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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1、大婚之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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秀娘站在梳妆台前,仔细描摹完最后一道眉笔,惊叹了声:“清俊雅相,天然雕饰,没想到郎君装扮之下,竟能比女子还要好看!”

阿陵双手支着下巴,看着铜镜前的脸,一瞬不?眨地,好像在看另外一个人。

“郎君……”

秀娘打断女工的话,“哎!这个时候得叫新娘子了!”

她话音一落,大家不?由掩嘴笑了笑:“倒是头一次见新郎变成新娘出嫁,而且,还是这么俊俏的新娘。”

“新娘子,酉时将近,要盖红帕子咯~”

秀娘正要将手中盖头铺上,忽然,门外传来道急促的声音:“等一下!”

众人回头,却是个妇人,身边还搀着位白发苍苍的老太婆,路走不?快,声音倒是急了:“还未梳长?命梳呢!”

阿陵有些好奇:“长?命梳?”

婶娘笑道:“对啊,这是习俗,来!白婆婆,这位就是新娘子,”说着,婶娘拿过梳妆台上的桃花梳,递给老婆婆,转头,又对阿陵道:“这位白婆婆,今年可是一百有三的岁数了,昨夜妖风大作?,她跟着我?们一道上山,身板子骨硬朗着呢,我?们村里哪家姑娘成亲,都要她梳过头发!”

秀娘也?道:“对对对!长?命婆长?命梳,一梳梳到尾,二梳白发齐眉,三梳子孙满堂!”

梳头发的白婆婆慈眉善目,笑得眉眼弯弯的,年轻时,应当也?是个美人。

阿陵心里想,神仙没有年岁的尽头,百年不?过沧海一粟,但对凡人而言,长?久却是那么珍贵。

她朝白婆婆笑道:“谢谢。”

红色的盖头落下,掩住了眉目。

“婚礼者,将合二姓之好,上以事宗庙,而下以继后世也?。”

婶娘吉词唱完,女工便扶着阿陵出门,而原本守在门口,照习俗该拦夫婿的希夷、竹猗和山原,都……

“大概拦一拦吧。”

“意思?一下。”

“不?,师姐的婚礼自?然要隆重……”

小?道童话音还未落,人又被?提溜着衣领扔到了一边。

阿陵眉眼是笑的,但说出来的话让希夷又沁了一层汗:“敢拦本尊的婚礼,你?是想献祭么?”

希夷被?吓得说不?出话,眼泛泪光,竹猗忙抱着他,低声说:“大喜的日子,娘家人哭不?丢脸。”

“呜呜呜……”

他刚一张嘴,山原就往他嘴里怼了块小?鱼干。

门口,阿启接过阿陵的手,眉眼温柔,仿佛前一瞬欺负小?孩子的人,与他无关。

希夷咬着小?鱼干,眼见师姐上了婚轿,抹着眼泪从地上坚强地站起身,和竹猗山原跟了上去。

而阿启,则打马走在了前头。

山原问抬轿的轿夫:“敢问,这是要去哪儿拜堂啊?”

轿夫看了眼新郎的背影,低声道:“东海之滨。”

山原瞳孔一睁,回头朝竹猗和希夷看去。

为防阿启听到,山原在竹猗手心写了两?个字:清垣。

竹猗翻开山原手心,也?在上面写了个字:等。

天色昏暗,临近的东海海面上,浮起了一片深邃的黑暗,渐渐漫延至岸边,随时将一切吞噬。

轿子缓缓停了下来,竹猗看到不?远处用红喜布盖着的香案,中间置了香炉鼎,只还未燃线香。

他朝山原看去,极小?声道:“这是要上告天庭了。”

香案之前,此时站着一对璧人,新郎身形纤细,却眉眼英气,新娘身量修长?端高,却微微低头,任是谁,都不?会觉得它们不?般配。

新郎执着新娘的手,燃起线香,两?人各执一枚,只听他沉声念道:“敬告诸神,八荒魔域,今日我?启都,娶朱雀上神陵光为妻,山河可鉴,天地盟约,生生世世,永结同心。”

他说罢,蓦地,感觉手心处散发起盈盈的光亮,与那线香一般,愈来愈热烈,阿启握着阿陵的手更紧了,两?人将线香插入香炉鼎中,忽然,一道猛烈的风从四处袭来,天空骤然变暗,云层仿佛要贴到海面。

众人惊慌扶着软轿,有的被?吓得往回跑,嘴里失疯般念着:“没了太阳,海龙王,海龙王又来了……”

阿启拿过香案上的桃花枝,与阿陵一起执着,他说:“阿陵,我?娶你?,只因?你?是陵光,而不?在于?朱雀上神之衔,本尊不?需你?因?为我?与天界为敌,我?只要,你?爱我?。”

阿陵握着他的手紧了紧,她应当是在盖头底下笑了,说:“不?论?你?是小?狐狸,大白龙,还是启都,如?果要我?陵光出嫁,九州八荒,上天入地,我?只与你?一人成婚。”

她话音一落,被?握在两?人手中的桃花枝上,缓缓开出了粉色的桃花朵儿。

阿启温柔一笑,在真正的暴风雨来临之前,说了声:“礼成。”

“启都!”

忽然,平地一声怒吼,阿启却置若罔闻,将阿陵拥入怀里,眸光朝那声音冷然看去。

“放开我?妹妹!”

这时,原本被?风刮得不?得不?拽着软轿,誓与它共进退的希夷,听到声音时,猛地一扭头,在肆虐的黑暗风暴中,“哇”地一声哭了起来:“师父!”

而在清垣身旁还跟来了两?个人,一个身穿紫袍的花重晏,一个就是方才吼得把他吓一跳的花遇桥。

希夷抓着软轿,眼睛亮道:“花、花三郎,你?的命好啦!”

他张大的嘴巴鼓进了风,而话音落下的一瞬,花遇桥拔下手中玉簪,径直朝启都挥去,却见他红袖一挥,抵住那湛青光芒:“这可是你?妹妹的躯体,你?这琅琊玉簪有了神力,刺进来,可舍得?”

“我?伤不?了我?妹妹,倒是伤得了你?,启都。”

这时,清垣走上前,浑身清冷:“启都,你?多?年夙愿,如?今也?了了,放下屠刀,立地成佛罢。”

忽然,阿陵掀开盖头,往这说话的声音望去,在看见他手里的玉笛时,惊愕道:“小?青竹?!”

话音一落,大家都震惊地往清垣看来,希夷仰头道:“师父,小?青竹是谁啊?”

这时,花遇桥:“眼下的重点不?在于?此,阿陵,我?是白虎阿兄,你?可还记得?”

阿陵眸光微眯,视线朝花遇桥和花重晏看去:“白虎,玄武?你?们……”她忽而笑道:“好久不?见啊,两?位阿兄。”

花遇桥一副恨铁不?成钢:“阿陵,阿兄死过一回,才知道有多?痛,万年前,你?为这个启都剖了神心,助他轮回渡化,如?今他这魔心却占了你?的肉身,反过来与天下为敌!纵是这般,你?还要与他在一起,你?真是执迷不?悟!”

阿陵眸光清冷地看向他:“因?为我?不?想像阿兄你?一样,后悔。”

花遇桥愣了愣:“你?说什么?”

“昔日,帝姬嫁给灵王时,你?只能远远看着,帝姬家破人亡时,你?也?只能奉命行事,帝姬堕入诛仙台成了个凡人后,你?也?只能到人界拿她一点桃花酥回来……阿兄,那样味道的桃花酥,除了帝姬,谁都做不?出来。你?虽然不?说,但我?知道,你?没办法往前一步。阿兄,阿陵不?想后悔,如?今,你?身在人界,我?也?希望,你?不?要再?后悔了。”

花遇桥握着手里的玉簪,几乎沁出血珠:“但如?今,你?为了他,神不?是神,人不?成人……”

阿陵眸光坚定?:“这是我?往前迈一步,要承受的难,但,我?不?后悔。”

花遇桥神色怔怔:“哪怕丢下神冠,你?也?要奔向他……”

阿陵只觉手心被?握得更紧,低头一看,那上面的光似乎更亮了:“阿启,这是……”

“同心印。”

“嗯?”

阿启眉眼温柔:“你?可知,我?万年来的夙愿,便是要与你?成婚么?”

阿陵微摇了摇头。

阿启:“如?今生生世世,永结同心,你?往后,便是我?的妻子,而我?,是你?的夫君,老天都不?可拆散的姻缘。”

阿陵笑了,眸眼泛光:“我?知道。”

阿启:“我?已将心照明月,月亮啊,你?可愿,把心给我??”

“什么?”

阿启将两?人的手置于?胸前。

阿陵脸上的笑,微微一凝。

下一瞬,腰间便被?人揽起,就在众人冲上前时,阿启挥出一道白光,几乎刺破了天际——

“阿陵!”

花遇桥拼命追,却撞上启都设下的结界,而拦着他们的另一头,便是东海!

清垣眸光一沉:“他要换心!”

众人只见一红一绿两?道身影,坠入那深沉没有尽头的东海,宛若一朵桃花盛开。

“阿启,不?要……”

阿启握着阿陵的手,上面的同心结在灵力之下,绽放出愈加明亮的结界,笼罩着他们,漂浮在这深深的海里。

“阿陵,相信我?。”

“不?会的,”阿陵拼命摇头:“我?会忘了你?……”

阿启笑了:“若不?换回来,迟早有一天,你?会被?我?留在身体里的魂魄吞噬,你?便永远,都沉睡不?醒了。”

阿陵眼眸忽而一睁:“你?怎么知道?”

“阿陵,我?们都不?是完整的自?己,但依然记得,爱着对方。今日是我?生辰,你?说要送月亮给我?的。”

阿陵猛地意识到什么,但没等她说话,心口之处一阵钝痛,那是阿启要挖走的神心!

“起初我?还在想,这神心要如?何挖,如?今才知道啊,三魂七魄,只要魂魄归位了,心,才能回去。”

阿陵瞳孔里,映着一道被?深海环绕的身影,只见他双手捏诀,那结有同心印的手心上,缓缓流淌着数缕湛蓝色的光线,另一头则连着自?己的手心,阿陵感觉生在体肉里的东西,被?一点点剥开。

阿启看到,少年身体里的那一颗神心,被?几缕红色的光线紧紧纠缠,朱雀属火,而那红线,便是她用来缝住魔心碎片的魂魄。

“阿陵啊,你?好狠心。”

两?人手心上的同心结,红蓝光线交汇,阿陵只觉魂魄挣扎分离,一万年了,她为了不?让阿启永坠阎罗,将他一点点渡化,可如?今……

“阿启……”

阿陵神思?渐渐涣散,游离,“我?是不?是要,永远消失了?”

阿启抱着她漂浮的身子,如?揽月入怀,轻声道:“阿陵,我?将心照在了明月上,万年之久,现在,我?终于?摘到了月亮。”

“摘月亮……”

一道低沉声音缓缓在耳边响起,接着,还有另外一道在脑中回荡,但却是老婆婆沙哑的嗓音:

“花小?娘子,如?果有一天,你?遇到了一个会为你?爬上桃花树摘月亮的人,记住,千万不?要跟他走,否则,他会要了你?的命!”

这是她六岁时听到过的诅咒,那个算命阿婆好不?会说话,旁人算命都哄得人开心,以求多?拿些赏银,而这老婆婆,却说她会死!

于?是,花小?娘子不?甘示弱:“那我?便永远不?嫁人!”

侍女来不?及捂住她的嘴巴,自?此之后,整个花府上下,都传开了,以至于?就算花娘子想忘记,都有人提醒她:“四娘,你?说自?己永远也?不?嫁人噢,现在还是这样吗?”

她梗着脖子说:“那是自?然!我?说到做到,而且我?是要修道的!”

后来,她听说阿耶和阿兄给她找婆家,都气得要烧掉小?像:“女子也?是一诺千金,驷马难追的,我?可不?要做一个食言的人!羞羞!”

再?后来,长?安城来了位修仙道家,阿兄问他可愿娶玉儿时,他点头了。

……

花玉龙缓缓睁开眼睛,入目,是一片黑暗,她躺在石头般硬的地方,使劲眨了眨眼,然后,模糊看见了一道轮廓,头戴珠帘,缨络,双眸紧闭着,长?长?的睫毛扫下一道暗影,鼻梁是笔挺的,就是这抹嘴唇,像是抹了桃红,一点而朱,好不?粉嫩。

她刚醒来的脑子,好像长?安城夜里放的竹梨花,炸得五颜六色。

花玉龙视线又忍不?住往下走,却发现他穿的是一身绿裙,这一身制式,她从前见过,只是,她伸手去拨开新娘子头上的缨络,忽然,看见了自?己穿的衣袖——

红衣!

虽、虽然她向来是穿红衣的,但是,这一身明显是,朱红公服!只、只有,新郎官会穿!

花玉龙猛地捂住嘴巴,怕自?己惊叫发声,坐起身时,双腿扑蹬地往后挪,结果一不?留神——

“砰!”

原来,她不?是躺在石板上,而是在石床上,这一挪屁股,没留神就摔下了床!

花玉龙咬牙揉着屁股,生怕惊动了床上的那尊大神,哪知她逋一抬头,就看到了,从石床上投下来的目光。

如?宇宙洪荒,混沌初开时,所?看见的,第一缕光。

她一双杏眸睁睁,旋即咧嘴一笑,抬手打了个招呼:“玄少卿,好巧啊,你?也?在这里。”

话音一落,下巴便被?一道指腹捏着,被?迫仰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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