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5、065过去的回忆(十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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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相残酷又可怕,原来这些年,剧情看似没有更新,是他的师弟用命换来的。

燕容意站在雪地里,身边皑皑积雪在他眼里,逐渐染上了鲜血——白霜,白柳,忘水……无数人睁着无神的双眼倒在他面前。

“师兄……”

熟悉的声音也开始在他的耳畔徘徊,无数冤魂重现世间,哀嚎汇入了浮山派的风雪之中。

燕容意手中的芙蓉剑跌落在了雪地里,他捂着耳朵,重重地跪了下来。

冷汗顺着他的额角一滴一滴滑落:“不……不!”

那道声音又温和起来,见燕容意崩溃,循循善诱:“你的师弟和师妹为了你,已经献出了生命,你现在放弃飞升,不就是弃他们于不顾吗?”

“……燕容意,你好好想想,你真的要让师弟和师妹们死不瞑目吗?”

他当然不想。

可……这是不对的。

燕容意从知道自己是故事的“主角”的那一天起,就隐隐生出了这样的感觉,尤其是和浮山派众人相处过后,这种感觉日益加深。

他是“主角”,可他也是刽子手。

他残忍地将“炮灰”的机缘夺走,坐享其成,这样……算什么功德圆满?

如果在天道眼里,“炮灰”的命不算命,他又何须信这样的天道?

这样的飞升又有什么意义?

燕容意艰难地从雪地里站了起来。

那道声音赞许道:“你能想通,真是太好了。”

他垂着头,拖着双腿,向那道连接着天地的天雷走去,芙蓉剑在地上拖出了一道蜿蜒的痕迹。

“来,走进来……”那道声音掩饰不住语气里的狂喜,连云层中都不断滚过兴奋的天雷,“对,就是这样……等等,你在做什么?!”

红衣的剑修挥剑向天雷砍去。

风吹起了他的长发,他布满血丝的眼睛滑下一行泪:“我若真如你所言,踩着师弟和师妹的血肉飞升,他们才会真的死不瞑目!”

剑光所致之处,天雷泯灭如尘埃。

紫色的闪电伴着尖锐的剑啸,瞬间融入了浮山的冷风。

拿到声音没想到燕容意居然将飞升的天雷砍了个稀巴烂,一时间竟然沉寂下来。

许久以后,风里传来“它”震怒的大笑:“好……很好,你果然不好控制……哈哈哈!”

“……但那又如何呢?”那道声音话锋一转,“燕容意,你知道凌九深为何不飞升吗?”

他像是被人迎面打了一拳,眼冒金星,头晕脑胀。

对啊,为何……

师父为何不飞升?

“你……你做了什么?”燕容意牙齿打颤,恐惧犹如风雪,将他从里之外,细细密密地包裹在内。

他一直以为凌九深不受剧情影响,可是事实证明……他很可能错了。

凌九深不是不飞升,而是不能飞升。

“和我有关?”燕容意扬起了头,虽是疑问句,语气却万分笃定。

“不错。”那道声音耐心用尽,不耐烦地答,“凌九深早就知道你是故事中的主角。”

他浑身一震,摇摇晃晃又要站不稳。

“……凌九深可比你聪明多了。”

“……他不仅知道你是故事中唯一的主角,还猜到这个故事里只有一个人能飞升成功。”

“……燕容意,你要谢谢你的师父,每当他修为提升到一定的境界,就会背着你,自毁多年的修为,以便留在这片天地间。”

晴天霹雳,不过如此。

燕容意忽然大笑起来。

什么剧情,什么主角……

他还以为自己是气运之子,得天独厚。

原来一切都是身边之人为他编织的美梦。

他懵懂无知地活了百年,不如大梦一场空。

“燕容意,你还不飞升吗?”那声音声如洪钟,在天地间震荡。

更多的声音加入了进来。

白柳问他为何不飞升,白霜问他为何不飞升,忘水问他为何不飞升……最后,凌九深在众人的簇拥之下,来到他面前,冷声质问:“容意,为何不飞升?”

紫色的天雷再次从云层后劈下来。

“来吧。”那道声音催促,“只有你离开了这个世界,凌九森才能飞升。”

满目空洞地燕容意喃喃地重复着天道的话,颤抖着迈出了步伐。

他的存在到底有什么意义呢?

若是没有主角,这个世界里的人就是“人”,而不是“炮灰”。

是他改变了他们的命运。

是啊,他应该离开。

他才是这个世界的外来者。

在燕容意看不见的云层后,一双猩红色的眼睛正操纵着天雷,焦急地等待着他“飞升”。

绚烂的霞光背后,不是仙气缭绕的仙界,而是死气沉沉的浓雾。

雾气中不断传来凄厉的嚎叫,弥漫着血腥气的风一阵紧似一阵。

无数冰冷的锁链横斜在天地间,组成了无数繁杂的阵法,而阵法的中心,正是惨叫的来源。

一具又一具骨瘦如柴的人影在黑雾中翻滚,挣扎,而锁链的尽头,就是他们的身体。

若是各派弟子在此,且看清浓雾中的身影,必定能认出他们身上的道袍。

——关凤阁的青衣,忘忧谷的黑袍……

广袤的天地间,一眼望去,世间各大宗门已经飞升的修士尽在于此,唯独少了浮山派的白袍。

“该死。”天道感受着铁链上传回的灵气,再次将目光放在燕容意身上,“再拖下去,就会被凌九深察觉……可若是不能将燕容意骗上来,这一方天地总有一天会被凌九深毁了!”

天道对燕容意所说的话,自然半真半假。

比如,凌九深没有飞升的真正原因。

……是因为千万年前,凌九深一人一剑,杀上来的时候,发现了人世间“飞升”的真相。

飞升的修士没能去往仙界,而是成了天道维持这方天地的养料。

天道眼里泛起浓浓的恨意,想起自己为了将凌九深困在人间所做的一切,漆黑的锁链像是感受到到了“它”的怒火,在浓雾中互相碰撞,发出沉闷的响声。

半步踏入天雷的燕容意忽而惊醒。

不对。

不对!

就算他飞升,死去的人也不会活过来了。

一丝违和感出现,燕容意很快察觉到了更多的违和感。

为什么天道非要让他飞升呢?

为什么主角就要飞升呢?

如果按照天道所说,凌九深不飞升是为了让他飞升,那么这个世界千万年前飞升的前辈又算什么?

要知道,除了浮山派的创立者没有飞升以外,大大小小的宗门在千万年前,可都有飞升的老祖,而且至今,那些老祖的魂灯都安然无恙地在各派中燃烧着。

这个世界并没有伴随着燕容意出生,这个世界明明有自己的规则。

于是燕容意迈出的脚又缩了回来。

“我师父……你想对我的师父做什么?”

他身边的人已经死光了,唯独凌九深留到了最后。

这才是最奇怪的事情。

这么多年来,他从未见过和凌九深密切相关的剧情,他原以为是师父修为深厚,即将飞升,天道也耐他不了的缘故,如今看来,事实绝不止步于此。

天道迫切地期望他飞升,就像是……想将凌九深一个人留在这个世界里一样。

“你的师父?”那道声音顿了顿,似乎在掩饰着什么,天雷尽头的霞光大盛,风里甚至飘来了醉人的仙乐,“你飞升以后,你的师父就能飞升了……燕容意,我向你保证,你和凌九深会在仙界相遇的!”

“是吗?”燕容意将芙蓉剑捏在了手里,“你的意思是,这片天地间,只能有一个人飞升?”

天道忙不得地回答:“是。”

“那先前飞升的前辈呢?”燕容意闻言,冷笑着再次将天雷劈散,同时心里有了模糊的预感——天道所做的一切,不是为了他,只是为了凌九深——他不知道自己预感从何而来,但仿佛是深刻在心底,终于重见天日的一丝念想,一出现就占据了他的全部思想。

燕容意说:“这片天地曾经有无数前辈飞升……你以为我不知道吗?”

“那是以前!”天道见天雷再次碎裂,睚眦欲裂,试图从黑链上再次汲取法力,却发现哀嚎声不知不觉地沉寂了下去,无数骨瘦如柴的修士瞪着血红的眼睛,默默地注视着它。

天道打了个寒战,将怒火全发泄在了燕容意身上:“你到底飞升不飞升!”

“自然不。”

“好,那你就看着凌九深……你要做什么?!”那道声音再次惊呼起来,“你……你疯了吗?”

只见站在风雪中的燕容意,将芙蓉剑缓缓地刺进了心口。

温热的血顺着锋利的剑身滚落。

陪伴了他许久的宝剑发出了悲鸣,却无法挣脱主人的手。

燕容意面色迅速灰败下去,眼里则迸发出无限的光:“你逼我飞升,我偏不!”

“……只要主角消失在,这一切都会恢复正常了,对吧?”

天道千算万算,没有算到燕容意会自杀,天上登时翻滚起无数天雷,连在洞府中修炼的凌九深都似有所感,猛地起身,飞掠出了洞府。

“你……你真是不识好歹,你以为你死了,我就没法对付凌九深了吗?”

将芙蓉剑插入心口的燕容意露出了如释重负的微笑。

果然,天道逼他飞升,就是为了师父。

可惜啊……

燕容意跌跪在地上,用尽最后的力气将心口的剑彻底推进了身体。

他喷出一口心头血,视线开始模糊。

好冷。

燕容意想,他自从踏上仙途以后,就很久没有感觉过冷的滋味了。

原来他还是会觉得冷的。

可生命的最后,他从未经历过的画面出现在了他的眼前。

天崩地裂,日月无光。

身着漆黑道袍的凌九深背对他,以剑指天。

来自远古的气息自那把剑上散发出来。

燕容意恍惚之中,觉得亲切,不知不觉,视角就变了。

他被凌九深握在掌心里,神挡杀神,佛挡杀佛。

鲜血浸染了他的身躯,他报之以更凌冽的剑光。

有人在他耳畔缱绻地呢喃:“能杀死我的人,只有你。”

…………

“该死!”

云层背后传来的天道愤怒的咆哮。

黑色的锁链猛地沉寂下来,又在某一个同时开始疯狂地震动。

被锁链束缚的身影一具一具化为了黑雾,天道猩红的眼睛也越来越深邃。

最后,在这片天地间的锁链上再无修士的身影后,“它”再次开口:“想用死来改变剧情?没那么容易!”

“……既然你不想当主角,那么就尝尝反派的待遇吧!”

“……燕容意,你注定要走上我为你安排的剧情!”

人世间仿佛被定格,继而开始飞速倒退。

耄耋老者眨眼间变成了孩童,苍天的古树重新引入泥土,化为草籽,等待发芽。

而即将身死道消的燕容意再次睁开眼,回到了肮脏的囚牢里。

“喂……喂?醒醒!”带着泥土腥气的脏水泼在了燕容意的脸上。

他咳嗽着醒来,耳畔的声音还未远去:“还以为是个死的……唉,这种人,活着和死了又什么区别呢?”

失去记忆的燕容意又回到了魔修的地盘。

他虽不记得自己已经经历过世间的一切,却对身边的师弟和师妹关爱备至。

冥冥之中,有道声音一直在提醒他。

他们不该死。

谁都不该死。

作者有话要说:终于要写回正常的时间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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