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棚内的灯若有若无，作为第二轮采访用的咖啡从远处传来了淡淡的香气。
镜头前的镜片隐约透露着人影绰绰，工作人员忙碌的声音充斥在整个影棚内，记者手中的话筒在视线里不断移动着。
“你现在喜欢什么？”
“现在？现在喜欢杉……”
刚刚还在斗嘴的少女侧过头来，有些迷惑地看着他——
清敬猛地捂住了嘴。
就……
就差那么一点点。
就差那么一点点，他就要把那个名字说出来了。
那是他现在最喜欢的，几乎是不用想就可以脱口而出的，以至于他一时间，差一点要在本人的面前说出来了。
清敬慌慌张张地把后面那个单子给吞回了肚子里，没有说出口的庆幸和没能说出口的失落一同交织在了一起。
记者见他忽然停下了口中的话，忍不住道，“杉……”
“杉……山雨欲来风满楼。”
记者“啊？”了一声。
清敬急忙稳定下了自己的情绪，板着一张脸道，“……我现在喜欢古诗词。”
“这、这样吗？”那记者虽然有些不解，但还是挠了挠头道，“清敬先生真是好雅兴啊……”
“嗯，还好吧，古诗词可以让人宁静，一壶茶，一盘棋，大概就是我最近的生活写照。”
“哦！真不愧是清敬先生啊，也怪不得能设计出如此有天赋的作品来，果然，灵感源于生活是一点不错……”
……
……
中场休息的采访在记者的彩虹屁中结束了。
摄影师扛着相机和记者一同离开了现场后，清敬仍然板着一张脸，神色淡漠地朝着远方，直到一旁传来了笑声。
“……我的吗啊清敬，哈哈哈哈哈你还喜欢古诗词啊？”
“……”
杉灵使劲地捂着自己的嘴，怕自己的笑声震破摄影棚，“就你还一壶清茶一盘棋，你明明是一杯可乐一盘炸鸡好吗！”
清敬的脸上出现了丝丝的裂痕。
“而且你喜欢古诗词就直接说就行了，你居然，你居然……”
杉灵忍了又忍，忍了再忍，终于没忍住笑了出来，“你居然还说了一句山雨欲来风满楼哈哈哈哈哈！”
她真是永远都不会忘了当时记者和摄影师脸上那不知所措的懵逼表情……
哪有人说兴趣的时候会忽然蹦出一句古诗词啊！
她憋着笑重复道，“山雨欲来风满楼……”
清敬脸上的痕迹终于裂开了，一直平淡如水的眸子带上恼怒和羞耻。
他咬着嘴唇道，“……你说什么呢？我这还不是为了方便理解吗？！不然别人问我兴趣的时候我只是口头说说，一点诚意都没有！”
杉灵抹着笑出来的眼泪拍了拍他的肩膀。
“你要是以后喜欢上英语，是不是要先说一句‘Howoldareyou’后再说自己最近喜欢学英语啊？”
“……”清敬羞耻道，“你别说了。”
“怎么？你刚才不是还觉得很有诚意吗？”
清敬越发的羞愧了起来，忍不住怒道，“这都还不是因为你！”
“因为我？”杉灵讶异道，“我又怎么了？”
“你……”
清敬摸索了一下自己有些发红的耳根，还是没能说出口。
他总不能说他本来该说出口的是她的名字，也差点因此在镜头面前酿出了错，如果是普通的话，他或许很快就能圆回来。
但是当时差点说出口的那个名字，叫做“杉灵”。
他就这样愁眉苦脸地站着，许久才闷闷道，“……反正你是不会知道的。”
早知道就直接在镜头面前说了，如果造成了不良影响就说是自己死缠烂打的，仔细想来也是，凭什么苏白都能在这么多镜头面前牵杉灵的手，他连一句喜欢都要遮掩着。
再说了他天不怕地不怕，居然还怕区区一个镜头。
只是要是这话说了，杉灵不高兴的话……
……
清敬越想越觉得烦，忍不住扯起自己的头发来。
杉灵见他开始扯头发，连忙阻止道，“别扯别扯！千万别扯秃了，对形象不好。”
清敬无奈道，“你居然还关心起头发来。”
“你现在是年轻，不知道头发的重要性。之前你来找我的时候见过一个叫钱鸣的吧？就是那个头发不多的。”
“哦，记得，”清敬点了点头，“五六十岁那个，好像是负责学生会的老师。”
“不，他是学生会会长。”杉灵严肃道，“他今年才二十，就只是秃了而已。”
清敬：“……我靠。”
“所以头发是很重要的，我们一定要好好保护知道了吗？”
清敬想到了那个发丝特别少的会长，忍不住想到了自己以后的这幅样子，浑身抖了抖，乖顺地点了点头。
“知道了吗？”
“知道了……”
……
……
中场休息的时间很短，之后很快就是接下来的采访。
《RosYE》的设计师专栏虽然只是文案版，但会在微博和官网发出视频，所以对待采访的视频要求质量也很高，从布景的精良也可以看得出来。
杉灵虽然想接着看，但看清敬确实一幅心不在焉的样子，最后也只能跟他暂时道别离开了。
当然了在离开的时候她也没想通，这个脸皮这么厚的小霸王到底为什么会忽然害羞了起来。
“那我先走了啊，之后的采访加油哦。”
清敬正在被一旁的化妆师补着妆，因为他的五官太过细致，为了不掩盖本身的美丽所以妆容非常淡，只有眼尾一丝淡妆和嘴唇上的一抹朱红。
而正是嘴角的朱色将他整个人衬得更加的精致，即使在高清镜头下都没有一处是死角。
化妆师在他脸上轻轻拍两下就当补完妆了，清敬很不喜欢脸上有粉的感觉，有些难受地扯了扯嘴角。
“嗯，之后的周刊你记得要看。”
杉灵不解道，“为什么你让我看周刊上的采访，不让我看采访现场啊？”
“那又不一样，”清敬严肃道，“反正采访现场你不要看，但到时候一定要看我的采访视频啊。”
“……行，都依你都依你。”
清敬这才扬起了嘴角，“那你回去路上小心一点，到家记得给我发消息哦。”
杉灵点了点头，朝他笑着挥了挥手后，才离开了拍摄现场。
她离开影棚之后，采访立刻就开始了，依稀能听到沉稳回答的男声，正象征着少年正在飞快地成长着。
或许本身他就已经成熟了，只是她一直都不知道而已。
杉灵宛若老年人般背着手感叹了一番，打算下楼。
杉晏给她发了消息，说今天的拍摄快要结束了，一会儿会在六楼等她请她吃午饭，八楼和六楼只有两层而已，她也不打算乘坐电梯。
她换了个方向，从楼梯口走下去。
七楼的楼梯口有两个人在说着话，杉灵本来是无意听他们对话的，然而——
“没错，清敬是在八楼拍《RosYE》的专访。”
……
杉灵猛地停下了脚步。
她似乎听到了……
“清敬”这两个字。
叫清敬的本就不多，而刚好也提到了《RosYE》这个杂志，百分百确定这两人的谈话内容，的确是和清敬有关。
那二人所站的位置比较靠窗，杉灵犹豫了一下，还是停下了步伐。
她有点想看那两个人是谁，但又怕再往前会被发现，而且那两人的声音还挺陌生，应该不是什么认识的人。
她退后了两步，站在了他们看不见的死角处。
那两个人果然没有看到她，嘴里的话依然没有停下。
“你真的看到清敬在那里了？”
“是，我真的看到了，就在《RosYE》的采访室里，主编也来了，如果没错的话，这个季度的设计师专栏应该就是他。”
二人沉默了下来。
半晌，更高的男人冷笑了一声，吐了一口烟，“《RosYE》不是一直都以质量为主吗？居然会邀请清敬那种没有才能也没有天赋的人，也不怕砸了自己的招牌。”
他的语调非常的不屑，但说话的时候又有些咬牙切齿，杉灵不禁皱了皱眉。
“对啊，”一旁的人附和道，“《RosYE》的主编是疯了吧？一直不跟我们合作，居然找到清敬那种人去。”
“不过设计了一个主题舞会而已，多半是靠运气，还真以为那种人会懂什么设计了？这么普通又低档的设计，居然能上《RosYE》的设计师专栏……”
男人说着，声音渐渐像是从牙缝中挤出来的一样。
“没事，清先生，我已经找了《YY》，买了他们这期的设计师专栏了。反正《YY》和《RosYE》是死对头，他们听说您主动来邀约非常高兴，还要给您非常多的版面。”
男人的声音这才和缓了一些，“可以，就这么办。”
“到时候同期发售，《YY》因为国际上赫赫有名的您的专栏而一售而空，而《RosYE》因为那没用的清敬被新刊《YY》打下……”
一旁的人还没说完，就和男人一起发出了不约而同的笑声。
“只是真想不通那个《RosYE》的主编为什么迟迟不邀请我。”
“放心吧清先生。对了，您和您弟弟在周刊上竞争，这件事要不要跟您父亲……”
“不用，他反正也不会管清敬的事情。哦，还有……”
男人冷笑了一声，“他这样什么才能和天赋都没有的人，根本不配在我们清家。你可千万别说是我弟弟。”
“知道了知道了，下次一定不会说……”
男人笑了两声，和一旁的人渐渐走远了。
杉灵连忙往下跑了几步，在七楼的楼梯口往尽头看去，终于看到了那个人的侧脸——
……是电梯里的那个人。
她终于明白，为什么看这张脸很眼熟了。
这张脸……
跟清敬非常的相似！
只是这个人和清敬的性格却是千差万别，每一句都非常的目中无人，有一种让人非常不悦的高高在上的感觉。
在电梯里她就这么觉得了，而听了他的谈话更是如此了。
不仅目中无人，甚至语气里还带着一丝得意和自满。
他身旁的人或许是他的助理，但不管他是谁，从他们的对话里，杉灵已经猜出来了，这个男人……
……
是清敬的哥哥？
因为他不仅被称为“清先生”，更是一直说着“没有天赋和才能”贬低甚至不肯承认清敬。
清敬的哥哥……
杉灵咬住了下嘴唇。
她似乎从来没有明白清敬的家庭情况，也不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清敬是因为家庭不和才离家出走的吗？他到底为什么会离开家？
他的父亲和他的哥哥，到底又是怎么一回事？
清敬的天赋是难以掩盖的，也因此会被《RosYE》一眼相中，比起清敬来说，他的哥哥一边自满着，一边却迟迟没有收到《RosYE》的邀请。
但是为什么，他哥哥会觉得清敬没有才能和天赋呢？
清敬的才能不应该这么迟才发出来的，早就应该大放光彩了，为什么……
杉灵抬头看了一眼八楼……
……
原来她真的。
一点都不了解清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