几乎全部驱散开来。
……像是有魔法一样，太好听了。
本身就是自己很喜欢很敬仰的人，如今除了那张脸再加上声音的加成……
杉灵只觉得脸有些热，微微泛红，甚至没有注意他的话里存在着什么奇怪的地方。
她捧着电话，小声道，“既然……既然这样的话，那就听教授的了。”
“嗯，”对方带笑应了一声，“太好了。”
“教授……”
“嗯？”
“我这么晚给你打电话，打扰到你了吧？”杉灵想了想，“对不起，因为我很喜欢你，所以从哥哥那里得到了你的电话后，有些太开心了。”
“你很喜欢我吗？”
“喜、喜欢！”杉小粉丝握着电话，认真道，“我一直很喜欢教授，之前上课的时候就听到了很多关于您所说的一些概念，我觉得特别有见解！”
她本不是心理学专业的，也都没有接触过，最初听到向眠教授的名号时，也只是被他的各种成就打动。
只是后来刘教授常常会提起温向眠，她也有去查一些解题思路，发现温向眠的做法与她很合，能非常好的帮助她。
之后温锦晴的补课能够让她快速进步，也有这样一部分的原因——
因为温锦晴的解题手法几乎，应该说完全与向眠教授一致，让她也能够迅速理解。
温向眠毕竟也是一个有着不同寻常的经历的人，从其他人的口中总会听到一些很有趣的事情，她对此也是有些兴趣盎然。
当然了，这些多数都是敬佩和喜爱而已，而今天在机场里……
杉灵看到他的第一眼。
虽然男人似乎散发着淡漠而疏离的气场，但她却不自觉地萌生出了好感。
是什么原因呢，她也不知道，但他的眼里目光，还有周身所弥漫的那种感觉……
总让她感觉熟悉而又舒适。
尽管她完全是第一次见到他而已。
但那种安心、熟悉还有温柔等种种的感觉围绕了上来，明明男人没有表情，她却如此感受到了。
而之后，她才知道那是温向眠。
是温向眠啊。温向眠给人的感觉真好啊。杉灵如是想着。
好感度就这样从一个本就很高的基础点开始疯长，一直涨到了现在，也还没有停下来的趋势。
杉灵化身小粉丝状态，一脸认真地对着电话那头道，“而且教授你人也这么好，又很温柔，还等了我这么久。”
温向眠似乎被她难得这么认真的夸人给逗笑了，“谢谢你，你能这么喜欢我，我很高兴。”
杉小粉丝有些害羞道，“是我应该要谢谢教授。这么晚了还打扰你，其实我也没有什么事，有些问题本想要请教你，但是今天太晚了。”
“你随时可以来问，”温向眠笑了笑，“你对心理学很感兴趣？”
“一开始也不算，甚至看不懂，成绩也很差。不过多亏了知道了你，还有我闺蜜的帮忙，现在非常喜欢心理学。”
“你……闺蜜？”
“啊，是我很喜欢的一个闺蜜，”杉灵笑道，“她教了我很多东西，我很喜欢她。”
“是吗……”
“不好意思，说了这些无关的。”
“没什么，我很喜欢听，如果……”温向眠顿了顿，“你不介意的话，也可以多跟我说说和你闺蜜的事情。”
杉灵有些不明所以，但觉得温向眠大概只是在找话题而已，于是点了点头，应了一声。
“不过，”温向眠忽道，“这么晚了，还没回宿舍吗，快点回去吧。”
“马上到宿舍了，谢谢关心，晚上这里有巡逻的人，没事的。”
“听说最近A大很严，每天都有人在巡逻，我想应该也没什么大事。不过我最担心的不是这个，而是……”
温向眠微微一顿，“你身边，还有人吧？”
杉灵怔了怔，“……教授，你在怎么知道？”
“刚才你拨过来的时候我没有挂电话，虽然杂音很重，但是我听到了另一个人的声音。”
杉灵“哎”了一声，心想着温向眠居然真的一直在听着，而且还真听到了些什么。
不过他说的那个人的声音，估计就是苏白了，想到这里，她道，“嗯，是的，身边的人是同学。”
“似乎是个男性？”
温向眠是杉晏的朋友，所以关心她倒是正常的，但听他的意思，似乎有点对苏白不太信任。
杉灵笑道，“是，不过他不是什么坏人啦，跟我关系挺好的，之前在校庆上也一起演讲，平时也一起上课，都是熟悉的同学。”
“校庆演讲啊……”
对方似乎沉默了下来，许久都没有说话。
杉灵不知道他在想什么，正有些困惑，就见之前一直不说话的苏白走到了她的面前。
苏白本应该回宿舍的，但不知为何居然留到了现在，甚至一幅要等她打完电话再送她回宿舍的样子。
也一直站在她身侧，沉默地看着她打电话，直到现在才上前。
他的头发已经完全干了，对着杉灵低声道，“……谁？”
电话那头已经完全沉默了下来，杉灵便微微离开了点手机，朝他轻声道，“温教授。”
“温……”
苏白一怔，“是温教授！？”
他其实听得七七八八，也有过猜想，毕竟杉灵又是说心理学又是说教授的，除了温向眠倒也没什么人。
但他也不太认为是温向眠，毕竟这可是个名人，如今一听……
苏白的神色有些许的波动，“真的……真的是温教授吗？！”
杉灵知道他非常敬仰温向眠，苏白自从来心理学专业之后，一直彻夜通读温向眠的各种作品，甚至还说过如果有一天能向温向眠教授请教的话。
如今温向眠就在电话那端，苏白会这么激动也不是不可能的。
虽说他压制住了激动的神色，但是脸上的变化杉灵还是看得一清二楚。
她笑道，“对，就是温向眠教授，他和我哥哥认识，所以我要到号码了。”
“居然真的是温教授……”
苏白说着，还没有说完，那头就传来了声音，“杉灵？是谁在说话？”
“啊，是我的朋友。”杉灵忙道，“他也特别特别喜欢你。”
“是吗？就是校庆演讲的那位？”
杉灵有些不明所以，还是道，“是。”
她说着，就看到一旁的苏白似乎有些跃跃欲试的样子，一直盯着她手里的手机。
难得见苏白这幅样子，杉灵便侧过头，对着温向眠道，“啊，对了，向眠教授，他好像想跟您说两句话，如果您不介意的话……”
“可以。”
杉灵一愣。
“他想和我说话对吗？”温向眠的语气没什么变化，依然带笑道，“让他来吧。”
“那……我把电话交给他了。”
杉灵将手机递到了苏白的手上，苏白有些讶异，又有些激动，但还是轻声道，“可以吗？”
“嗯，”杉灵点了点头，“教授很温柔的，他说可以。”
“谢谢。”
苏白感激地看了她一眼，接过了手机。
刚才从杉灵的话来看，温教授的确为人很温和，并如同传闻中那样舒适而非常好相处，但即使如此，他也难以克制住自己的心情。
他紧紧地握着手机，放在了耳边，克制住激动和仰慕道，“温教授，你好。我是苏白。”
那头不咸不淡地回了一句“嗯”。
“我非常敬佩您，也很喜欢您的一些概念。请问……您、您有时间吗？我想向您请教一个问……”
“没有。”
苏白一愣。
那头的声音完全冷了下来，语调平缓慵懒，却似乎有些不耐，朝苏白冷声道——
“有也不行。说完了吧？把电话给杉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