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昭虽然是个公主,但在咬人方面似乎卓有天赋,但在感觉到牙齿下方有点点腥味时,她就不安的住了口。不止住了口,还有些歉意的舔了舔伤口。
就好像小奶猫在示弱那样。
“主人。”奴隶的声音传来,带着一点沙哑的感觉。
卫昭“嗯?”了一声,她顿了顿,又恍然:“你是不是没有喝水?现在口渴了?”
奴隶不说话了。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回答:“没有。”
只是这话里多少带着一点沉闷,似乎不高兴的样子。
卫昭已经见识过了奴隶的奇怪,虽然不至于喜怒无常——她也没胆子喜怒无常,但确实是一个不怎么好相处,也不怎么害怕自己的奴隶。这总是让卫昭气闷,她不敢招惹对方太过火。尽管心中抱有不满,但卫昭理智尚存,她知晓,在当前这种时候。奴隶是她唯一,也只能依靠的对象了。
卫昭暗自叹口气,这意味着她要尽可能的怀柔奴隶,尽可能的感化对方,最好让她对自己感激涕零,臣服在自己身下。可是,这哪是那么容易就能达到的事情呢?想到此前那简短的交锋,卫昭依然感觉到深深的无力感。
奴隶只想要她叫名字?
怎么可能呢?
可随之而来的问题是,奴隶到底想要什么?她身为长公主,如果自由、权势、金钱都无法打动奴隶,那么,还有什么?她还有什么?
卫昭把大半身子的重量都瘫在了奴隶的身上。她趴在奴隶的后背上,随着奴隶奔跑时的起伏,她目光也跟着起伏。
大片的绿色从卫昭的眼底划过,偶尔奴隶会绕个圈,但水声一直在卫昭的耳边。卫昭发现河水在渐渐的变大,或许不久后就会变成一条宽阔的河流,而只要河水不断,就会流经城镇,她们也就会得到救助。
这是卫昭很少看见的景色,眼下明明才是初春,这里已经是一片的绿意盎然了。但在神都,可不是这样的景色,在神都,初春的时候也是一片惨淡,柳芽会悄没声息的长出一点点稚嫩的绿色。一直到三月,沿河的柳树才会陡然变得青绿起来,游客就会增加,冰面也会彻底的融化。这个时节,从大运河一直往上的商船,会带来各地的粮米商品,那些跨越过整个丝绸之路的西域行商们也会趁着这个时机入城,让神都变得璀璨夺目……
卫昭揉了揉眼睛,她看着对面那高耸的悬崖。
说是悬崖,也不尽然,因为大片的绿色攀爬在上面,将岩石疏松成泥土,看上去像是一座小山,连绵不绝。而就在山的那边,似乎有什么人影飞掠而过,发出了尖锐的响声。
卫昭一下子直起身子,她使劲的拍了拍身下:“那边!那边有人影!”
“那不是人影,那是猿猴。”奴隶朝那边看了看,说道,她蹙眉,“猿猴这种东西又小气,又心机,我们得离它们远一点。”
说完这句话,奴隶就跑得更快了。
卫昭扭过头,她看着那些影子,一道道的从树林中钻出来,发出尖利的声音,矫健的身姿在林间荡来荡去,就好像是神话传说的山鬼妖魔,却又,显得那么的自由自在。
“真是……神奇啊……”卫昭的眼睛闪闪发光,她们在中途休息的时候,卫昭还恋恋不忘,向奴隶比划,“我以往只在书中见过。而今竟然看到真实的,原来长成这样呀!”
奴隶坐在一边喘气,她体力是不错,但到底是负了一人跑,自然耗费不小。她坐在一边休息,听着卫昭叽叽喳喳,她眨了眨眼睛,靠着树边,安静的听着。
叽叽喳喳的长公主,有些聒噪,但在这过分安静,缺少人烟的山林里,却是独一无二的那份烟火气。
等到卫昭喳喳的说完了,她既没有听到奴隶那饱含嘲讽的话,也没有听到她顺从的应和,她扭过头,看到奴隶一双长腿伸直,交叠在一起,靠着大树,抱着手,头一点一点。
“原来……睡着了啊……”
身为长公主,无论她说什么,哪怕只是一句废话,也有的是人捧臭脚,说奉承话。谁不爱听奉承话呢?卫昭就很喜欢听,她不止喜欢听,听得高兴了还爱赏赐人,大到圣上赐予的,小到随手一件玩物,只要高兴,千金散尽也无所谓。于是跟在卫昭身边说奉承话的人就更多了。
而无人应和的感觉已经太久没有感受了。
卫昭久违的觉得有些失落。
她朝奴隶走过去,奴隶显然是累了,她的走动没有惊起奴隶。卫昭看着奴隶腮边的汗水,想到昨夜奴隶的守候,想到奴隶一路的奔波。她叹了口气:“算了,原谅你的无礼吧……”
等回去以后,还是得好好教教她规矩的。
卫昭蹲在奴隶的身边,她身下是一块长了青苔的石头,她可做不到像奴隶那样,随随便便,哪里都能往下坐。卫昭只能选择蹲着,她的脚趾头在鞋子里动了动,脚下温暖又软和,她的目光忍不住看向了奴隶撕开的衣服下摆。这件衣服着实受到不小的折磨,当了鞋垫子还当被子,偶尔还当垫子。
而她们眼下只有这件衣服,如果这森林一时半会走不出去,要走个十天半月的,那她们到时候用什么呢?
卫昭有点焦虑,忍不住咬住自己的大拇指。
她身上还有皇兄交付自己的重任……还有那些埋伏的人……
卫昭忍不住朝奴隶身边靠了一下,她身边群狼环伺,这让她感觉到不安和焦虑。在靠近奴隶,靠近眼下里只有的唯一一个同伴时,这多少让卫昭的心绪变得平缓下来。
这个时候卫昭听见了沙沙的声音,有其他的声音,类似狗吠,在森林中响起来,惊得鸟扑打着翅膀,发出一阵嘈杂声。
是狗吗?还是她不认识的野兽?
在这样的地方,怎么会有狗?
卫昭下意识的推了推奴隶,她正要开口,奴隶已经捂住了卫昭的嘴巴,她在卫昭惊恐的眼神里竖起手指,嘴唇贴着卫昭的耳边,用气声说道:“别乱动,这声音不太对劲。”
卫昭的身子一下子僵硬起来。被人环抱的陌生感,被人用呼吸落在耳边的感触,还有奴隶话里的内容。无论哪一个,都让卫昭感觉到不自在以及恐惧。相比起来,反倒是奴隶的环抱,带着体温的温度,以及已经开始渐渐熟悉的气味,从两人紧贴着的衣物里传递过来,让卫昭有种莫名其妙的安心。
卫昭不喜欢这样奇怪且复杂的感觉。
但现在她别无他法。
奴隶正一手捂住她的嘴巴,一手将她揽进怀中,一边躬起身子,整个人带着卫昭默默的钻入长草丛中。
树林里有不少这样的长草,奴隶通常会选择远离这样的地方。
“这种草丛会阻碍人的视线,不知道里面有什么,很危险。”
奴隶是这么对卫昭说的。
而现在,奴隶主动往危险的地方靠近,说明她觉得前方那沙沙声更加的危险。
卫昭吓得大气都不敢出一下。她僵着身子,感觉到奴隶抱着自己,潜入草丛里,然后一起伏倒。长草的草边摩擦着卫昭的脸颊,卫昭觉得很痛,她对疼痛没什么耐受力,当下眼泪就在眼眶里打转。
随后她的头顶就被人温柔的摸了摸。
“你在这里等我,我一会儿就回来。”
奴隶朝她露出了一个笑容。
卫昭眨了下眼睛,她张了张口,她想要挽留,可是,为主人探明危险,避开危险,这不正是身为奴隶的责任吗。
卫昭沉默不语。她的手指下意识的抓住奴隶那饱受折磨的长衫,手指与布条绞在一起,勒得皮肉生痛。
奴隶顿了顿,又小小声的在卫昭耳边落下句:“很快。”
于是卫昭松开了手指。