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前丞相就隐晦的告诉她,东越国安排一个皇子来出使大魏的目的是和亲,后来萧明逸献上面首,沈筠就理所当然的以为,这件事情过去了。
没想到,萧明逸搁在这里等着她呢。
沈筠看着他,沉默片刻道:“朕若是不愿,萧大人该当如何?”
萧明逸对沈筠的回答,似乎并不意外,他抬头,直视眼前的女帝,低声道:“外臣似乎并没办法。”
沈筠挑眉:“既然如此,萧大人打算何时带着使团离魏?”
萧明逸道:“外臣明日便带使团离魏,这几日,叨扰了。”
知道叨扰还不快走!
沈筠在心里默默的吐槽了一声,面上却带着笑容道:“萧大人若无其他事情,还是尽早出宫吧。”
萧明逸顿了顿,作揖:“外臣先行告退。”
目送他离开后,沈筠一时间有点摸不着头脑,萧明逸来这一出,究竟是什么意思呢?
然而,萧明逸离开之前,还让人给沈筠送了一封信。信中大意便是,魏国的旭王似乎有意联合东越国君,要干一番大事业。
沈筠看完信,默默的将信给烧掉了。这东越的萧明逸,还真有点意思。
随着两国使团全部离开,整个魏宫也恢复了以往的平静。宋沈筠命令暗卫调查的刺杀,却依旧没有结果。
毕竟当时的意外发生得太快了,而且还是在闹市街头,很难搜寻到有效的认证和无证。
当时跟在沈筠身边暗中保护的两个暗卫,皆因渎职,被惩罚了。
而宋彦炽的身子骨恢复得特别快,自他清醒过来,三五天的功夫,他的伤口便已经愈合了。
晚间,站在外面值夜的内侍,手里已经提上了灯笼,沈筠坐在案前,伸了个懒腰,完成了今日的任务。
小盛子道:“陛下,要传膳吗?”
沈筠动了动唇:“传吧。”她心情愉悦的起身,挥了挥有些褶皱的衣袖,慢悠悠的说道:“去派人去玉阳宫看看,若是宋将军还未用膳,就将他带去朕的寝宫。”
小盛子连忙道:“是,奴才这就去办。”
御撵在她的寝宫前停下,沈筠在欢月的搀扶下走下来,还没走两步,却看见了站在门口的霍恒,微微一愣:“霍恒?”
霍恒穿着一身月白色的长衫,怀里还抱着一坛酒,见到沈筠,他漆黑的眼眸微微一亮:“陛下。”
这段时间,因为宋彦炽在,沈筠几乎都要忘了霍恒。她轻咳一声问道:“这么晚了,你不在东宫休息,怎么来这里了?”
“我以为,陛下已经将我忘了。”霍恒抬眼,目光灼灼的看着她:“陛下之前说,待送走两国使臣后,会接我入魏宫。”
沈筠:“……”
“可五六天过去了,陛下的心思,却一直在玉阳宫。”他看着沈筠,直言不讳的问道:“陛下,我失宠了吗?”
这皇宫里,哪有什么秘密可言?
从沈筠带着受伤的宋彦炽,住进了玉阳宫后,各种版本的流言就已经在魏宫中传开了。
众人虽然不知道,住在玉阳宫的人是谁,但是却知道,这个人救了陛下的性命。所以,陛下日日往玉阳宫跑,想来此人已经成了陛下的新宠。
那位至今还住在东宫的霍公子,显然是失宠了。
霍恒在东宫忍了几天,终是忍不住,再次找上门来。
“其实……”
“陛下!”霍恒却打断了沈筠要说的话,他垂头看着怀里的酒坛,唇角强扯着笑意:“既然陛下有了新欢,可否允许,我这个旧爱,陪陛下喝最后喝一杯酒,以后我便再也不会出现在陛下面前了。”
沈筠皱眉,听着他的话,心里有点不是滋味。
霍恒将怀里的酒微微送过来:“陛下还记得吗?这是去年开春,我们在东宫树下埋下的酒。当时陛下说,这酒要明年开春在同我一起喝。不过……我想以后可能没有机会再和陛下一起饮酒了,索性就将这酒,挖出来。”
接过酒,听他说的,沈筠突然想到,去年开春的事情。
那时候,新年刚过,沈筠的心里却格外寂寥。本该是热热闹闹的时候,可东宫却显得格外冷清,一点都没有过年的样子。
早晨她去给崇德女帝拜年后,就回了东宫,面对一宫的清冷。
因为身份有别,宫人们看见她,都恭恭敬敬的,也不敢和她搭话。于是她只能坐在门槛上,闭上眼,回忆爹娘还在的时候,他们一家是怎么过新年的。
那时候多幸福啊,就算是家里的仆人,也会和他们一家闹在一起。
突然,沈筠嗅到了酒香,睁开眼就看见,霍恒不知道从哪里抱来了两坛酒,也跟着坐在了沈筠身边。
“殿下,要不要尝尝?”他已经开了一坛,将酒坛放在她面前,勾引她。
沈筠从他手里将酒夺过来:“你从哪里找到的?”
“去御膳房张大厨院子里偷的。”他说道:“我没敢拿多,就顺了两坛来。”
沈筠笑眯眯的抱住酒坛:“那还等什么,进来喝酒。”
两人坐在软塌上,用桌上的茶杯当酒杯,霍恒给沈筠倒了半杯,自己倒了一杯,他举杯道:“这一杯我先敬殿下,谢谢殿下将我从那个地方救出来。”
沈筠挠挠头,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过奖过奖,我也就顺手罢了。”
霍恒仰头将酒一口闷掉,而后又给自己倒满:“第二杯,还是敬殿下,谢谢殿下给了我一个栖身之所。”
沈筠尝了一口,却觉得这酒味道不错,还带着一点甜,有桃花的味道。她举杯:“你怎么都喝两杯了,别光感谢我呀,我也谢谢你。”她说着,歪头想了想道:“感谢你今天陪我喝酒,我挺开心的。”
他深深的看着她:“殿下有什么不开心的事,可以和我说,权当倾诉。”
沈筠淡笑不语,仰头将杯中酒喝掉:“满上。”
之后,两人就这样你一杯我一杯,喝了整整一坛酒,剩下那坛还没喝,沈筠已经有些醉了。
她醉醺醺的抓着霍恒的手道:“我想回家。”小小的脸上,有着不符合年纪的哀伤。
霍恒垂眸看着她,轻轻的问道:“这里不就是你的家吗?”
“不是,才不是。”她呜咽道:“这里没有爹爹,也没有娘亲……”她将眼泪抹在他的衣袖上,却又伸手抱住了他的腰,迷迷糊糊的说:“宋哥哥,为什么你会在这里啊?”
彼时,听见她口中的这个称呼时,霍恒愣住。他神情复杂的低头看着,似乎在自己怀里哭睡着的小姑娘,心情有些复杂。
他一直都知道,最后让她将自己从南风馆里带回来的主要原因是,自己长得像她的故人。
有很多时候,她看着他的眼神,就好像在透过他,看另外一个人一样。
小姑娘喝醉了,将他错认成那个人,一直抱着他,不肯撒手。霍恒看着这样的她,只能坐在原处,任由她抱着,等她醒来。
沈筠是午后醒来的。
清醒后的沈筠,发现自己一直抱着霍恒,不好意思的收了手。霍恒温柔的看着她,只说道:“我是殿下的人。”殿下想怎么样都可以。
屋内的酒味还没散去,沈筠看着还剩的一坛酒,提议将酒藏起来,等明年春天再拿出来喝,应该更香。
经过这次喝酒事情,沈筠倒是渐渐的对霍恒放下了戒心。在之后的岁月里,她被丞相惩罚,被女帝责骂的时候,心里难过了,就会拉着霍恒吐槽。
丞相惩罚她的时候,霍恒还会陪着她一起受罚,所谓有难同当。
回忆至此,沈筠有些不敢去看霍恒的眼睛,她甚至觉得,自己现在好像做错了事情。
“喝酒的事情,怎么不叫上我?”宋彦炽的声音,打破了此时的尴尬气氛。
沈筠猛地抬头,看向不远处,宋彦炽亦是一身雪白。
他站在有些皎洁的月光下,墨色的长发随着晚风微微扬起来,倒是有一种仙风道骨的感觉。
即使隔着很远,沈筠都能感觉到,他周身散发的凛冽的气息,他在生气。
宋彦炽一步步走近,一直到宫殿门口的灯光,照亮了他的容颜,却发现,他的脸上是含着笑意的。
仿佛刚才她感觉到,他的怒气,都是错觉。
三人再次碰面,沈筠有些头皮发麻。
而这一次,宋彦炽和霍恒,都看清了彼此的模样。
袖下的手,倏地握紧,宋彦炽眸色暗沉,却又不动声色的向沈筠靠近,而后一手从她怀里将那坛陈年老酒接过来,一手抓住了她的手,紧紧的握住,他侧头讥笑一声道:“不如一起进去吧。”
说着,倒是先一步将沈筠拉了进去,仿佛这里是他的地盘一样。
御膳房的晚膳早就准备好了,沈筠坐在两人中间,看着放在自己面前的那坛酒,左看看,右看看,轻咳一声道:“传膳吧。”
小盛子听见命令,简直是小跑出去,站在门口吼道:“传膳。”
不一会儿,宫女将晚膳都呈了上来,而后非常识趣的都退下了。站在门口的小盛子,还很贴心的为他们将门关上。
呼……他叹了一口气,默默为陛下祈祷一下。这样的修罗场面,他还是站在外面等着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