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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1、见之难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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绮罗布行里熏了沉香,是这西市香料铺子时兴的味道,不仅防蚊虫,还能给布匹染上香气。

店里的老板夫妇还在你侬我侬,逋一抬头,就看见门外走进来了一道?红衫倩影,手?上披着道?鹅黄色的臂帛,版型剪裁利落,懂行的,一看料子便知价值不菲,是时下一寸值一金的缂丝。

只见那红衣少女收下了伞,发髻上只简单插了跟金簪,老板娘定睛一看,却是满眼惊艳,这金簪坠子上竟是用金丝掐成的道?观样式,少女一动一静间,金灿灿地晃得令人挪不开眼睛。

老板还没说话,老板娘已经离了他,迎向眼前的贵客:“娘子,不知想要买什么布?”

说着,她视线往就那金簪子看了过去,实在工艺精致,好想问是哪家金器坊的样式。

但没等她开口,这少女却是往老板走了过去。

视线朝他身上逡巡了番,忽而一笑,道?:“这位郎君,好像在哪里见过。”

花玉龙生了一双好看的杏眸,朝人笑时,便像杏花那般,带着春天的明媚动人,衬着月白的肤色,见之,难忘。

老板愣了愣,旋即笑道?:“在下,是在哪里见过娘子么?”

他不说花玉龙是否认错,只道自己没有印象,但面对一个少女的搭讪,他倒是有了几分能被人记住的自信。

这时,身后的老板娘却发现有些不对劲,上前与夫君并肩站着,她年纪不比花玉龙大多少,但那双眼睛,却已经没有了少女的天真。

“姑娘不知是要给女子挑拣布料,还是男子呢?”

她话音一落,就见铺子门外探进来了一个圆乎乎的脑袋。

花玉龙说了声:“自然是男子。”

这时,希夷在门外弱弱地喊了声:“师姐……”

花玉龙转身朝他道?:“进来吧,跟老板娘去挑挑,看喜欢什么样的。”

希夷一听,师姐原来真的要给他买!

屁颠颠就进来了,还特别有家教地朝老板娘行礼道:“有劳了。”

那老板娘本就怀着身孕,一见到希夷这般虎头虎脑的小道童,脸上顿时笑得和蔼,和颜道?:“这个年纪的男孩子,穿带宝花暗纹的衣衫最是好看。”

花玉龙坐到一旁的胡椅上,道?:“还是素色的吧,我师弟修道。”

老板娘一听,有些惊讶:“不知是哪个道?观,我近日正想求个平安符。”

希夷脱口道:“天心观!”

那老板娘刚想要搭在希夷脑袋上的手?,凌空顿了顿……

“天心观……花府的那个……天心观?”

希夷天真一笑,点头道?:“欢迎施主前来上香求符啊。”

师父若是见他如此卖力宣传,定是要夸奖了——

哪知,老板娘脸上的笑瞬间凝住,僵着脖子转身,朝丈夫看去。

而那个老板已然脸色一白,他这时还站得靠近花玉龙,此刻,脚步不由仓皇地往后退了退,直咽了咽口水,那眼神里的惧怕,仿佛看到的不是江洋大盗,而是杀人不眨眼的女魔头。

这里是布行,女魔头一个不高兴,那就阖府完蛋了!

花玉龙嘴角噙着冷笑,斜倚在胡椅上,声音幽幽道:“老板娘,还不带我师弟去挑衣服?”

那老板娘一脸惧怕,到底是年轻,在这铺子里没几年,有点风吹草动,就得看男人拿主意,此刻她目光看向自己丈夫,一手?扶腰,一手?护着隆起的肚子。

那老板后脊冒冷汗,只道:“玉娘,你先陪这个小道?童上楼挑挑,这里有我,放心。”

花玉龙又笑:“老板娘好像有些不情愿,这铺子的伙计呢?”

“伙、伙计送货去了。”

花玉龙点了点头,道?:“那一会,还得劳烦你们亲自送货呢。”

那老板夫妇一脸见鬼神色,想到前些时日,传闻那花府魔女,连少府监的宅邸都敢烧,他们这样的商贾小店,但凡是一点火星子,那就够破产的了!

希夷却不知他们在想什么,见这老板娘不动,有些着急了,说:“不领我也行,我自己上去挑。”

说罢,便“蹬蹬蹬”地就往楼上去,那老板娘拦不及,便朝自己夫君狠狠使了个眼色,但一想,花玉龙在这里,她还是避而远之的好!

花玉龙见老板娘也不情不愿地上了楼,视线转向了这布行的老板身上。

“坐吧。”

她此话一出,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才是东家。

老板擦了擦额头的汗,道?:“一楼这里都是些女子样式的布匹,娘子也可仔细挑拣一下,看看合不合眼缘。”

花玉龙目光一扫,这布行倒是花样挺多,一层最好的位置摆放的都是女性款式的花样,而男子的则摆在人流量少的二楼。

“生意不错嘛。”

“见笑了。”老板还是不敢坐,反而站在了柜台后面,防备地笑着看向花玉龙。

“这铺子里里外外的货,加起来多少钱?”

老板不知道她为什么这么问,但他知道,这个花娘子能存什么好心思!

想了想,索性报了个大数:“大概,一万两吧。”

烧了你可不好赔啊!

花玉龙“咦”了一声,“不错嘛!那当初你夫人同你和离时,她分到多少了?”

那老板脸色顿时一僵,她,她怎么会知道!

“娘子,这是在下的家事……”

这时,花玉龙忽然站起了身,朝他走了过去,眉眼还是挂着笑的,但笑分很多种,有和蔼的,有讽刺的,也有,吓人的。

至少,在老板眼里,花玉龙是吓人的。

“九娘都与你和离了,这怎么能说是你的家事呢?”

老板瞳孔一睁:“你、你认识九娘!”

花玉龙只当他是白痴:“我方才不是说了,我见过你么?”

老板:“九娘嫁给我时,在京城没什么朋友……”

“但她现在是妙音阁的掌事了,朋友多的是。”

听到这话,老板脸色顿时难看,忍着气道?:“做什么营生不好,偏要做这个!”

花玉龙眼眸勾笑:“老板您最光明磊落,出入赌坊,还不忘带上自家夫人。”

“九娘嗜赌成性,我本不愿与她和离,但她非是如此……她自己也知道,给她什么,最后都会败光。”

“噢?她真是嗜赌成性么?”

老板脸色一沉,似陷入了回忆,道?:“我原本也只是带她去散散心,解解压,所谓小赌怡情,好让她转换心思……”

“这个家,是谁管的钱啊?”

老板一愣,道?:“我是掌柜。”

“也就是说,九娘没有钱,是你给她本金去赌的。”

老板哼了声:“姑娘,你这是在指责我?那么多人赌,也不见会把一套房子给赌没了!”

“那房子也是你们和离之后,她才变卖的,而且是她的嫁妆,老板您气什么呀~”

被花玉龙反唇相讥,那老板顿时没了好脸色,但想到她的身份,又不好发作,整个人气得脸一红一白的。

擦了擦汗,扯了扯嘴角道?:“姑娘,您说那么多,想必也口渴了,您稍坐,我给沏壶茶来。”

花玉龙见他逃似地掀开后面的帘子,进了内院,也不出声,只手背抵着下巴,目光无聊地往柜台上扫了一眼,忽而,停在了那本账簿上。

那是收货用的签收单子,有一角露了出来,花玉龙眉心一凝,把它扯了出来,疑惑地念了声:“沈乔?”

忽然,脑子里一道?光亮闪过,她忙从袖间掏出了一份名单,视线迅速掠过,那是花氏柜坊查到的前来兑换假飞钱的名单。

上面赫然写着两个字:沈乔。

她猛地想起来,地界的赌坊,正是这个沈乔带妻子九娘去的,那么,这沈乔肯定是那里的赌客,但是,赌坊的名单里却没有他的名字,否则,早就被大理寺抓进去了。

她指尖在桌上点了点,视线忽而瞟到柜台之下,那是掌柜收银的抽屉……

目光朝门帘瞟了眼,确定沈乔还没回来,忙绕到柜台里面,动作迅速地拉开抽屉,手?便灵巧地伸进了里头。

里面有一卷手感熟悉的纸张,她轻轻一抽,低头看去,喔嚯,好一大沓子飞钱!

别看这布行不大,赚得可真不少啊!

她翻开了几张,瞳孔一点点睁大,这些编号连续,一看便是假的,但,现在遇到假飞钱并不奇怪,奇怪的是,这些假飞钱上,有月牙印!

他怎么会那么快拿到新的假飞钱?!

突然,内院里传来脚步声,花玉龙迅速抽出月牙飞钱塞到袖间,其余的飞钱重新放回原位,推上抽屉,迈出两步,身子倚在柜台前边,一副等着别人伺候的悠闲模样。

沈老板掀开门帘,两手端了壶茶出来,放到胡椅边的高桌上,“花娘子,请用茶。”

“沈乔,是你吧?”

身后传来一道?直呼姓名的冷声,直把沈乔喊出了索命的感觉。而他那张原本长得还算周正的脸,此刻都顾不上表情管理了,僵硬地皮笑肉不笑:“是在下,花娘子有何吩咐?”

“你知道南曲楼的地界有赌坊,还带九娘去,那是你们和离之后的事吗!”

沈乔怔怔,旋即脸上浮起丝恼怒来:“是九娘同你说的?她当初为钱奔波,身上又没什么本事,我才……”

“那便是和离后了。”

沈乔被花玉龙打断,只道:“沈某已许久不曾去那赌坊,后来的事我更不知情。”

“那你今日为何又去大理寺见她!”

花玉龙话音一落,阁楼上传来了脚步声,沈乔视线往上一抬,就见玉娘怔怔地站在那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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