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九深看着鸾鸟在自己的怀里萎靡下来,神情愈冷。
关凤阁的东方羽……
凌九深再次望向狼狈趴在床边的修士,烦闷地抬起衣袖。
一股凛冽的剑气荡漾开来,将东方羽送上了床,也将他体内的伤势治愈了大半。
“多谢尊者。”东方羽连忙行礼,同时望着凌九深怀里的鸾鸟,说,“此鸟经历过天劫,理应化形成人,尊者若是耐心等待一段时间,必定可以等到他成人的那天。”
东方羽又说:“不少灵兽渡过雷劫后,都不会立刻化身成人,我这里有一颗化形丹,还请尊者笑纳。”
窝在凌九深怀里的燕容意闻言,立刻抬起了头。
他还以为自己化身的鸾鸟有什么先天的残缺,才无法化为人形,失落了很久,现在听东方羽话里的意思,鸟是没有问题的,只要有耐心,再吃了化形丹,他就能化成人了。
燕容意的一举一动都被凌九深收入了眼底。
承影尊者招招手,青色的玉瓶从东方羽的掌心飞到了他的手心里:“化形丹?”
“不错,化形丹。”东方羽点了点头,“关凤阁的灵兽并不都受阁中弟子驱使,也有很大一部分灵兽走上仙途,试图修炼出人身。”
“……这种化形丹多是给未渡雷劫的灵兽吃的,帮助他们扛过天雷,也帮助他们化形。”
东方羽的目光落在了鸾鸟身上,言下之意,燕容意吃下化形丹,也有可能化身成人。
“啾啾啾!”燕容意没听完东方羽的解释就忍不住了,挣扎着要抢凌九深手里的药瓶,“啾啾!”
——“师父,给我吃一颗吧!”
凌九深不为所动,手指一翻,玉瓶就消失在了漆黑的袖笼中。
东方羽见状,对目瞪口呆的燕容意耸了耸肩,做了个爱莫能助的表情,转过身,背对着窗户说:“也请尊者放心,就算关凤阁的阁老不信我的伤不是燕道友所伤,我也会在诛魔大会上将真相说出来。”
凌九深淡淡道:“有劳。”
继而抱着鸾鸟消失在了空中。
被留在客栈中的东方羽轻轻“啧”了一声,自言自语:“明明就知道燕容意化为了鸾鸟,还把我的化形丹拿走,真是……”
他摇了摇头,又觉得燕容意好笑:“还信承影尊者没认出你?你家尊者故意的呢……”
凌九深就是故意的。
燕容意眼前一黑,再次恢复神志的时候,发现师父抱着他出现在了间客栈里。
显然,凌九深也隐藏了身份,在浮山镇里住了下来。
“啾啾啾。”他挣脱师父的怀抱,扇着翅膀飞到客栈内的床上,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已经变成了一只鸟,大咧咧地在床单上踩出了一串深深浅浅的印子。
凌九深将手揣进袖笼,修长的手指点在冰凉的瓶身上,知道燕容意在说“化形丹、化形丹”,装作听不懂的模样,只若有所思地注视着床上的灵兽。
他的徒弟即使变成了鸾鸟,也是毛色最靓丽的鸾鸟。
燕容意叫了一会儿,见凌九深在看自己,注意力却似乎不在自己身上,忍不住愤怒地跺了跺脚。
师父到底在犹豫什么?
就算师父不在乎一只鸾鸟,化形丹也是东方羽白送的,不吃白不吃啊!
难道东方羽给的化形丹有毒?
不,不会。
且不说他和东方羽无冤无仇,就算有仇,来浮山镇的路上,东方羽都有无数机会对他下手,完全没必要等到凌九深现身,再拿出有问题的化形丹,当着承影尊者的面害他。
……既然化形丹没毒,那就是师父不想他化形。
师父喜欢毛绒绒的鸾鸟?
燕容意蹙眉回忆,纷乱的回忆一下子压过来,将他压在床上,翻了个身,头还是疼。
不断重启的剧情好像让他有了头疼的毛病,思绪一动,后脑就泛起钻心的疼痛。
燕容意费力地想了一圈,没在任何重复的剧情里寻到凌九深喜欢鸾鸟的迹象,心中稍安。
若是师父喜欢鸾鸟,他真有可能变不回去了!
燕容意踱到枕头边上,团成一团,然后歪着脑袋看凌九深。
离开了浮山的风雪,他的师父看上去平易近人了些许,连袍角上都不再缠绕着骇人的寒意。
但师父就是师父。
凌九深单单站在那里,隐藏了灵气,浑身也散发着生人勿进的气势。
只有燕容意敢飞过去,落在师父的肩头。
凌九深抬起的手掐了几个诀,不知道在算什么。
他津津有味地看了半晌,见师父的眉头越皱越紧,心也提了起来。
凌九深在算什么?
凌九深在算燕容意的命运。
修为到了承影尊者这个地步,寻常人的命数,不用算,一眼就能看穿,唯有燕容意,在他身边修行千百年,命运仍是一团乱麻。
凌九深每每想要窥探燕容意的命数,都有一层漆黑的雾气挡在他的眼前。
最近那团雾气越来越稀薄,隐隐透出了黑雾后的红芒。
……是死劫吗?
凌九深撩起眼皮,定定地注视着苍穹,仿佛看见了另一双眼睛。
纷乱的风雪在他眼前飘过。
凌九深忽地捂住了头:“嗯?”
燕容意吓了一跳,扇着翅膀凑过去:“啾啾啾!”
——“师父,别算了!”
“啾啾啾!”
——“师父,南招提寺前几任住持,都是透露天机,渡劫的时候被天雷劈死的。”
“啾啾啾!”
——“我知道您是天下第一剑修,可……那是天道,小心为上啊!”
凌九深将在自己眼前乱飞的鸾鸟拢在怀里,原本纷乱的心,因为叽叽喳喳的鸟叫放松下来。
哪就那么容易被天雷劈死?
天道……
电光火石间,凌九深眼前忽然闪过了一段画面——
漆黑如墨的乌云在他面前翻卷,紫色的天雷一道接着一道劈下来,他立于半空中,云层下,无数渺小如蝼蚁的修士仰起头,惊恐的神情定格在骤然擦亮天际的闪电里。
他裹在黑袍中的胳膊抬了起来,手中血红色的长剑散发着凛冽的剑气。
是承影剑吗?
是……又不是。
“天雷?”凌九深听见自己喃喃自语,“也不过如此。”
更可怖的天雷随着他的话从九霄之上劈下来,他握着手中的长剑,轻松地迎上。
剑光与电光交融在一起,发出了畅快的长吟。
一道半透明的身影在闪电中现出身形。
凌九深的眼睛微微睁大,注视着那道身影飞上天际,又闪现到自己面前,透明的掌心若有似无地抚摸着他的脸颊。
他张了张嘴,吐出了一个名字。
那道身影静静地漂浮在半空中,等天雷再次劈下时,猛地扑向凌九深,给了他一个不算拥抱的拥抱,然后如泡沫一般消失了。
但是凌九深手中的长剑发出了一声长啸,剑光划破滚滚乌云,直破苍穹。
无限霞光自裂开的苍穹中洒落下来,他们脚下的修士脸上的惊恐褪去,转变为痴念。
修仙飞升,是多少人的执念?
如今,凌九深在他们眼前飞升,裂开的天宇漏下一丝仙气就足以让他们如痴如醉,恨不能现在就踏上法器,赶在凌九深之前冲进绚烂的霞光。
但是无人敢动。
他们距离那道霞光,不仅隔着凌九深,还隔着发威的天雷。
与这些修士不同,凌九深眼里只有自己的剑。
他问:“你想去吗?”
他的剑在风中嗡嗡作响,仿佛在笑。
凌九深静静地听了片刻,也勾起了唇角:“好,同去。”
从此以后,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啾啾啾!”
聒噪的鸟鸣唤回了凌九深的神志。
他伸手揉了揉鸾鸟的脑袋,抱着他走回床边,倚在床头,轻轻揉捏眉心。
凌九深心想:原来我曾经飞升过。
是失败了吗?
他睁开双眼,望着自己苍白的双手,微微蹙眉。
若还留在现世,那必定是飞升失败了。
可若是飞升失败,他应该身死道消,不可能还活着,甚至创立了浮山派,且天下的修士没有一个记得他曾经飞升过。
怪哉,怪哉。
凌九深的手指无意识地插进了燕容意身上蓬松的羽毛。
目光落在客栈的床上,一切的一切都变得怪异起来。
如果刚刚出现在脑海中的画面是曾经发生过的现实,那么那柄剑……凌九深又将燕容意抱了起来。
鸾鸟一时不敢乱动,小爪子蜷缩起来,小心翼翼的晃脑袋,那根属于蜚廉的青色长翎也跟着他的动作乱晃。
凌九深嘴角不自觉地浮现出了笑意。
他如果想让徒弟恢复正常,何须关凤阁的化形丹?
燕容意只觉得师父的手带来了无尽的睡意,不知不觉间闭上了眼睛。
而在他失去意识的瞬间,红色的鸾鸟身上散发出了盈盈白光。
蓬松的羽毛逐渐褪去,鸾鸟的身形倏地拉长,呼吸间,床上多了一个浑身□□的青年。
他有着和燕容意一模一样的面容,只不过黑发间多了火红的发丝,眼尾的泪痣也变成了精致的赤色图腾,仿佛鸾鸟长长的尾羽,在他的眼尾蔓延出去。
“容意……”凌九深眼底浮起了压抑的迷恋,俯身凑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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