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的骄阳似火,田地上那一排排结满硕果的玉米都被太?阳晒的蔫蔫的。
突然的,安静的玉米地传来争吵声,把一些收工往家里赶的村民?吸引了过去。
农村嘛,太?平惯了,发生点什?么是都能惹来一帮人围观。
不过这次的事好像有点大了,争执变成大家,有眼力的村民?赶忙跑去告诉村领导,一路边跑边喊:“不好啦不好啦,马保国和马永年?在玉米地里打起?来了。”
这下好了,不仅村领导知道了,几乎整个红旗村都知道了。
才?从外头回来的张建国水都没来得及喝一口,又急匆匆跟着来报信的人赶去玉米地。
不用说,后头还跟着一群看热闹的村民?。
一来到玉米地,张建国就拉上几个年?轻力壮的青年?,把扭打成一团的两人分开。
“怎么回事?有什?么是不能好好说,非得动?拳头?”张建国说话气喘唏嘘。
那个心累啊,他一个下乡扶贫的干部,本来主要任务是领导村民?如?何发家致富,却?不了整日?处理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唉,打架也不能说是小事。
马保国因为激动?,面红耳赤,率先跳出来控诉:“马永年?这畜生,躲在玉米地偷看我媳妇。”
“愿望啊,根本不是这样!”马永年?急得直跺脚,若是被冤枉坐实干了这种事,以后他在红旗村就没办法立足了。
“被我抓了个正着,怎么不是?”马保国瞪了他一眼,拳头又硬了。
马永年?是红旗村有名的寡汉之一,三十多岁了还没娶到媳妇,跟着老父亲老母亲一起?生活。马保国认定,他一定是早对?自己?媳妇有不轨之心。
不行,他马保国不能吃这样的亏,必须得把这流氓送派出所去。
听到马保国还要把自己?送派出所,马永年?又怕又恨,红着眼为自己?辩解:“张书记,我真没偷看。”
“没偷看,你躲在我玉米地里做什?么?”
“乘、乘凉。”
马永年?磕磕巴巴说了个理由,眼神却?有些飘,被马保国抓到了。
“你们看,你们看,他心虚了。”
“我没有。马保国,你再冤枉我,我跟你没完。”马永年?气到撂狠话。
“好了,你们别吵。”马建国终于喘顺了这口气,喝住争吵不停的两人,转过头先问?马永年?:“马永年?,大热天的,你在人家玉米地里乘凉?”
“我……”
“说实话。”张建国不想听他瞎扯,语气更加严厉。
马永年?牙一咬,脚一跺,告诉张建国实情?:“我就是想来摘几根玉米……”
在田埂上哭哭啼啼的马保国媳妇听到这话,终于停止了哭泣。
原来是偷玉米啊,她终于有脸活了。
在人家田地里摘点东西?这种行为,虽然不光彩,不固在红旗村还是挺常见的,大家见没什?么好看的,也就陆陆续续散去,没多久就只剩张建国和他们三人。
他先是教育了马保国,不要事情?没弄清楚前就冤枉别人,又教育马永年?,这种行为属于偷。
苦口婆心说了好一番话,口干舌在的张建国盯着烈日?回村委办公室。
回到办公室坐下没多久,就接到了远在县城的媳妇的电话。
刘荷花在电话那头照例关心了几句,还没说完,就听到张建国那头有女人哭的声音,断断续续听到说什?么自家的菜被谁家的鸡吃了。
她苦笑,道:“你先忙吧,注意身?体。”
“欸,你和儿子也要照顾好自己?。”张建国虽然舍不得媳妇,但?也匆匆挂掉电话,起?身?走向外头,去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
来村委告状的是马大娘,她一见到张建国,那喊了一路的话又说了遍:“张书记,你可得为我做主啊。张家的鸡,又把我鲜鲜嫩嫩的青菜给啄了。”
张建国揉了揉额头,告诉自己?淡定。
工作嘛,自然什?么情?况都可能遇到。
他问?:“啄了多少?”
马大娘两手比划了个大圈,一脸心痛:“好大一片呢。”
好大一片是多大?张建国懒得问?了,告诉马大娘:“大娘放心,我会去批评批评张家的。”
“你可得真去。”马大娘不是恨放心,转身?准备走都还不忘要个承诺。
张建国重重点点头:“一定,我保证去,一会就去。”
马大娘满意了,这才?放心走人,然而她还没走几步,就有一个男的大叫着跑过来。
“张书记,马国成的狗把我咬了!”
人被狗咬了,这事可比偷玉米鸡吃菜严重多了。马建国看了眼来人腿上被咬的伤口,心一惊。
这狗咬的可真狠啊,好大一口子,都出血了。
没走远的马大娘开玩笑道:“二狗子,怕不是你又去撩人家马国成的狗吧。他家的狗可乖了,不是你了人家,它会咬你”
“你这情?况必须得去防疫站打狂犬疫苗,现在就去。”张建国没功夫管他怎么被咬得,赶忙把停放在墙角得自行车推过来,送二狗子去镇上的防疫站打疫苗。
就这样,张建国蹬着他的凤凰牌单车,载着二狗子去镇上防疫站打狂犬疫苗。
载着个一百多斤的壮汉,踩着单车的时候不觉得有什?么,一停下来,他腿都快废了。
从镇上回到红旗村,张建国记得张家的鸡把马大娘的青菜啄了的事,又急匆匆赶过去,给张家人好说歹说,总算让他们同?意不放养。
处理完这个,又绕路去了马国成家,就他们家的狗把人咬伤一事狠狠批评了一番,要求他们以后必须把狗拴住。
这一圈下来,太?阳竟已经?到了西?边。
张建国回到村委办公室,瘫坐在椅子上,累的几乎快没力气。
可怜他明明还年?轻,可来了红旗村做书记后,却?时常自我怀疑,身?体是不是五六十岁的阿伯都不如?。
白天被一系列鸡飞狗跳的事牵绊,这会太?阳西?下,村里人都在忙着做晚饭,他也终于可以坐在办公室里面,好好想自己?的扶贫方案。
这就是基层干部的一天,听着好像没做什?么,却?是时常忙道脚不沾地。
扶贫方案琢磨到一半,办公室电话铃声响了。
张建国放下手中的钢笔,紧绷的脸终于有了笑容。
这时候来电话的,基本是媳妇。
果然,他接起?电话,那头果然是刘荷花。
刘荷花如?往常一样,关心他今天过得如?何。
张建国从来不会向她诉苦,只说一切都好。
两人也不敢占用公家电话太?久,聊了会就挂了。
挂掉电话后,张建国又开始琢磨自己?的扶贫方案,直到外面繁星初上,才?回自己?的小宿舍。
这就是下乡干部的一天。
躺在床上,张建国就开始想媳妇和儿子。来红旗村两个多月了,他也整整两个多月没见过他们,实在是想的厉害。
可即便如?此,他也不后悔下乡。
中国有八九亿的农民?,帮助贫困地区的农民?摆脱贫困,帮助贫困地区改变贫困面貌,是建设社会主义新中国的重要一环。
这是一份极其有意义的工作,就算是现在再给他一次机会选择,他也会毫不犹豫,选择下乡。
只是,他这个自私的选择,对?不起?妻子和儿子。
胡思乱想的张建国,最后不知道自己?怎么睡去的,再一睁眼,天已蒙蒙亮。
他赶忙起?身?,简单洗漱后,背上他军绿色小挎包,骑上自行车,准备出发去红旗村最贫穷的那户人家,协助他们解决一下用水难的问?题。
红旗村最穷的那户人家,是马大良、马中良、马小良三兄弟。他们住在半山腰,守着父母留下的几间破瓦房过日?子。
说起?这三兄弟,红旗村其他人都不得不感慨,苦命人呐。
三兄弟很小就没了父母,都是奶奶带大的,且这马大良还是个脑子不怎么正常的。这样的人家,自然没有姑娘愿意嫁给他们。转眼四十岁,他们也放弃了娶媳妇的念头。奶奶去世后,他们三兄弟相依为命,日?子过得更加苦哈哈,衣服破了都没人缝补。
张建国到的时候,他们三兄弟正在捅竹子,看到他可高兴了,左一句张书记右一句张书记。
马小良指着一堆捅好的竹子,笑呵呵问?:“张书记,你看我们按你说的,捅了那么多竹子,够不够?”
张建国看到那么多,忙说:“够了够了。”
马家三兄弟因为住在半山腰,不好打井,家里用水,不是到山脚下别人家井里挑,就是去很远的水库,很是麻烦。三兄弟又不怎么勤奋,为了省水,经?常不洗澡。
冬天少洗几次澡没关系,可这大夏天的老是不洗澡,自然惹人嫌。
臭熏熏的,谁愿意让你靠近。
这不,张建国上次在这附近转了圈后,发现其实不远处是有泉眼的,水哗啦啦流呢。如?果把这些水引到马家三兄弟这,他们用水就方便多了。
他琢磨了下,放弃了挖沟这想法。一是不好挖,而是即便挖了,肯定很快也被各种落叶枯枝给堵了。最好的办法,还是用打通来的竹子引水。
三兄弟已经?把竹子都弄好了,张建国带着他们开始干活。
忙乎了一上午,这事总算干好了。
为了不浪费,马建国还给做了个栓子,不用水的时候就把出水口给堵上。
三兄弟看到那哗啦啦流出来的清泉谁,开心的直傻笑。
马中良:“还是张书记聪明,能想到这么好的办法。”
“可不是是,所以说还是得有文?化。”马小良说完这句话,顿时有些伤感。当年?他读书成绩还是不错的,小学一年?级还考过一百分。可是因为家里穷,读完小学就没继续读了。
傻乎乎的马大良则一直把手放在出水口下面,嘴里念叨着好玩。
解决了马家三兄弟的用水问?题,张建国擦了擦满额头的汗,推着自己?的自行车小心翼翼下山,准备回村委。
路过遇到一些村民?,有好几个趁机给他投诉邻里之间那些小摩擦,他又不得不跟过去调节了下。故而等到他回到村委,已经?差不多下午两点,饿得他腿都发软。
大馒头就着白开水,他啃了四个。
唉,驻村干部真不容易,什?么都得懂,不懂也得去学。
填饱肚子,他又开始琢磨自己?的扶贫方案,打算这几天写好后,递到县里去。如?果能得到县领导支持,还能申请一笔贫困救助金。
这两个多月,虽然他每天都疲惫于各种芝麻绿豆大的小事,但?也是没忽略正事的。
他调查过了,红旗村很适合种植玉米。如?果能规模化,科学化种植,当地农民?的收入应该能翻一倍。
唔,还有个迫在眉睫需要解决的问?题。
这村里的环境卫生实在太?差了,垃圾经?常直接往河里倒。
唉,这脏乱差也得整治整治,村民?的卫生意识也得培养培养。
想到这些种种,马建国真觉得这一天二十四小事哪里够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