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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0、周回生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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桃木藤如飞蛇般疾速从玄策的袖袍间飞出,花玉龙陡然一惊,猛地回过身,视线透过伞檐之下淋漓的水帘,看见?道灰黄色,从城楼边上的围墙跃了出去——

“九娘!”

花玉龙拔腿跑了过去,伸手去抓,指尖却只碰到那掠过的裙裾。

她整个人贴在围墙边,握着的拳只抓了个虚空,瞳孔睁睁地看着?她跳下了城楼。

这么高的地方,仅是站在上面都觉得腿软,九娘却这么毫不犹豫跳了下去,除了死,得不到任何结果。

忽然,桃木藤如箭般穿过雨雾,绕到了九娘的腰身,玄策指尖捏诀,驱使着?桃木藤拦住这副身体下坠的趋势!

花玉龙只觉呼吸不畅,回身朝温简道:“下城楼!”

忽然间,温简瞳孔?睁,道:“那是什么!”

她循声低头一看,只见那被桃木藤缠着?身子的九娘,此刻身后赫然亮起了?道湛青色的光芒!

脱口道:“师父!”

果然,这城楼外的地平线上,正驶来一辆马车,是今日她与师父一同坐来的,但,它不是停在大理寺正门吗,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那道护着九娘?点点往下落的力量,是清垣的玉笛。

花玉龙见状,忙携起裙摆,往城楼的阶梯跑了下去。

温简被脚步溅起的水声拽回了神色,朝玄策道:“洵之,我下城楼开门!随我来!”

说罢,撑着?伞便回身跟上了花玉龙的步子。

大理寺的围墙之下,偌大的漆黑铁门逋?打?开,花玉龙便看见那道青绿光芒承着九娘的身子缓缓落下。

温简跟着?花玉龙朝九娘奔去,忽然,眼角掠过?道暗色身影,他不由怔了怔,再抬头看了眼身后这冲天的城墙,扯了扯嘴角,道了句:

“洵之兄,好轻功。”

方才他还?让人家跟自己下来呢,殊不知这玄寺丞?个掠身,都能赶在他前头了。

“九娘!”

花玉龙的伞遮挡在她身上,弯身将她扶了起来,而?那湛青光芒也随之隐去。玉笛完成了任务,啸忽穿行过雨雾,钻进了不远处温暖的马车里,等待主人替它擦拭身上的雨水。

“亿劫漂沉,周回生死。”

玄策声音裹着?雨水,落在九娘那悲戚而?绝望的脸上。

花玉龙他们并没有问为什么,比起死,活下去更难。

——

马车于雨幕中穿行,摇摇晃晃地,将人的心思都晃得摇摆不安。

希夷的声音打破了沉默:“当时眼看就要宵禁了,大理寺的寺吏说你们在这儿,师父便让马车驶过来接师姐,谁知道我刚把马车门打开,师父要传通讯符时,就看到有人要跳城墙了。”

说罢,他双手拢了拢袖子,惊魂未定道:“那位娘子,可还好?”

花玉龙沉吟了下,道:“只是受了些惊吓,玄策和温寺丞都在大理寺,不会有事的。”

希夷吐了口气:“那就好,方才着?实是吓人,师姐,那娘子为何要坠楼啊?”

这时,?旁的清垣开口道:“希夷,拿帕子给你师姐,把身上的水擦擦。”

花玉龙从方才上了马车到现在,神思都是飘忽的,连发鬓上滴落着水珠都全然不觉。

如果说,与九娘的那番交谈是令她震撼良久的话,那方才那一跳,就是在这?层震撼之上,加之了绝望,?条命,?瞬间之前,还?有爱有恨,下?秒,便生如蜉蝣,碾碎,何其简单。

“师父。”

她的声音颤颤,抬眸看向清垣:“那九娘,在大理寺的牢狱里看到了自己的夫君,两人明明已经和离了,但我看他们相处宛如恩爱夫妻,而?她前夫回去的时候,九娘还?请求登上城楼目送他……”

说到这,花玉龙深吸了口气:“她对我说了自己的苦楚,我原本还当她存了为自己脱罪的心思,但我没想到,她要跳|楼。”

她话音落下,车厢陷入了?片昏暗的寂静,外面的雨时大时小,开春后的梅雨天气?,便是不落雨时,天空都是灰的,没有阳光。

清垣抬手掀开了窗上的帷幔,道:“你看外面那些行人,不过是一瞬间与你擦肩,往后也不可能再遇见,你不知道他们在经历什么,你只当他们是个不起眼的过客,正如你无法理解一个瓜农为什么选择卖瓜,?个乞丐为为何命运苟且,那位九娘,为何选择轻生。天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每个人就这般命运轮转,那是他们自然的因果。”

花玉龙抬眸,那目光清凌凌地看向清垣,问道:“不能改变吗?瓜农如果卖瓜蚀本了,那就不要卖瓜,乞丐如果想要考科举,那便去中状元!”

听到这话,希夷心头一惊,看向花玉龙:“师姐,那是他们的命,就像是卜卦,也能推测这人往后的运数。旁人又如何能干涉和改变呢?”

他这?句话,算是道出了花玉龙心底的那丝波澜。

清垣:“玉龙,你看这长安繁华,可它的子民也知道这座城市有多脆弱。不要想着去改变什么,违逆天道,恐遭反噬。”

花玉龙心头郁结,却不想再争辩些什么,只淡淡道:“?会经过西市,我想下去走?趟,现在因飞钱案被收监在大理寺的人员名单里,与柜坊重兑银票的名单有太大的重合,而?飞钱流通最广的地方无疑是贸易市场,师父,我要帮我二兄。”

她最后一句话,是令清垣不能阻挠。

“雨天泥泞,希夷,你?会跟着?师姐去吧,万事小心。眼看就要宵禁,半个时辰内要回来。”

希夷点了点头,西市本是他最爱玩逛的地方,但眼下他也没了旁的兴致。

不多时,马车停了下来,车夫刚把门打开,就见花玉龙径直撑开了伞,跃下车轨,回身去接希夷时,他脑袋上正戴了顶挡雨的平檐帷帽。

“哪儿来的?”

“师父知道今日会下雨,都备在百宝囊里了。”

花玉龙心情稍缓:“当师父的,还?真是操心。”

希夷伸手拽着师姐的袖袍,仰头道:“师姐,你识路么?”

这个问题很关键,花玉龙被困天心观许久,而?这西市车水马龙,东西南北密密匝匝分布着?热闹的店铺,?旦钻进去,能不能找回师父的马车都是问题。

更别说找店了。

花玉龙轻咳了声,边往前走,边说道:“我们身上有师父的通讯符,我们找不到他,他也会找到我们的,放心吧。”

“那我们现在要去哪儿?”

下雨天的西市,道路拥挤,人人撑伞,货物堆积更加寸步难行。

“我听说那九娘的夫君在这里做的布匹生意,我就是来看看。”

希夷顿时被她调起了好奇心,道:“师姐,铺子叫什么名字,我去问路!”

“温司丞说,好像是叫绮罗布行……”

说着,?大一小的两人便抬头各处张望起来,这西市繁华,吆喝声夹杂着?风雨声,这空气都被挤得不通畅。

两人顺着运布的骡马走到布匹商行聚集的街道,这里铺子临街,坊牌挂得又高又大,生怕被别家比了下去——

“师姐,绮罗!”

希夷目力极好,而?且因着?戴了帷帽,较那些撑伞的视线更为宽阔,?下就指到了地方。

花玉龙沉了沉气?,那眼神如入战场,抓着?希夷的手腕,怕被人群冲散,道:“走,师姐给你做件新衣衫!”

希夷一听,立马昂首挺胸,就冲那店门走了过去,刚要豪气地迈上台阶,手腕忽然被?道力量拽了下,人就跟着?扯到了门边的角落里。

希夷:“……”

他抬头无辜地看向花玉龙,说好的做新衣裳呢?

这时,花玉龙拿伞隔挡在身前,视线透过伞檐往店铺里看过去。

“这雨下了大半天,还?是不停,三郎,干衣衫我替你用火烘热了,这样换上才不至于着?凉。”

声音来自一个娇俏的年轻女子,此时她单手撑着?后腰,另一只手任由身旁的男子扶着,整个人柔弱地倚在他怀里。

“还?是夫人体贴,今日雨大,铺子也没什么生意,不如我们早点回去,让夫人好好再瞧瞧,为夫身子是凉的还?是热的。”

这男子调情的话落到花玉龙耳边,她忙用掌心捂住希夷的耳朵,没等这家伙反应过来,另一只耳朵就贴到了她腿边,圆圆的脑袋顿时变成了师姐腿下的挂件。

女子娇俏害羞地捶了捶男子的胸膛,道:“妾有了身子,三郎怎么还?这般性急,像个小伙子似的。”

“那大夫说了,过了头三个月,胎儿便稳定了,好夫人,你再这样,为夫可是要憋坏的!”

女子这下笑得柔媚勾魂,“哪儿坏了。”

男子低声在她耳边道:“好枪也需磨。”

花玉龙抬起伞檐,待看清这男子的模样时,整个人差点没呕出声。

好个渣男,别以为换了身马甲,本姑娘就不认识你!

希夷还在扶着自己的斗笠,方才被师姐捂住耳朵,帽子整个都歪了,上面的水直打到自己的衣衫上。

他的手刚把头上的斗笠拿下来,不料师姐就松开了自己,撑着?伞径直往铺子里走了进去。

希夷顿时呆若木鸡,直到头顶被雨淋了?片,才反应过来,师姐你走怎么也不说一声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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