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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大理寺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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竹帘掀起,一小厮提着水壶进来添茶。

玄策的眼眸压低,热茶的雾气从细长的壶嘴逸出,散向他那晦暗不明的瞳仁。

他想起昨天在南曲楼后巷里,当鼠妖袭击花玉龙时,那股自她掌心窜出的流火,他原以为此女子是道门中人,识得法术,可戴在她手腕上的灵器,她似乎又不懂驾驭。

没想到,这长安城里人人都将她视作一个魔星。

既不是妖,又拿她胡作非为的行径没办法,可不就是魔星么?

一旁的竹猗见水倒好了,正要端起一杯递到嘴边,还没喝上,就见玄策忽然站起了身,掀开帘子往外走了。

呃……

竹猗只得赶紧放下茶盏,起身跟在玄策身后,却发现他并不是径直往大门走去,而是稍稍饶向了那堆正在八卦中心的文人附近。只错眼的一瞬间,竹猗就见那玄袍的衣袖间,飞出一道亮光,啸忽隐匿在那聚集着人群的桌子底下。

竹猗眼眸一动,快步跟上了玄策,只听他低声冷道:“多事。”

竹猗暗抽了口气,那道飞出去的撞梁符,足够让这些人好几日天天倒霉的了,别说喝口凉水塞牙,还烫嘴皮子呢。

“唉哟!”

就在他们走出画廊之际,身后传来人仰马翻的声音,“见鬼了啊!”

——

天心观里,跑腿回来的希夷心满意足地吃着滴酥水晶馃,这道点心轻易是吃不上的,因为只有花家二郎花重晏院子里的掌厨,才做得出这味道。

虽然他每次见这位花二郎,小小的脑袋就会变得很大,但在吃面前,他愿意妥协。

此时,花玉龙和花重晏两兄妹正坐在观里议事,希夷不知道的是,这狡猾的花二肯带点心给他,还是师姐用一纸线索换来的。

观殿内,花重晏手中捏着张画,见上面描绘的形状,念道:“楼观?”

花玉龙点了点头,“我记得那腰牌上就刻着这两个字,但到底是楼还是……我没明白。”

“今日关于飞钱重票之事,大理寺传我去问了话,我提到在南曲楼恰逢崇玄署的人,他们在捉妖时得了一块腰牌,似乎与飞钱印版的材质相同。眼下,它成了案件唯一的线索,接下来他们还会继续盘问花家,你只需乖乖在观里呆着,万事不可出头,知道吗?”

花玉龙“噢”了一声,不悦道:“反正崇玄署拿了东西,便让他们去查呗。就怕到时他们乱扣帽子,坏我们花家清白。”

花重晏将画纸放回桌上:“现在有大理寺插手,两方相持的话,对我们花家反倒有利。”

两人正说着,就见希夷跑了过来,敲着殿门,喊道:“师姐!观外有人找你!”

希夷嘴里还囫囵着吃食,说不利索。

花重晏少有的神色一沉。

“找我?”花玉龙惊讶,“我在长安城可没朋友,他是不是寻错观了。”

“好像是官府的人,说要寻花玉龙……”

希夷的声音有些瑟瑟发抖,花重晏一听,起身迈步去开了门,低头顺着希夷手指的方向看去——

官府的人……

大理寺不知玉龙的存在,那观外的,便是崇玄署的人了。

因着这天心观的结界被花玉龙破了,所以现在,除了花重晏安排的护卫外,这观对官府的人而言,没有任何阻拦。

“他穿的什么颜色的衣服?”

花玉龙突然朝希夷问了个古怪的问题。

“黑色的。”

花玉龙眼眸一亮,“头上是不是扎了道蓝色的飘带?”

希夷歪头想了想,没等他回忆起来,花重晏便道:“竟这么快让他查到这儿了。”

花玉龙努了努嘴:“你去问他,如果不是来还腰牌,那我就不见了,省得浪费时间。”

希夷“哦”了一声,既然师姐这么说,那显然是认识的,心里便定了下来,想到师姐竟然跟官府的人有交道,不禁觉得厉害起来。

天心观门口,比希夷大三四岁的竹猗故作老成地双手背在身后,睨着眼,朝矮他一截的希夷道:“你去同你师姐讲,她还有一件东西在我们这儿,需得她拿另一样东西来换。”

希夷圆圆的脑袋仰着,葡萄大的眼珠子看着竹猗:“什么东西啊?师姐说了,要腰、牌。”

竹猗有些不耐烦跟这个小屁孩说话,遂从袖子里拿出一个黑色的油布袋,“把这个给你师姐拿进去,她看到自然就懂了。”

见希夷迈着胖短腿往观里走,竹猗不耐烦道:“这天心观门可罗雀,连排面都没有。”

身后的玄策抬眸,这小观楼隐匿于市,进来的道旁种满了高大的槐树,有清风吹过,簌簌而响,却是闹中取静。

他负在身后的掌心握着一副小像,这样的安静里,他脑中忽然回想起昨日那双眼睛,惊奇的,害怕的,紧张不安的,还有愤愤恼怒的。

似乎,又与手中的画像有些出入……

正想着,那小道童又出来了,这次礼数周到地弯了弯腰,做了个请的姿态,只嘴角边还粘了些点心碎,没来得及擦。

湖面的曲桥中间,有一个小凉亭,四面无依,如浮在水面,视线再往里探,有一道水红色的倩影。

花玉龙看着走近的玄策,眼里带着欢迎,面纱下的嘴巴却噙着冷笑。

“玄寺丞,来天心观找我何事呀?”

现下在自己的地盘里,这玄策休想让她吃亏。

玄策见她没坐,自己也便站着,将昨天调错的小像画卷放到石桌上,道:“这是你的东西,昨日,与玄某的画像掉错了。”

花玉龙气定神闲地打开那小像看了眼,旋即,戴着面纱只露着一双眉眼的她,笑得明媚,朝玄策道:“寺丞,这小像上画的人不是我噢。你找错人啦。”

玄策脸色平静,似心知她的狡猾:“你看了我的小像,却不归还,怎么,要留作纪念?”

花玉龙没想到此人竟敢说出此等脸皮厚的话,也太不讲究身份了,好在这凉亭里只有他们二人——

“咳,昨天我衣服湿透了,那画轴我没来得及打开,都化掉了。现在只好请您再去重画一副了,如果您要赔偿也可以,到时候花了多少钱,让小厮来我们花府讨画钱便是。”

玄策语气冷淡道:“那小像上有官印,就算是化了,也该交回,现下本官来了,你仍不还,即为藐视,按本朝律例,本官足够将你收监。”

“你少恐吓我!”

玄策懒得与她周旋,转身走下凉亭,忽而,脚步一顿,侧身朝她看来:“我若是想取,你藏在何处都没用。”

花玉龙沉了沉气,转而扬眉道:“你这么说,我就偏不给你,你若是有本事便自己来取,可别像上回那般,把我腰牌骗了去。”

玄策脸上掠过一丝好笑,这女子竟还念着那妖物。

逋迈下台阶,忽见天心观的大门外,走进一色绯绿官袍,玄策神色一凝,那一行中为首的人正朝观内张望,很快,视线便落在了他们这处凉亭。

大理寺?

他们来这做什么?

正当玄策疑虑之时,天心观的另一侧内,走出一道挺拔的少年身影,一袭紫袍映得他面如冠玉,迈下台阶的脚步径直迎向那群身穿官袍的大理寺官员。

不过一瞬,玄策回头,目光意味深长地朝花玉龙看了眼。

少女毫不避讳,明亮的眸子里含着调皮的笑意与他对视。

只见绯绿官袍的男子与紫袍少年说了几句话,便朝凉亭这儿走了过来。

玄策似是知道他们的目的,站在原地等着。

此时,花玉龙站在玄策身后,待那绯绿官袍的人走近,才看清他的脸,约莫二十岁的样子,模样年轻,皮肤很白,显得面容更好看了。五官里,那双眼睛却是平平淡淡的,至少不会让人不舒服。

思及此,花玉龙朝玄策的背影看去,相反,这玄策的眼神一看就不是善茬。

“见过玄寺丞,在下大理寺丞,温简。”

花玉龙心里噢了一声,平级。

玄策似笑非笑地回道:“温寺丞此行,是来找我,还是找这天心观的人啊?”

温简对这玄策的为人早有耳闻,否则寺里也不会闻“玄”色变,推他这个新人来接管本案。

只见他从袍袖里掏出一张宣纸,展开到玄策面前:“不知玄寺丞,是否见过这画上的腰牌。”

花玉龙见玄策眉眼一压,脸色没什么变化:“昨日收缴的一个线索。”

温简点了点头,将那画纸又小心叠好,收回袖中:“这也是大理寺在追查的案件线索,既是在玄寺丞这里便是更好了,还烦请您带本官去比对一二。”

玄策扫了花重晏一眼,道:“不必去了。”

温简秀气的眉头一皱,正想着怎么再打商量,玄策便唤了站在不远处的竹猗,道:“将那腰牌递给温寺丞检验。”

花玉龙心下吃惊,朝二兄边上走去,小声嘀咕道:“这回他怎变得这么好说话了?”

花重晏手中折扇敲了敲手心,“人家当官的,跟咱们不一样。”

花玉龙努了努嘴,“果然,还是得上头有人。”

“你上头也有人。”

“谁啊?”

花玉龙顺嘴问了句,就听一道沉声回道:“观里的大帝和老君,多拜拜,显灵的。”

她一抬头,就见玄策双手负在身后,一句话怼了她一脸。

花玉龙翻眼看他,嘴角挂着笑,一语双关道:“寺丞真是‘成心’啊。”

“玄寺丞就不要跟舍妹开玩笑了。”

花重晏脸色笑笑,眸子却看不出情绪。

“花二郎疼护妹妹,玄某算是看在眼里了。你方才本就在天心观,却不出来,可不正是差人去大理寺,好请温寺丞过来截我么?”

温简比对玄铁的动作一顿,有些尴尬。

听说玄策不按礼数出牌,却不知人家根本就不打牌,一出手,那就是翻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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