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山派的弟子通常在宽大的道袍内,穿一件紧身的里衣,燕容意也不例外。
凌九深轻而易举地将他的道袍扯开,手指覆上雪白的衣领时,顿了顿:“容意。”
燕容意兀地怔住:“师父?”
“屏住呼吸做什么?”凌九深脸上慢慢融化出一个温柔的笑容,嗓音比平时低了几分,“为师又不是在教你练功。”
他后知后觉地红着脸将头扭开。
屋外传来扶西咋咋呼呼的惊叫。
这只刚化出人形的重明鸟,一会儿拉住忘水的衣袖,一会儿拉住殷勤的手臂,像是在检查他们有没有缺胳膊少腿,最后扑到仍旧昏迷不醒的白霜身边,嚎啕大哭。
“师父,白霜……”燕容意的思绪有些飘忽。
凌九深的指尖就像一片雪花,从他的颈侧,一直落到心窝里。
“心魔。”凌九深不满燕容意的走神,捏着他的下巴,逼迫他与自己对视,“你在幻境里看见了什么?”
燕容意一不留神,脱口而出:“看见了师父……”
然后他就看见了凌九深脸上逐渐加深的笑意。
凌九深在燕容意面前,总共也没笑过几回,他沉浸在师父的笑容里,昏昏沉沉又悲哀地想,自己大概真的陷入幻境,再也出不来了。
否则,师父怎么会一直对他笑呢?
“容意,你内伤严重,日后……”凌九深的手滑进了他的里衣,顺着薄薄的肌肉,带起一串火花,最后环在了腰间。
燕容意眼里泛起淡淡的迷茫,理智上觉得自己应该挣开师父的手,可感性上,舍不得。
“师尊啊!”
最后是扶西的叫喊声将他唤回了现实。
燕容意一边慌里慌张地将衣袍系好,一边红着脸跪在床边:“师父,先去看看白霜吧。”
凌九深将手缓缓插进他的发梢,随着三千青丝温柔地抚弄:“好。”
白霜醒是醒了,人却没有清醒,抱着剑呆呆地望着虚空中的一点,自言自语:“白柳,白柳……”
“……白柳,哥哥替你去死,好不好?”
扶西蹲在他身边,急得掉毛:“师尊,他从幻境中出来,就变成了这样。”
“忘忧谷的弟子呢?”燕容意走过去,面对昔日熟悉的师弟,不知为何,忽然有些心虚。他小心翼翼地将衣领隆起,蹲在白霜身边,抓住了他的手腕。
“忘忧谷中也有弟子陷入了魔怔。”扶西先向承影尊者行了礼,又向燕容意行礼,“大师兄,他们说,都怪白霜师兄触动了幻境,才害得他们在幻境中无法脱身。”
“别听他们瞎说。”燕容意摇头,“是人都有妄念,就算白霜不触发幻境,他们心中的执念也迟早有一天会成为心魔。”
“我也是这么想的啊!”扶西气鼓鼓地附和,“可他们非说,是白霜师兄入了魔,故意触发了幻境!”
燕容意眉心微蹙,按了按扶西的肩,心里隐隐浮现出不祥的预感。
“入魔”二字,犯了大多数修士的忌讳,没有证据,无人会将猜疑宣之于口。
若是忘忧谷的弟子怀疑白霜,很可能……
他边想,边从白霜身边站起来,尚未将心中猜测说与师父听,院外就传来了忘忧谷弟子愤怒的咆哮。
“就是他下的手!”
“浮山派的白霜入魔,杀我忘忧谷的弟子!此仇不报非君子!”
“把他们赶出去,赶出去!”
“什么执法者?都是包庇同门的魔修!”
…………
忘水当即抽出了剑,一脸杀气腾腾地往外走。
殷勤紧随其后,甚至不顾燕容意的阻拦,大有大开杀戒的派头。
燕容意头疼欲裂,御剑飞过去,拦在二人身前:“胡闹什么?”
忘水毕恭毕敬地答:“大师兄,忘忧谷中弟子自我们入谷后,频频出言不逊,此刻更是诽谤我派执法者入魔,其心可诛!”
“大师兄,白霜师兄不可能入魔。”殷勤没有忘水能言会道,一句话却说得掷地有声,“我相信他。”
“你们以为我不相信他吗?”燕容意怒极反笑,红色的衣摆摆如波涛,稳住师弟的同时,将院外的忘忧谷弟子震退了三步。
他双手背在身后,厉声道:“不得无礼!”
承影尊者的徒弟,浮山派的大师兄,忘忧谷的弟子还是认识的。
四下里霎时安静下来,无数双泛红的眼睛在黑袍下向燕容意望来。
“你们说白霜入魔,证据何在?”燕容意冰冷的目光落在忘忧谷弟子身上,紧随而来的是犹如霜雪一般的威压。
忘忧谷的弟子受剑气所迫,一时间竟无人敢开口,更有甚者,直接跪在了燕容意面前。
“浮山派的执法者好大的威风!”一阵黑色的雾气裹挟着腐朽的气息,卷至燕容意面前,鬼气激荡,忘忧谷的弟子纷纷回过神,站在了鬼夏身边。
“不敢当。”燕容意勾起唇角,唇边露出了一丝没有温度的笑意,“只是入魔的罪名太大,我们浮山派的弟子可担当不起。”
“你不信?”鬼夏布满戾气的双眸抬起,直勾勾地盯着燕容意,“你可敢于我前往谷主处,看一看死去弟子的记忆?”
忘忧谷有一秘法,可取已死弟子临死前的记忆一看。
“大师兄。”忘水和殷勤同时拽住了燕容意的衣袖。
忘水说:“大师兄,忘忧谷的秘法只有他们忘忧谷的鬼修知晓,谁知道他们会不会从中捣鬼呢?”
殷勤说:“小心有诈。”
“无事。”燕容意沉思片刻,拂开了两位师弟的手,“师尊在此,你们不必担忧。”
忘水一怔,回头望向紧闭的房门,眼底划过淡淡的黯然:“也是,有师尊在,大师兄无论去做什么,都是不用担心的。”
“胡说什么?”燕容意没有听出忘水语气里的酸意,拍了拍两位师弟的肩膀,收剑随鬼夏离开了。
鬼夏带燕容意来到了忘忧谷深处的祭坛。
忘忧谷的谷主站在祭坛边,面前摆着一具冰冷的尸体。
“你们来了?”忘忧谷的谷主并没有回头,也不给燕容意反应的机会,漆黑的衣袍无风自动,一团淡蓝色的光团从毫无生机的躯体里飘了出来。
无形的画卷铺开来,几条漆黑的人影凭空出现在他们面前。
他们死气沉沉地坐在地上,没有人率先开口,殷红色的火光在他们身后浮动,像是晚霞,又像是血光。
画面忽然延伸出去,遥遥走来一道雪白的人影。
浮山弟子的白色道袍在罡风中翻卷,金色的道文在火光的映衬下,熠熠生辉。
漆黑的身影无声地站起来,他们注视着白霜,直到他走到自己面前。
白霜满目空洞,视线越过忘忧谷的鬼修,飞去了更远的地方。
他们似在交流,又似在争吵,但很快,一切都尘埃落定了。
白霜抽出了手中的剑,血光一片。
“看见了吗?”鬼夏见到这一幕,抑制不住怒火,身后翻滚出一团浓稠的黑雾,里面不断闪过森森白骨,“你们浮山派的执法者白霜,杀我忘忧谷弟子十五人,证据确凿,你还有什么好说的!”
芙蓉剑出了鞘,燕容意冷笑反驳:“你们忘忧谷的弟子被幻境魇住,就不知道反抗了吗?”
他以剑指半空中近乎通明的画面:“整整十五个鬼修,居然排着队,被人斩杀,你不觉得蹊跷?”
“不蹊跷。”一直背对他们的忘忧谷谷主忽然转身,威压铺天盖地地向燕容意逼来,“若白霜入了魔,一切都好解释了。”
燕容意踉跄着后退了半步,继而咬牙挺直了脊背:“谷主此言何意?”
谷主眯起了眼睛,向他迈出半步,威压成倍地增加,试图逼他跪在自己面前。
可燕容意只跪天地与师父,就算喉咙里涌起腥甜的血,依旧面不改色。
“不愧是承影尊者的徒弟……”忘忧谷的谷主神情一戾,“我看你还能坚持多久。”
燕容意的心一沉,来不及拔剑就听见了身体里传来的闷响。
一丝鲜红的血迹从他唇角挂下来,血光染红了他眼尾的泪痣。
“谷主……谷主谬赞。”燕容意身受重伤,仍直挺挺地站在忘忧谷的谷主面前。
“看来承影尊者没有好好教你啊。”谷主故作深沉,摇头向他继续施压,“跪下吧。”
燕容意在原地摇晃了一下,再次咬牙挺直了腰。
鬼夏见状,冷哼一声,抬腿向燕容意的腿间踢去:“给我跪下!”
千钧一发之际,如浪潮般的剑意自他们身后炸裂开来。
鬼夏直接被卷飞出去,捂着短腿,吐血不止;忘忧谷的谷主连退数步,重重地跌坐在祭坛上,吐出一口夹杂着内脏的血。
“我凌九深的弟子,轮得到你教训?”
比方才浓郁了不止十倍的威压轰然砸在忘忧谷的谷主肩头。
凌九深转瞬出现在燕容意身后,将他揽进怀里,语气少见的烦躁:“胡闹!”
燕容意提着的心一朝落下,连吐了十来口血:“师父,我……”
“闭嘴!”凌九深冷着脸,伸手封住他的穴道,“为师在这里,需要你逞什么强?”
燕容意便心安理得地闭上眼睛,将头靠在了承影尊者的肩头,结果刚安下的心,就因为师父接下来的话,再次悬了起来。
凌九深抬起了手,苍白的指尖对着虚空一抓:“鬼卞,你伤我徒弟,把手留下吧。”
紧接着,忘忧谷里响起了鬼卞的惨叫。
作者有话要说:最近可能会改一下笔名……是我傻了,在办公室打开了JJ后台,好像被同事看见了,唉_(:з」∠)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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