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裴缜觉得自己运气还是不错的。
不到二十岁,调制的香氛便获国际知名大师盛赞,顺势推出独立香水品牌一炮而红、名利双收。
可惜好景不长,机场雪夜与易长晴的那次相遇彻底开启了他的流年不利。以至于后几年里整个人都虐心虐肺、枯槁憔悴。
幸亏,及时止损、相忘江湖。
最近,感觉被带衰的运气值蹭蹭都涨回来了!
新公司产品销量不错,小日子也越过越滋润——主要是新养的小狼狗韩复,简直又帅又萌又可心,每天早上盯着看十分钟一天都能精神百倍,治愈效果Max。
论优点,韩复可不止好看大长腿、勤快体贴、还特别能热乎人。
热乎……人。
热乎个屁!
裴缜低头看了眼腕表。他这都游魂一样地在半夜无人的街上逛荡十五分钟了,说好来接他的人呢?!
“滴滴——”说时迟那时快,一辆星夜里黝黑锃亮的路虎拐过街角,嗖地在他身边停下。
“这位先生,打车?”司机很年轻,棱角分明的脸一半埋在阴影中。
裴缜:“谢谢不打。”
“打一个吧?良心价比出租还便宜,保证送到家门口、绝不绕路。”
戏精。
裴缜:“不了,我遵纪守法、拒坐黑车。”
黑车司机趴在方向盘上,吃吃笑了起来。
裴总一个人又往前走了几步,背后一重,温暖的深灰色羊绒大衣整个裹了上来。同时身子被向后一扯,跌进了一个温暖坚实的怀抱。
后肩抵着那人的前胸和锁骨,裴缜本身就挺高的了,那人却还比他要高出一点点来。冰冷的空气中浮动着柑橘古龙水的诱惑,温热的声音贴着耳朵酥酥麻麻。
“那,倒贴大甩卖,附加人肉劳力扛到卧室门口?”
“……”
“等急了吧?刚路上堵车,给你打电话又没接。冷不冷?生气了?”
裴缜:“没。”
“没”得很勉强,身后人笑了,收紧手臂:“真没生气?转回头来我看看?”
裴缜:“……”
不想回头。
因为很清楚,如果此刻回过头去,马上会近距离对上一双明亮的、温暖的、只倒映着他一个人的眼睛。
他包养的优质年轻人韩复。
身材好大长腿、相貌无懈可击,最要命的是右颊还生了一颗勾魂摄魄的小泪痣。
虽然平常傻兮兮撒欢状居多,可一旦认真看人时,就莫名总有种“一往情深死不悔改”以及“委屈兮兮求重视”的可怜感。
那样的眼神,近来……真的越来越让他感到困扰了。
……
二十三岁,在裴缜的认知里,正是男人介于青涩和成熟之间最诱人的年纪。
眼前二十三岁的韩复站在满是雾色的月光下,俊美、生涩、诱惑,眼中又满是温光明华,整个人好看到了让金主恍惚有种负罪感的地步。
……他花钱买下的,可是人家最好的年华啊。
而这个年纪的青年,通常却对自身的珍贵一无所知。
所以韩复仍在一丝不苟履行着那一纸卖身契,以极尽温柔的视线包裹着金主,并尽职尽责伸出手暖和金主冰冷的脸颊。
“缜缜,你看看你,腿不好还自己一个人走了这么远,累吗?关节疼不疼?要不要抱抱?”
“又喝酒了是不是?病还没好又去酒场,之前怎么答应我的?”
“先上车吧,有解酒汤,热的。”
一如既往地温柔体贴,也一如既往地啰嗦絮叨。
裴缜垂眸。
……原本,他的要求真心不高。
有个顺眼的男孩子肯收费陪陪他、日常敷衍敷衍他就行。
哪成想市场平均价的包养费,买回家的却是一个颜值超一流、家务技能点满,外加日常全方位深情温柔演技走心的无敌美青年。
开心吗?当然开心。
不安吗?
每天都跟在大街上偷偷捡着几百万、生怕失主找上门来似的。
正想着,身子一轻。
眼前景物整个颠倒。
“你怎么、你怎么又——”
明明前天才严肃交流过这个问题!
不准随便就在大街上扛我,别没事就给我煮乱七八糟的中药汤,最重要的是——“缜缜”到底是个什么鬼?!
说好了叫老板或者裴少,再叫“缜缜”扣钱的呢?
……
次日清早,裴镇从他那两米八的单人SuperKingSize大床上睁开眼睛,被胖乎乎白手套的橘猫主子生生踩醒。
果断捞过来狠狠吸了一大口。主子一阵挣扎,毛绒绒的尾巴嫌弃万分地拍了他一脸。
主子跑了之后,空气中还残留浮动着一丝香甜。
是韩复身上柑橘古龙水的回甜。
混合了鸡蛋饼的焦酥,还有燕麦牛奶的诱惑、勾起无限食欲。
香味还有余温。
说明某人在做完早餐后来过他的床边,还一度靠得非常之近。
……
曾经有过那么一次。
裴缜其实是醒着的,只是懒得睁眼而已。
脚步声渐近,落在被子外的右手被小心捧起,戴着黑玉戒指的无名指被轻轻蹭过,然后塞回被窝。
韩复替他掖好被角,停了片刻,又俯下身在他脸颊偷啄了一下。
声音远去,裴缜睁开眼睛——八点十五分。距离包养合同规定的“上班时间”九点整,还有足足四十五分钟。
今天就更早了,才七点半都不到!
……
按照“自愿加班的员工,一般都比较热爱这份工作”原理,裴缜认真想了一下——自己也算是人帅多金、成熟稳重、通情达理。
对年轻懵懂、缺钱又缺乏社会经验的傻白甜青年来说,应该也还算是有一定的杀伤力。
跟他在一起,一开始当然只是为了钱,可说不定后来……
一下子睡意全无。
打了鸡血一样翻身下床。可惜视力不太好,不慎撞上了走廊的落地穿衣镜。
就艹了。
镜子里这货谁?!
……
近些年,忙着躲债、被揍、辛辛苦苦东山再起,裴缜实在没什么心情关注外形。
对自己长相的印象,一直还倔强地停留在好几年前事业成功、意气风发的时候。
那时的他一身帅气西装,金色袖扣,精致的短发。身材高挑、五官俊朗张扬,整个人意气风发、从头到脚透着倜傥自信的潇洒。
对着镜子,自己都觉得自己杰克苏。
而今,里面的倒影却无情地打破了一切幻觉。
糟糕的岁月,把曾经的英俊生生磨掉了不少,眼角留了一道浅浅的凹痕。曾经温和沉静的双眼里,更是沾染上了一些细微的、近乎凶狠的神经质。
昨天回家又晚,被伺候着洗完澡已经十二点半,真正睡下都一点多了,年纪一大恢复能力就是差,如今眼下还是一片疲惫和死气沉沉的黑青。
呵呵。
本来两只眼睛颜色就不一样,被人说像波斯猫。
现在直接像波斯熊猫——这特么还没到三十,说好的四十还一枝花呢?
立刻翻了个箱倒了个柜,掏出最贵的衬衫、领带。
人靠衣装,亘古不变的硬道理。
梳了个头、认真抓了个发型,皱了个眉一脸烦躁的别扭,镜子里阴阳眼阴郁男的形象总算勉强有点帅回来的意思。
……
餐厅的玻璃窗正对着院子。
挂着民族风的锡铁小风铃,透下一片灿烂。
“哗啦”滑开保温橱,里面停放着小狼狗日常亲手做的爱心早餐。热牛奶和鸡蛋包饭,蛋饼上还印着海苔和番茄酱做的大大笑脸和红脸蛋。
“……”就连这小笑容,都远比他一大早那病态、紧绷、阴森的丧模样要可爱不少。
心塞。
叹口气坐下。嚼嚼嚼,蛋包饭香糯可口,牛奶加了蜂蜜特别美味,心塞被治愈。
懒懒靠着椅背,余光悠悠然扫向窗外。
院子里的玻璃温室是他专用的调香工作台,最近已经被韩复占领。
小狼狗正戴着塑胶手套,穿着白大褂,弯着腰全神贯注地在烧杯烧瓶间忙忙碌碌。大长腿,远看腰形非常诱惑。
真好啊。
微风吹着,阳光洒着,既有美味的早餐,又有好看的小狼狗。
果然,金钱能买来幸福。
……
饭后绕进温室,就见韩复正一心一意对着个烧杯目露凶光,活像是他们家小橘(猫)盯电子耗子时的眼神。
走近,忍不住“噗”一声。
杯底像是打进去了个生鸡蛋,一片黏腻浓稠的淡黄色混着一股子廉价浓郁的香气。
这么失败的研香产物也是确实叫人挺没眼看的了,怪不得那种脸。
“一大清早的,这是在做鸡蛋羹?”
金主的日常毒舌,韩复早就习以为常,指了指调香台上那本《调香基本法》:“明明都是按照上面写的步骤来的,到底哪里错了?为什么每次做到这里就给我沉淀……”
玻璃温室清透的阳光下,四目相对。
韩复一愣,漆黑的凝眸里缓缓、缓缓地露出了“被惊艳到”的璀璨光华。
裴缜抖了一下,默默觉得这戏……是不是有点过了。
他才照过镜子,很清楚自己现在是什么鬼样。就算穿上裁剪适宜的昂贵衣服,也和几年前远不能比。
然而,架不住小狼狗演得真·走心,也架不住他年纪大了真·好骗。
被这样一个年轻美好的人用充满欣赏、温柔的眼神盯着,就算明知道人家只是拿钱办事,心脏还是很快融融融、融成了一滩化掉的暖柔。
努力克服表情僵硬,露出了一个类似于抽筋或狞笑的表情。
这下,韩复干脆连玻璃杯都拿不稳了。
拼命往下捋一次性手套,撸了好几次都才终于捋下来。伸手过来时又有些犹豫,仿佛站在他眼前的不是金主大人,而是某种不敢随便碰触展会珍宝。
“……”裴缜是服气的。
这大概是他人生中花得最值得的一笔钱。
小狼狗韩复,包养界的业界良心!
几个眼神、几个动作而已,就给了自我厌弃Ing的金主满满一剂强心针。
弄得他几乎都要相信自己其实帅得毁天灭地、无人能及。
至于刚才看镜子觉得不爽,完全是因为严于律己、自我标准太高,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