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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容意从回忆中抽身,不知不觉间,泪流满面。

原来,剧情已经不是第一次被重启了。

当他失去“主角”身份后,不再是天道的宠儿,于是救下师弟和师妹的过程,也是他不断地死去的过程。

他失去了记忆,可师弟与师妹们死亡的画面深深刻在了他的骨血里,让他甘愿用生命还当年的恩情。

可天道一次又一次在他身死道消前,将他送回剧情的起点。

……天道不让他死,只消除了他的记忆,给他虚构了一个穿越者的身份,逼着他走剧情。

时光荏苒,不断更改的剧情磨平了燕容意的锐气,也改变了他的性格。

可他内心深处从未改变,依旧是那个不甘愿走剧情的“主角”。

燕容意猛地仰起头,脑袋蹭过一片温凉的皮肤,熟悉的气息将他包裹了起来。

是凌九深。

他忍不住唤道:“师父……”

可他听见的,是鸾鸟的长鸣。

燕容意:“……”

记忆回笼,他想起自己中了蜚廉之毒,变成了一只鸾鸟。

他惊慌地挥动双臂,发现随之而动的是赤红色巨大羽翼。

燕容意已经不是刚破壳的幼鸟了,他变成了一只羽翼丰满,有半人多高的成年鸾鸟。

“嗯?”倚在池水边休息的凌九深慵懒地睁开了双眼,若有所思地打量在池水边转圈圈的鸾鸟,眼里划过一丝笑意,“经历过天雷,你应该能化成人形了。”

寻常灵兽是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渡过雷劫,幻化成人的。

而燕容意脑门上的蜚廉之羽,让一切不可能,都变成了可能。

鸾鸟激动地蹭到凌九深身旁,头顶长长的青色羽毛随风浮动,圆溜溜的眼睛紧紧地盯着师父,像是在说:“怎么变成人?”

凌九深假装苦恼,伸手抚摸他脖颈上鲜艳的羽毛:“你是灵兽,难道不知道怎么化成人吗?”

燕容意当然不知道。

明明扶西没化成人就能口吐人言,怎么到了他这里,就算经历了天劫,张开嘴,发出的还是鸟叫呢?

难道是之前沾了蜚廉心头血的后遗症?

燕容意左思右想,没想出缘由,扇着翅膀试图飞起来,结果还没起飞,就狼狈地跌落在了地上。

他不会飞。

燕容意艰难地从地上爬起来,拱到师父腿边一蜷,垂头丧气地叫了几声。

他不指望凌九深能将自己认出来,他现在要做一件更重要的事情。

他抬起翅膀,试图将那本代表剧情的书召唤出来,却发现不仅仅是书不见了,连那团时常伴随着剧情出现的黑雾也不见了。

另一边,珞瑜手里的书册忽而被漆黑的火焰吞没,很快就烧成了纸屑。

“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珞瑜心中的震惊大于愤怒。

身为主角,他自然知道剧情意味着什么。

自从燕容意化身为反派,为了符合逻辑,无数剧情就开始在暗中运作。

小到与燕容意擦肩而过的路人,大到浮山派和燕容意关系好的剑修,但凡和剧情擦边,都要合情合理。

而让他们合情合理的任务就落在了珞瑜身上。

千百年来,剧情每一次重启,他都要绞尽脑汁地消除影响到剧情的因素。

他不明白天道为何非要燕容意活着,也不明白天道为何那么忌惮凌九深。

就算凌九深已经飞升,又如何呢?

一方天道管着一方天地,凌九深既已飞升,总有能管得了他的“天道”。

这方天道应付不了,就联系另一方呗。

但珞瑜不敢将腹诽宣之于口。

因为他能活着,且能有今天,都是天道的手笔。

……他并不是珞瑜。

他甚至不算人。

珞瑜望着重新长好的断臂,少见地回忆起了过去。

那真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自从剧情开始不断回溯,他都快忘了自己真实的身份。

想当年,“剧情”还没有存在的时候,他早早地出现在了凌九深的身边。

那时凌九深还不是大名鼎鼎的天下第一剑修,更别说创立浮山派了。

那时候剑修都没有几个呢。

他陪伴着凌九深度过了最寂寂无名的那段时光,直到……

珞瑜眼前出现一道火红色的身影,他兀地回神,狠狠地吐出一口气,将黑雾招至掌心:“剧情没了,天道会怎么惩罚我们?”

黑雾颤抖着摇头:“不知道。”

它当然不知道。

想当初,燕容意第一次自尽,试图毁灭剧情的时候,天道就耗尽了大部分能量,加上这些年不断地重复剧情……天道已经没有能力再去重塑一份剧情了。

或许很快,“飞升”的真相就会被世人发现——他们以为飞升的老祖并没有得到呈现,而是成为了天道的养料,被束缚在漆黑的锁链里,日复一日地贡献着身体里的灵气。

黑雾诞生于锁链。

他亲眼见证了无数大能被天道吸成瘦骨嶙峋的骸骨,再看着无数修士抱着得道成仙的美梦,踏入璀璨的霞光,然后下一秒就被锁链锁在了浓雾中。

他们是养料,也是天道控制这个世界的力量源泉。

黑雾有的时候也会想,若是天道不在了,这方天地还会存在吗?

没人能给它答案。

毕竟它只是一团诞生于锁链之上,拥有智慧的能量体。

“既然你也不知道……”珞瑜攥紧了掌心,烦闷地思考着先前的剧情,“我们还得按照计划走。”

“……剧情消失很可能和燕容意的失踪有关,但如果他不存在于这片天地间,天道肯定会接你我回去。”

珞瑜思来想去,觉得找到燕容意才是关键:“你能感应到他那里的剧情走到哪里了吗?”

黑雾苦笑着说:“自从他中了蜚廉之毒,我就找不到他了。”

“果然如此。”珞瑜眯起眼睛,“那我们盯紧凌九深……经历了这么多剧情,你应该也能看出来了吧?”

“……凌九深装出一副薄情寡义的样子,实际上最在乎的,就是燕容意这个徒弟。”

“你是说,对凌九深下手?”黑雾恐惧地惊叫起来。

“胡说什么?”珞瑜收回思绪,没好气地嘟囔,“我要是能对凌九深下手,何至于靠天道给的剧情才成为浮山派首徒?”

他说完,有意看向苍茫的天宇,见没有天雷随着自己的话劈下来,隐隐有了些猜测。

……天道已经顾不上他了。

“走吧。”珞瑜向黑雾挥手,重新踏上了飞剑。

黑雾盘旋在他的肩头:“你还要去见凌九深?”

“他都把我的胳膊砍了,我再去见他,不是找死吗?”珞瑜从鼻子里挤出一声冷哼,双手负在身后,“我不去见他,但我有让他现身的法子。”

珞瑜说完,身影化为流光,转瞬消失在了浮山派的风雪里。

与此同时,燕容意刚学会从一块石头,跳到另一块石头上去。

他刚恢复记忆,想起了不断重复的过往,自然也想起了自己对凌九深的感情。

要是此刻,燕容意恢复人身,自然是无颜面对朝夕相处的师父的,但现在他是一只鸾鸟,忍不住肆无忌惮地在凌九深身边转悠。

他时而将翅膀搭在凌九深的手臂上,时而将脑袋搁在凌九深的颈窝里。

不知是不是错觉,燕容意总觉得师父在笑,可当他认真去看凌九深的眼睛时,只在里面寻到了冰冷的霜雪。

……也是,凌九深怎么会对一只鸾鸟笑呢?

“过来。”承影尊者向不安分的鸾鸟伸出了手。

燕容意一边腹诽,师父怎么会对鸾鸟感兴趣,一边蹦蹦跳跳地蹿了过去。

“你为何不化成人?”凌九深的指尖拂过他头顶的青羽,语气悠然,“难不成,真的不会?”

燕容意拼命点头,原以为师父会猜到他的身份,谁料,承影尊者语气一转:“真笨。”

燕容意:“……”

燕容意尴尬地缩回了翅膀,团在师父面前生闷气。

他也想化为人形啊……

可凌九深从未教过他如何从鸟变成人嘛!

凌九深见鸾鸟不搭理自己,唇角再次上扬。

他早知道这只不会飞的鸾鸟是燕容意,所以才纵容他在洞府里胡闹。

“想学吗?”凌九深念头一转,将鸾鸟抱在了怀里。

鸾鸟忙不迭地点头。

凌九深轻笑一声:“可我已经有徒弟了啊。”

燕容意怔住。

他想起了珞瑜。

那也是凌九深收的徒弟。

在答应了他,只收他一人以后,违背承诺,收下的徒弟。

于是凌九深眼睁睁地看着鸾鸟在自己的怀里逐渐萎靡,最后蜷成了红艳艳的羽毛团子。

珞瑜是燕容意心中的一根刺,何尝不是凌九深心中的一根刺呢?

他的手指划过燕容意蓬松的羽毛,仿佛搅动一池春水。

零碎的画面浮现在凌九深的眼前。

“你到底在南招提寺中经历了什么?”就算是天下第一剑修,也有猜不透的事情,“……难道和天道有关?”

凌九深的喃喃自语并没有传进燕容意的耳中。

他忽然惊觉,自己与珞瑜的初遇并不是在浮山的开山大典之上,而要追溯到很久之前——某一个已经被重启过的剧情里。

他和几位师弟前往南招提寺的时候,落入了伏魔杖制造的幻境,而在幻境中,珞瑜第一次出现在了他们的面前。

作者有话要说:所有回溯过的剧情,只有燕容意记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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