玻璃格子间是透明?的,尽管现在一切都浸泡在淡红色的黑水当?中，但仍旧能看到各个格子间里的鸡飞狗跳。
伴随着?而出现?而隐没?的烛光，这一幕幕更?像是跳大神而不是上课外班。
听茶手上的小崽子也被他的同学们的活泼感染到了,开始控制不住地更?加蹦跶起来。
听茶手里握紧小朋友的手，像是攥紧的风筝线，任由?风筝在自主地疯狂飞舞,自己?巍然?不动，甚至还有点走神地想到——这些学生是还会互相传染的吗？一个疯起来，会带动别的看到的学生也更?加疯狂？
这种?群体性传染，拿到大班课上去,不是更?加糟糕吗？
一对一课程的坏处在于格子间的空间狭小，大人很难躲避灵活的小孩的攻击,而攻击学生……别闹了，李校长早就把“不能体罚学生”做成宣传标语挂在墙上了！没?有玩家敢对这些小祖宗出手，生怕这些学生有脑子去告状，到?候触犯禁律，死的肯定是玩家。也正是因为不能伤害学生，几位经验丰富的老玩家才会这么狼狈。
而如果是上大班课的话，躲避的空间会更?大一点，但一个班级五六个学生一起发疯，也很难扛得住……至少听茶不可能攥住所有人的手臂。也不知道将学生绑起来算不算体罚……
现在听茶已经知道了，之前面试?上的不能算是这个辅导班正经的大班课。面试?的学生有几十人,大班课却一般在八人之内；面试课上的学生也要比现在她?手上的这位学生更?呆板一点。
要举例子的话,大概就是半成品和完成品的区别？
发现无论如何都无法挣脱听茶的控制之后,听茶的这位学生终于停止了无意义的挣扎，像一条咸鱼一样瘫了下来，仿佛刚才的运动消耗掉了他的全部精力。
听茶却并没?有松开抓住他的手。她?很不走心地以“老师帮你暖手”的借口?继续控制住这名学生,然?后一本正经地继续给他上课。
等?到两个小?过?去，听茶满意地宣布下课的?候，这位学生像是被折磨了五百年的孙猴子，颓丧的眼睛里猛然?迸发出热切的光芒！
这么想要下课的吗？听茶很坏心眼地问他：“你待会没?课了？”
听茶清清楚楚地看到，这孩子眼里的光芒，立刻就熄灭了。
从来不会回答非学习问题的小朋友，出乎听茶意料的，竟然?丧着一张脸，毫无希望地说：
“不，我从早到晚到早，都有课。”
他说话的声调还怪平静的，像是认了命，接受了这个残酷的事实?。
但是他明?显地对上课毫无兴趣，更?接近于听茶上一个副本当?中看到的银行社畜，每天睁开眼睛就是上班，一点私底下的娱乐活动都没?有。但是社畜至少还有工资和长生药这个希望……这孩子又有什?么支撑呢？
“你有休息?间吗？”听茶不抱希望地问。
“课间五分钟。”她?的学生简短地说，像是不再愿意把这宝贵的自由??间浪费在可恶的老师身上，他快步走出了玻璃格子间，消失在了黑暗当?中。
听茶坐在自己?的座位上，没?有意义地叹了一口?气。
没?过?多久，她?的格子间上就有人敲门。听茶即使看不清也知道，是她?的队友们在召唤她?。
她?站了起来，想了想，还是将自己?的长发稍微弄乱了一点，然?后才走出了格子间。
几个玩家聚在一起，烛火亮在所有人的中间，虽然?看得不甚清晰，但是即使只看面庞，大家也能发现彼此的狼狈。
……但这样的狼狈甚至还叫人感觉松了一口?气，毕竟上课?那么大的动静，即使有人死在了这帮学生的手底下，都不算出奇。
“必须尽快通关了。”英语老师苦笑。她?是一位纤弱的女性，过?副本?更?偏向于使用智慧而非体力；现在遇到的一对一学生没?有被发现明?显的克制弱点，只能使用武力对敌，这让她?格外地狼狈。“不怕你们笑话，我刚才的那两个小?，到后面甚至没?能抵抗得了，使用了一件物品。”
“不会有人笑话你的，所有人都一样的狼狈。”语文老师温声地安慰她?，他敏锐的目光在所有人的脸上转了一圈，路过?听茶略显凌乱的长发?并没?有停留，让听茶默默地给自己?点了个赞，“事实?上，我也使用了一件特殊物品。”
“这些学生都是体育生吧？光长力气不长脑子，上课讲的东西一个都没?记住，打起架来倒是挺厉害。”物理老师有些郁闷地抱怨。
“其实?，如果不刺激他们，应该还是可以平安度过?两个小?的。”
这么说的人?化学老师，他有过?在现实?里当?老师的经验，对课堂的把控力更?强，更?容易发现学生情绪变化的原因。
“不要对他们重复讲述知识点，不要对他们回答的问题或者?做的题目做出任何评价。就把他们当?成机器人，把自己?当?成混日子的社畜，双方达成互不干扰互不折磨的共识，应该就不会产生师生矛盾了。”
听茶眨眨眼睛：“这样确实?能避免师生矛盾了……但是我估计正是为了避免师生之间达成这样的共识，辅导班和家长才会联合推出考试制度——别忘了，三天之后我们的学生是要进行考试的，他们如果不合格，我们就要接受惩罚。”
因为惩罚的存在，辅导班的老师不得不对学生进行加码鞭策，而学生会因为这样的逼迫更?加不想学习，师生之间关系恶化。
有了听茶的提醒，玩家们也很快回忆起李校长曾经说过?的这点，不由?得都头痛地捂住了额头。
A级副本的难缠之处他们已经有了深刻的体会，每一个剧情点都有死亡威胁，三天之后的惩罚必然?不可能温和。
“我怀疑，我要么会在这个副本中丢掉性命，要么会丢掉我所有的特殊物品。”
几人都赞同地点点头。
只有听茶无辜地眨眨眼睛——特殊物品？她?从来没?有积攒过?特殊物品，上一个副本得到的物品下一个副本就用掉了。这种?副本光的消费习惯是不是不太健康？或许她?应该学会克制，也积攒一点身家？
正说着李校长，浓稠的黑暗之中，走廊中就响起了沉重的脚步声。
这脚步声大家这两天都听熟了，来的正是李校长。
如同大家所料，他正是来送各位玩家详细的课程表的。
除了陈老师面色很难看地想起了听茶抢走王小明?这件事情，目光?不?地看向听茶的课程表以外，所有人都在认真地看自己?的课程表。
“哦豁，我两分钟之后就有王小明?的一对一课。”化学老师惊呼。
他匆匆地向几位队友点点头，跑回自己?的格子间里做准备了。
其他几位队友也有人在两分钟之后有课，都匆匆看了一眼王小明?的课，告诉各位，就跑回了自己?的格子间——语文老师接下来就有小学四年级的大班课，课程地点还在三楼，他必须在两分钟之内到三楼找到这间教室，否则鬼知道迟到会有什?么下场。
他匆匆离去的脚步给了剩下的几人一个警醒。
必须在空余?间研究透这个辅导班的地图，否则很可能在五分钟的休息?间赶不上下一节课。
在剩下的两分钟里，大家将王小明?的课表对了一下，然?后沉默地发现，王小明?同学的课从早上八点上到傍晚七点多，中间只有中午不到一个小?的休息?间。
对比起王小明?同学的赶场，玩家们加班给他上课都不算什?么了。
何况，按照听茶刚才上课的那位小朋友的话来说，或许在玩家们下班的?候，王小明?还在上别的老师的课。毕竟这些老教师，看起来是二十四小?无休的。
有了详细的课程表，玩家们就忙忙碌碌地当?社畜去了。
听茶接下来又上了两节一对一课程，成功地再次制服了两名小学生，将知识强行灌输进他们的脑子里，才让他们失魂落魄地离开。
然?后在下午三点多钟，终于迎来了这个副本的boss，传说中的王小明?同学。
在听茶和王小明?正式见?面之前，王小明?其实?有在她?的队友们的格子间里上课。几人离得不远，听茶是完全可以看到王小明?的。但她?当??手上也有学生，忙于做一名合格的人民教师，她?并没?有来得及分出心神关注王小明?。
……不像陈老师，他因为不教王小明?，反而是所有玩家里对王小明?最上心的人，已经将王小明?什?么?间上谁的课统统背了下来，有事没?事就扒着玻璃门窥探王小明?上课。
如果不是这里的学生都颇具有攻击性，听茶敢打赌，陈老师早就在下课的?候拦住王小明?，跟他搭讪了。
幸亏下午三点多的?候，淡红色的月光就渐渐减弱了光芒，失去了这恒定的光源，陈老师想要隔着一个过?道看清楚听茶上课的过?程，几乎不可能。
否则听茶还得担心她?制服王小明?的?候会被陈老师看出端倪——直播间的观众们已经看出来听茶力气大了，甚至有老观众翻出来第一个副本中她?弄倒墙壁的往事。
?间一到三点零五，王小明?就准?出现在了玻璃门外。
听茶给他打开门，看他乖巧地坐到座位上，老实?说，她?的心情是有些惊讶的。
前几个副本的boss都别具一格，和听茶或多或少都有着联系，给听茶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导致听茶下意识地觉得这个副本的boss也会带给她?崭新的体验……
但是王小明?，完完全全地，就是一个普通中学生的模样。
从里到外。
——虽然?说，这一点就让他在遍地的僵尸学生中显得不那么普通了。
相较于别的学生的苍白面孔丧气表情，王小明?的皮肤看起来更?接近于健康的黄色，他的手臂上有一点稚嫩的线条，看起来似乎是体育爱好者?。这一点从他坐下来之后只乖巧了不到十秒钟，就开始忍不住挪动自己?的屁股，左顾右盼也能看出来。
这完完全全就是一个青春正好的初二学生，繁重的课业也没?办法完全摧折他的朝气，他对辅导班的态度，是一种?真实?生动的厌恶和一点小狡猾。
听茶看着他的面孔，小虎牙说起来也并不比他大上多少，但是听茶从王小明?的神情中，看不出一点小虎牙的影子。
王小明?还太年轻了，没?有经历过?一点风雨的摧折，人生最大的痛苦就是从早到晚的补习。
那么问题就来了，这么天真单纯的小孩，怎么会成为一个A级副本的核心？
听茶凝视着王小明?。
王小明?的不同还表现在他的智能上。
别的学生，问他们非学习的问题他们都不愿意回答；而王小明?同学，百无聊赖地左顾右盼了一会之后，甚至还会主动出击！
他的问话听茶都搞愣住了。“嘿，你傻什?么？”
“我傻？”听茶指向自己?。
“不然?我说谁？”王小明?翻了一个白眼。下一秒钟他的注意力就被转移了。他整个人都爬到了听茶的书?桌上，凑近去看听茶贴在玻璃上的课程表。
他完全不觉得自己?在课上的行为有什?么不对，或者?说，他知道，但是不愿意改。
他不但爬上了桌子，还兴致勃勃地念出了课程表的学生名字。
不愧是在培训班补习了八年的王小明?，他对课程表上几乎所有的学生名字都了如指掌，一边念一边做出很不客气的点评。
“沈墨？哈，我上周刚问他借了一支笔。小气鬼，追着我要，我都没?计较他女朋友是我前女友的事情……”
“朱梓淇？不错，我希望她?能早点搞清楚她?到底是喜欢我还是喜欢陈子那个憨批。这其实?根本不需要思考，女生就是麻烦，她?眼睛除非瞎了才会不选我……其实?还是因为我前女友，要不是她?到处说我是渣男败坏我的名声……”
“刘峰？一个弱智。没?意思。”
他挨个点评过?一轮，说话充满了大人的气派，内容里囊括了许多感情问题。但是这并没?有让他显得成熟，真正的大人只会因为他拙劣的冒充而感到好笑。
所有的学生都被他点评完了。他手一撑，手臂上那点肌肉发挥了作用，让他从趴着的姿势一跳，变成了坐在书?桌上。
他看着听茶，显然?是在用他青少年的智慧判断听茶的强弱。
“这位……听老师是吧？”他故意拖了长音，显出一种?轻慢，“你对我的点评有什?么看法？”
“挺好的，你帮助我从崭新的视角了解了我其他的学生。”听茶平静地看着他，“如果你的点评是在下课?间，我会给它?一百分，现在，我必须扣十分。”
“哈！”王小明?一挥胳膊，“又是分！你给你男朋友打几分？”
“我没?有男朋友。”听茶再次平静地说。假装没?有听出来这位中学生暗含的粗俗含义。
但是中学生王小明?并不擅长察言观色，他似乎将听茶一以贯之的平静当?作了懦弱——这在他长久以来的补习生涯中并不少见?。
绝大部分老师都试图在他面前保存高高在上的威严，却反而会被他的调皮戏弄得分外狼狈；有些老师试图怀柔或者?天性懦弱，这种?并不能让他网开一面，只会让他更?得意地骑在他们头上，放肆地取乐。
而现在，他将听茶当?作了后一种?人，并立刻决定给这位美丽的女老师一点颜色看看，让那双美丽的眼睛流出眼泪。
他的腿毫不迟疑地，重重踢向了听茶的侧腰。他坐在书?桌上，听茶坐在狭窄的椅子上，躲避的空间非常有限，这一脚她?根本没?法躲……
但是他的下马威没?有实?现。
听茶以比他更?加果断的态度，直接伸出了手。那只看起来纤弱白嫩的手，以一种?无法想象的巨大力量，攥住了王小明?的脚踝。
然?后，在王小明?的惊讶尚未浮现上他的眼睛之?，听茶的手就重重一扭！
王小明?发出杀猪般的嚎叫！
这嚎叫声嘹亮又高亢，在安静的二楼回荡，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幸亏王小明?的手上没?有蜡烛，否则这个格子间里此?一定灯火通明?。
听茶冷静地出手如电，如法炮制地扭动他另一条踢过?来的腿和砸过?来的拳头。
又在王小明?恐惧的眼神中，慢条斯理地再次扭动他所有的关节。
然?后露出一个微笑：“好啦，你现在毫发无伤。别嚎了。”
确实?，王小明?愣愣地看着听茶，慢了几秒钟才理解她?的意思。刚才还传来剧痛仿佛已经断掉的手脚，现在毫无问题，而且一点都不痛了。
“我们已经浪费十五分钟了。”听茶看着王小明?。坐着的她?是比王小明?要矮的，她?看着他的?候需要一点仰视，但是她?的神情丝毫没?有被冒犯的不适，看起来包容得像是一潭湖水。
经过?刚才的铁血教育，王小明?老实?了不少，没?有再试图攻击听茶。但是皮还是皮。
“浪费就浪费呗。”
“不行的。”听茶很严肃地摇摇头。
王小明?都听腻了，她?接下来的话一准是“你必须好好学习”“你要对得起你爸妈交的昂贵的补习费”“你有好成绩才有光明?的未来”……
但是听茶很理所当?然?地：“我不把你教会，后天你不及格，我会倒霉。”
她?拍拍他晃荡的腿：“要么你倒霉，要么我倒霉，我当?然?选择你倒霉……所以，来上课。”
王小明?目瞪口?呆地看着听茶。
他在补习班晃悠了八年，当?然?知道这个考试制度……他甚至会故意把会的题目写错，就为了让他的老师接受惩罚。在王小明?的心里，这是对他们逼迫他学习的报复。
但是，但是，怎么会有老师，把自私自利说得这么正大光明?啊？
老师不都是辛勤的园丁，无私的奉献者?，一门心思为学生的成绩着想吗？她?怎么就这么淡定地说出她?宁愿让他倒霉？
“别这么看着我。”听茶看他呆在书?桌上，干脆直接伸手把他拽下来了。不过?她?的手还是很温柔地接住了他，并未让他受到伤害。“你不愿意学习，和我不愿意上班，是一个道理。你以为我愿意面对你们这种?傻逼学生，死活教不会，能气死我吗？还不是为了拿工资养活自己?。”
“小朋友，我们之间没?有矛盾，明?白？”听茶扶住王小明?的肩膀，对他恶魔低语，“学生何必为难社畜，社畜不过?是拿钱办事罢了。”
王小明?皱着眉头。小朋友毕竟才是初二，还是很好忽悠的。
听茶把他像玩偶一样摆放整齐，就开始心满意足地上课。
王小明?神游天外，目光呆滞地盯着书?桌，过?了半晌，忽然?出声。
“不对啊。”
听茶停下讲课——其实?她?刚才也没?认真讲，因为她?看出来王小明?没?听——很淡定地问：“哪里不对？”
“我为什?么要体贴你啊？”王小明?像是找到了听茶逻辑上的bug，搞清楚了自己?一直感觉不对劲的原因。
“你辛苦是因为你拿钱办事，你是有钱拿的。我辛苦，我又没?钱可以拿，我还要去体贴你？那谁来体贴我？我不比你惨吗？”
这小朋友逻辑思维可以啊。
听茶挑了挑眉，很感兴趣地问：“你数学成绩怎么样？”
“六七十分吧……”满分一共一百五。
王小明?下意识地回答听茶，说完了才回过?神：“你作为我的数学老师，拿了我的钱，都不知道我的数学情况？你也太不合格了吧？还让我不要为难你？你配吗？”
小朋友像是吃了□□，暴躁得很。他大概觉得听茶也是骗他的一员，因此对听茶竖起了尖刺。
听茶非常诚恳又非常流利：“对不起。我工作不合格。”
但是她?紧接着就很无赖地摊开手：“你去跟校长举报我吧，正好我也不想干了。我不配伺候你们这些小祖宗，赶紧让我回家吧——祝你遇到的下一个老师，又温柔，又体贴，又不逼你学习，又能帮你提高成绩。”
她?冲王小明?做了一个好走不送的手势，自己?就懒洋洋地靠在了椅背上。
不但没?有劝王小明?学习的想法，甚至自己?压根也完全没?有上班的欲/望，比丧气的学生还要更?像是一条咸鱼。
王小明?再次目瞪口?呆地看着这名无耻的大人，纠结半晌，小朋友还是抓住听茶的胳膊开始摇晃：
“不行！你休想放假！我都没?有放假！你凭什?么放假！”
作者有话要说：发出想放假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